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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版賈寶玉,現實比小說更動人

說起賈寶玉,無人不知。你知道嗎?南宋有一個真實的賈寶玉,相似的命運,相似的風月,相似哀愁。本文即將為你呈現一個南宋版賈寶玉。

幾天前,筆者在古代偶像那篇文章里提到貴公子張鎡,乃是循王張俊之孫,喜好結交名流,陸遊、楊萬里都是座上賓。其祖父張俊與鄂王岳飛等六人並列七王,家世顯赫。循王后裔的故事還沒有結束,接下來筆者將繼續講述張俊後裔。

本文的主人公是張炎。提到張炎,稍微對古典文學有點了解的人知道張炎是南宋末代詞人,很多詞選的末尾,總能看到張炎的名字,可惜大部分讀者都不知道這位位列末座詞手身世來歷。對古典文學研究較深的人多少知道張炎在詞學史上的重要位置,他與草窗、碧山、竹山號稱宋末四大家。

張炎與張鎡有什麼關係呢?張鎡為後代制定取名字的規矩,即後代取名根據五行相生而定。比如張鎡的「鎡」含有金,金生水,張鎡兒子的名字里則含有三點水,因此其子叫張濡。又水生木,張濡的兩個兒子為張樞、張檉。又木生火,張樞的兒子就是張炎。

周密在筆記里提到張樞,說他「雲窗張樞,字斗南,又號寄閑,忠烈循王五世孫也。筆墨蕭爽,人物醞籍,善音律,嘗度《依聲集》百闋,音韻諧美,真承平佳公子也。」看這號「寄閑」就知道是承平時代翩翩佳公子。張炎頗承乃父之風。

詞論家一致認為張炎是宋代最後一名詞人。張炎推崇姜夔,並稱姜張,俱以清空見長。至清代,浙西詞派極力推重姜張二人,力主清空,以朱彝尊、李良年為代表。朱彝尊認為學詞不應學秦觀、黃庭堅等人,應該學姜夔張炎。張炎對後世的影響可見一斑。

在那樣一個末世,一個王朝即將終結的前夜,張炎見證了一個王朝最後的繁華,見證了這種繁華的盛大的謝幕。張炎無疑是不幸的。清代趙翼在《題遺山詩》中寫道:「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詞,在南宋猶為工穩。

張炎的祖父死得很慘。其祖父是抗元將領張濡,元朝左丞相伯顏率軍攻打宋朝,派遣使者廉希賢等人進臨安,守城的士兵不知道是元朝使者,誤將這些人襲殺,張濡因此受賞。溧陽之戰,宋軍雖然都是精兵良將,奈何寡不敵眾,且以步兵應敵,終致敗。張濡被殺,處以磔刑。殺害張濡的正是廉希賢的兒子,為父報仇。磔,即車裂,或稱五馬分屍。宋亡。

張濡去世時,張炎年近而立之年。作為故國王孫,宋亡後,張炎被抄家,家道中落,流落江浙之間。張炎之身世與《紅樓夢》中賈家的境況頗為相似。如果你熟悉《紅樓夢》,那麼對這位貴公子的身世遭遇可能會更容易理解。賈寶玉吟風詠月,張炎早期也是花前月下。賈寶玉無憂無慮,張炎早期也是悠然自得。

張炎曾以春水詞得名。《南浦·春水》詞曰:波暖綠粼粼,燕飛來、好是蘇堤才曉。魚沒浪痕圓,流紅去、翻笑東風難掃。荒橋斷浦,柳陰撐出扁舟小。回首池塘青欲遍,絕似夢中芳草。和雲流出空山,甚年年凈洗,花香不了。新綠乍生時,孤村路、猶憶那回曾到。

餘情渺渺。茂林觴詠如今悄。前度劉郎歸去後,溪上碧桃多少。

這首詞處處充滿清新向上的色彩,暖綠、浪痕、笑東風、柳陰、青欲遍、凈洗、新綠、溪上碧桃,這些詞的色彩直接反映了作者此時的心情。當時宋朝雖有戰事,但尚未波及詞人家鄉,富家公子尚不知一場滔天巨浪正在遠處緩緩掀起,他對未來沒有太多憂慮,只是沉浸在暴風雨前的寧靜,耽於一場又一場雪月風花。

張炎因這首詞獲得「張春水」的稱號。春水粼粼,燕子飛過,好一派溫馨和暖的江南煙景。根據清代常州詞派代表人物張惠言的註解,張炎在宋亡之後,又在此詞的基礎上做了改動,下闋最後兩句變為:「傷觴事杳,茂林應是依然好。試問清流今在否?心碎浮萍多少。」物是人非,睹物傷情,再也沒有前期那種悠遊的心情了。

宋亡之後,張炎去了一次大都。在大都遇見了昔日一起詠唱歌舞的歌妓。《國香》序中說:「沈梅嬌,杭妓也,忽於京都見之。把酒相勞苦,猶能歌周清真《意難忘》《台城路》二曲,因囑余記其事。詞成,以羅帕書之。」這位沈梅嬌,本是杭州歌妓,與張炎是老鄉,宋未亡時,經常見面。然而如今俱是亡國之人,淪落他鄉,張炎不再是悠遊自在的富家貴公子,這位沈梅嬌也離開舊都北上,往事歷歷在目,一切都像是昨天。

