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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公有夢:對話2017年度中華文化人物劉夢溪

年逾古稀,稚子之心

蝸居書齋,心憂天下

心有夢想,隨溪而流

《夢公有夢》

對話2017年度中華文化人物-劉夢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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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10日,由中華文化促進會和鳳凰衛視聯合主辦的「中華文化人物」頒授典禮在深圳舉行。在獲獎人中間,有一位拄著手杖登台的老者,他叫劉夢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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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朋友都喜歡稱呼他為「夢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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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冬日的一天,《文化大觀園》攝製組來到了劉夢溪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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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魯湘:夢公好,夢公好。

劉夢溪:好久不見你。

王魯湘:對對對。剛才我上樓梯,發現這裡沒有電梯,那像您這腿腳怎麼辦?

劉夢溪:也還可以,現在還可以,將來很難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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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公的家裡,房間角落裡擺放的各式各樣的葫蘆和南瓜,引起了我們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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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魯湘:夢公您看啊,我一進您的書齋啊,就感到有幾個東西特別有趣,和一般的學者的書齋有所不同。除了書以外,就是您房子裡頭,可以說是堆滿了葫蘆、南瓜這些農家的、園圃裡頭的東西啊。那為什麼特別喜歡這種小金瓜、大葫蘆堆滿書齋呢?

劉夢溪:這個啊,我確實喜歡南瓜,確實喜歡。這可能跟我是鄉下人有關係,我喜歡帶有一種田園的東西。這個房間里,南瓜我特別的喜歡,其實放多少我都不會厭棄。

王魯湘:您看,您還給它們很崇高的地位。您看這種紅木的桌子,上面擱一個自然乾枯了的一個小金瓜,這個顏色、形狀非常好看。很多做宜砂紫壺的,不就是仿一個這樣的南瓜嗎?

劉夢溪:你這個妙解真是厲害了,能看出來幹了以後的葫蘆(南瓜)照樣美。我很高興。

王魯湘:肌理色彩。

劉夢溪:魯湘兄,居然你看到這個,你是知音那,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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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夢溪,1941年生於遼寧,原籍山東。1964年,年僅23歲的劉夢溪在《光明日報》上發表了紅學論文《探春新論》,引起強烈反響。自此,劉夢溪與《紅樓夢》結下了不解之緣。然而令人感覺意外的是,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後,他卻轉入思想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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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魯湘:夢公,我很奇怪,您過去我知道,包括我上大學的時候,我都知道讀過您的關於紅學研究,包括文學史研究的一些東西,您什麼時候開始轉到近代思想史和文化史的?

劉夢溪:你了解我是學文學出身,學文學出身就慢慢產生一個對文學本身的一個厭倦,覺得它不能解決我關注的問題。特別我們都經過那些經歷,那個經歷的結果使我們想知道世界的真相,想探尋一些這個真理性的東西到底在哪裡,而這個文學不能給你。這方面的這個追尋,必須藉助於哲學和歷史,歷史可以給你提供真相,哲學給你一個分析的方法,所以這個轉變是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1985年、1986年這個時期。有一陣我也很苦悶,苦悶覺得真是百無一用。我當時也出過了一點書,也寫過不少文章,也應該講還有一定影響之類的,但是覺得一無意思。那麼這段引發我走這個轉變的是這個王國維、陳寅恪、錢鍾書,這個一旦讀了他們的書以後,我們還寫什麼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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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夢溪讀王國維、陳寅恪、錢鍾書三位先生的書,如醉如痴,足以忘我。他相信陳寅恪「文化高於種族」之言,認為人類的「同」必遠大於「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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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夢溪:80年代末還是什麼時候,在那個哈佛大學有一個短期的訪問。那次和哈佛的一些主要的教授都有一個對話。這些對話,其中有一個教授是厲害的,費正清中心的史華茲教授,他一直這麼追尋的是跨文化溝通。他認為人跟人之間是可以溝通的,這個正是解決當今這世界繁複問題的一個途徑。他更妙在哪裡?他居然提出來語言對思維的作用,並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大。你說他這話厲害不。

王魯湘:這個話很深刻。

劉夢溪:這個很厲害。我當時說,我如果給你提供一個證據的話,語言不通可以談戀愛呀。他笑。我說當然可以談戀愛,也有很多問題。可是語言相通,談戀愛的問題跟不通問題很難講哪個更多。還有一個,這個幼兒的思維被我們忘記了,他這個思維已經到相當程度,他不會說話就能思維,所以我覺得人類這個太標異。不僅人類,學術也是如此。尚同的這個格局才是大學者的風範,大學者就是不需要立異,凡是標異這樣的學者,他的格局都比較小。所謂「一隅之見,一得之見」,把它擴大成一個整體,這是學問的誤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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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夢溪曾撰寫兩萬字的長文《論和同》,他說「和而不同」「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兩句話是中華文化給出的,解決人類生存之道的一種大智慧。

劉夢溪:一個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一個是「和而不同」,你想在今天的這個複雜的內外的這個背景下,這兩個觀念能夠深入到所有人的內心,什麼麻煩不能解決呢?在爭什麼呢?所以我近十多年的研究我提出一個觀點,就是人類的同遠遠大於異。

王魯湘:對,您也說過,說研究同的思想比研究異的東西要深刻得多。

劉夢溪:對,那是《中國文化》創刊詞。人類一個天大的誤區,覺得把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擴大了,擴大的結果,我說這是文化陷阱,造成了人類的分歧甚至爭鬥,甚至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對話」與「尚同」是劉夢溪的一個核心思想,他說人類最終總會走到一起。他反覆引證北宋思想家張載的話:「有象斯有對,對必反其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

王魯湘:您好像也特別的提到這個張載四言教裡頭「仇必和而解」。

劉夢溪:這個厲害。

王魯湘:是吧?最後轉一圈最後是仇必和而解。

劉夢溪:他把這個思想用哲學的語言描述出來。這個四句,有象斯有對,他認為天地萬物,宇宙之間到處都是象,生命也好,非生命也好,他們在流動的象,在流動當中,這個對就是不同,有象斯有對。而「對必反其為」,他是講這個各個象的流動方向。由於不同的結果,它怎麼能都往一起走,它走到各個方向去了,對必反其為。而這個「有反斯有仇」呢,是由於走的方向完全背道背馳了,就產生糾結,形成那種拉在一起,想斷又不斷的那種,所謂用一個哲學與現在的哲學,所謂張力在那裡糾纏著。這個有反就是這個仇,我主要解釋這個仇,我這文章里講的這個仇,現在當然寫的是立人一個九字,這個恩仇的仇的簡化字,但古代這個字恰好是左邊一個隹,那不是佳人的佳,左邊一個隹,右邊一個隹,中間一個言論的言,這個可以這個象形。

王魯湘:兩隻鳥在那裡對著嘴,喳喳喳喳叫呢。

劉夢溪:問題在於這個隹是尾巴很短的鳥。一般講,這個子的,它這聲音容易比較高,兩個短尾巴鳥在那裡說話,我覺得它們吵得很激烈,那什麼情況可能都有。但是妙就在最後一句,仇必和而解,或者是存異求同,或者是這個達成諒解,或者是取得一致,甚至沒有取得一致也沒關係。我常說這話,不是這個鳥把那個吃掉,兩人很高興和解了,或者一起飛到另外的地方,或者分地而飛都沒關係,但是它不扭結致你死我活。而人類現在在不斷犯這個錯誤,一點點東西都在這兒扭結。比如說這個巴黎協定、環保問題,你說行,他說不行。這個東西,你只要著眼於人類的久遠和未來,環境不治理,將來人要吃大害等等,所以這個「和同」的思想非常重要,而且這個「和同」的思想,具有普遍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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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夢溪位於北京的家裡,到處隨意擺滿了各種書籍。劉夢溪夫人陳祖芬說,整個家都被夢公變成了書房。

王魯湘:您這個書房,聽說是您自己一手親手設計的,包括這個房子,這個隔斷也是您打的嗎?

劉夢溪:對對對。

王魯湘:這真的是里三層外三層的感覺了。

劉夢溪:我對這裝修有特殊的敏感,你要是有時間可以看看,我那個《學術與傳統》那本書的後記,講了這個事兒。我小時候,我哥哥是木匠,我在鄉下對木工的東西特別的喜歡,但是我覺得跟這個還是沒關係。余世存,他看了我那個後記,他說劉先生空間感這麼強,這也是別人講不出來的,這一句話就深獲我心,我大概有一種結構性的空間感,對這個世界也好,對具體的一個環境也好,可能這個空間,我會推得比較大。

劉夢溪常常蝸居在書房讀書,他說他渴望的閱讀是閑適的閱讀,是不帶功利心的閱讀。這樣的讀書,獲得的不僅僅是知識,更是一種身心的放鬆與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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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魯湘:劉先生,您看啊,這個顧廷龍先生給您寫的是,我如果沒有念錯應該是無夢齋吧?