張炎應該聽到沈梅嬌唱了周邦彥的《意難忘》與《台城路》,這兩首詞均凄惻感人,「知音見說無雙。解移宮換羽,未怕周郎。長顰知有恨,貪耍不成妝。些個事,惱人腸。試說與何妨。又恐伊、尋消問息,瘦減容光。」知音相見,有千萬心事要訴說,可是又怕問起來這麼多年的遭遇。

沈梅嬌囑託張炎作詞記錄她的事迹,送給她,算是紀念。張炎不可能不答應。乃作《國香》一詞贈之,詞云:鶯柳煙堤。記未吟青子,曾比紅兒。嫻嬌弄春微透,鬟翠雙垂。不道留仙不住,便無夢、吹到南枝。相看兩流落,掩面凝羞,怕說當時。凄涼歌楚調,裊餘音不放,一朵雲飛。丁香枝上,幾度款語深期。拜了花梢淡月,最難忘、弄影牽衣。無端動人處,過了黃昏,猶道休歸。

開頭就回憶往事,點出兩人經常相會的地點「鶯柳煙堤」。「未吟青子」,指的是當初在舊京臨安兩人之間的惆悵,青子就是青梅,此處當是吟詠青梅的歌。「曾比紅兒」,此處用典,「紅兒」指唐代歌妓「杜紅兒」。唐代羅虯曾作《比紅兒詩》,作者在自序中說「『比紅』者,為雕陰(故城在今陝西富縣北)官妓杜紅兒作也。美貌年少,機智慧悟,不與群輩妓女等。余知紅者,乃擇古之美色灼然於史傳三數十輩,優劣於章句間,遂題『比紅詩』。

此處張炎把沈梅嬌與杜紅兒相比。兩人見面的情形是「相看兩流落,掩面凝羞」,都不願意說起曾經。沈梅嬌還唱了周邦彥的兩首詞,聲調凄涼,惹人淚下。故人見面,他鄉相逢,天涯淪落,最難離舍。以致過了黃昏,還說不要急著離去。意為,還有知心話沒說完。

這種情形,在宋代肯定不止出現過一次。比如北宋滅亡時,徽宗、欽宗被金人擄走,許多宮女、大臣也難逃此難。詞人吳激留在家鄉山東,金人欽慕吳激之才名,任命他為翰林待制。洪邁《容齋隨筆》記載,張總侍御邀請一群詞客在家中宴飲集會,其中有洪邁的父親洪皓、吳激、宇文虛中等人,席間有侍女出來倒酒,形貌可憐,一問,才知道是北宋皇宮宣和殿的宮女,隨皇帝被擄到北方,沒想到進入了張侍御家。

在座各位詞人感慨萬分,每人賦詞記敘此事。吳激的《人月圓·宴北人張侍御家有感》最為動人,詞云:「南朝千古傷心事,猶唱後庭花。舊時王謝,堂前燕子,飛向誰家?恍然一夢,仙肌勝雪,宮髻堆鴉。江州司馬,青衫淚濕,同是天涯!」好一個「同是天涯」,吟罷,在座詞人無不落淚。

張炎此時也有同是天涯之感。張炎此次來京,並非要謀得一官半職,貪圖榮華富貴。他的前半生經歷了太多富貴,早已對此淡漠。主要原因是元朝政府要組織有才華的秀才儒士寫金字《藏經》,這在《元史·趙孟頫傳》里有記載,「有旨書金字《藏經》」。辛卯年,即公元1291年,張炎就與好友沈堯道從元大都回到南方。張炎在其《八聲甘州》的序中記敘了此事:「辛卯歲,沈堯道同餘北歸,各處杭越。逾歲,堯道束問寂寞,語笑數日,又復別去。賦此曲,並寄趙學舟。」

這首詞也非常著名,詞云:「記玉關踏雪事清游,寒氣脆貂裘。傍枯林古道,長河飲馬,此意悠悠。短夢依然江表,老淚灑西州。一字無題處,落葉都愁。載取白雲歸去,問誰留楚佩,弄影中洲?折蘆花贈遠,零落一身秋。向尋常、野橋流水,待招來,不是舊沙鷗。空懷感,有斜陽處,卻怕登樓。」

首句就寫出北方寒冷的環境,挨著枯林古道,有馬飲河。「短夢依然江表,老淚灑西州」指夢中猶記長江以南的舊時風景,如今萬事成空,像羊曇那樣淚灑西州。西州乃用羊曇之典。晉代謝安去世之後,外甥羊曇非常悲痛,走路不經過西州門。有次喝醉,無意間經過西州門,左右隨從告訴他這是西州門,羊曇悲痛不已,吟罷曹植的詩,慟哭而去。張炎用此典,有感舊興懷之意。

下闋首句用楚辭之典,渲染悲傷的情緒。「零落一身秋」,寫出詞人此時此刻的寂寞與惆悵。最後一句,詞人說「卻怕登樓」,為什麼呢?詞人沒有直說。實際上此處一語雙關,既指登樓遠眺,也指曹魏時王粲的《登樓賦》。王粲在賦中說:「遭紛濁而遷逝兮,漫逾紀以迄今。」張炎何嘗不是如此?國破家亡,流落江湖。他登樓,一定會想起昨日的繁華種種,一定會勾起他的悲傷,因此他怕登樓。

張炎從元大都歸來後,一直隱居在吳越,時常遊覽山水,把身世盛衰之感,寫入詞章。「縱游浙東西,落拓而卒。」宋代最後一名詞手,就這樣悄然謝幕。想來按照曹雪芹的設定,《紅樓夢》中賈家抄家後賈寶玉的遭遇也應該如此吧。沈梅嬌呢?一位美女子流落天涯,那是她的宿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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