劉夢溪:無夢齋。

王魯湘:湯顯祖無夢到徽州,您這是無夢到什麼地方了?

劉夢溪:這個很有趣,這個就是跟我(20世紀)80年代這個學術轉折有關。當時(20世紀)80年代,其實有一種孤獨感。孤獨感這個一言難盡了,就容易看破一些東西,覺得不抱太多的期待。但是我從現在的思想來講呢,這個又不能滿足我的這個想法了。因為說真的,講無夢,實際上是有夢。有一次,德國一個漢學家,他研究王國維,到國內來找我。他看過我寫的文章,眼睛一看,老師有很多夢啊。你說這人厲害不厲害。

王魯湘:他能知道意義。

劉夢溪:就是看到無夢齋三個字。

王魯湘:真正的一個白人是吧?一個德國人。

劉夢溪:那當然白人,德國人嘛。他說老師有很多夢,中文當然講得很好。你說此人厲害不厲害?我國內有些朋友到我那兒去還沒有人這麼講過,還覺得無夢,這個境界很,說老師有很多夢。當自言無夢的時候,恰好是有夢,自己說如膜妄心應褪凈,恰好沒褪凈。要真正褪凈了,這個話都不會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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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夢溪多年研究大師級人物,讓他受益無窮,更讓他覺得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智慧,必須得到傳承和推廣。

20世紀80年代末,各種文化思潮湧入中國,尤其是西方文化,一時成為顯學。而綿延幾千年的中國傳統文化,卻被有意無意的忽視。當時已近中年的劉夢溪,在這場中西文化的此消彼長中,憂心不已。1988年在時任文化部長王蒙的支持下,劉夢溪組建中國文化研究所,並還多方籌集資金,創辦了《中國文化》雜誌。在創刊詞里劉夢溪寫出了創辦這份雜誌的初衷。

我們想為了走向世界,首先還須回到中國,明白從哪裡來,才知道向哪裡去。文化危機的克服和文化重建是迫臨眉睫的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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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夢溪書房內,掛有一副他最喜歡的對聯,「雲若無心常淡淡,川如不竟豈潺潺」。這是當年趙朴初先生送給劉夢溪的,從中可以看到夢公的處世心境及學術造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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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夢溪:可能是(20世紀)70年代,那一段我跟朴老有接觸,那當然主要一開始請教一些佛學問題,就那個時候,我們容易對這些問題感興趣。跟朴老一見如故,他覺得一個年輕人,喜歡這方面,來往比較多。整個階段,我想我們彼此之間的友誼固然沒減。我們精神方面的激勵,我從朴老身上學到很多東西。就在這個時候,內心一派安寧,不肯與外界世人有所爭個強弱,上下高低。我就寫了一封信,說我當時的心情,不久他就寄來這副對聯「雲若無心常淡淡,川如不競豈潺潺」。這個很厲害,就一直掛到現在,現在我的內心也還是這個,我們跟外界有什麼可爭的呢?在我們自己這裡能做多少是多少,學問是有大有小的,能做多少是多少。

王魯湘:心是淡的,但是學問其實是很活潑的,像川流一樣。

劉夢溪:學問這個東西,無止境的東西,你還不敢說到了什麼程度,就自己還有興趣就是了。

劉夢溪

文史學者

在五十餘年的學術研究生涯里,劉夢溪出文入史,由史入經,沉潛學術,傳承典範;他用七年時間,編纂35卷、2500萬字的皇皇巨著《中國現代學術經典》來尋找20世紀中國學者的精神家園的奧秘。2017年初,他出版了《學術與傳統》,三卷本百餘萬言,慎思明辯,堪稱年度具有指標意義的學人著作;「雲若無心常淡淡,川如不競豈潺潺」,則是他不惑之年過後學術造詣、道德文章、學者心境的真實寫照。

年逾古稀,劉夢溪卻仍懷赤子之心,他將「年度文化人物」的獎項比作一份禮物,並說,「你們把這份禮物送給我們,一定是認為我是一個不錯的人。做學問不是以年度來計算的,收穫這份禮物,我應該繼續好好研究,好好學習,年年向上。」

輯:王竹、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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