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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誕:開心點吧朋友們,人間不值得

「滯銷書作家」,「一八三大詩人」,「內蒙古時尚翹楚」,王自健口中「唯二」的好友,這些各異的搞笑稱號,都屬於這個叫李誕的小眼睛年輕人。當然,他更為人知的身份,是兩季網綜節目《吐槽大會》的總策劃人。

在《吐槽大會》上的李誕一頭粉發,眼睛不笑時,依舊小得能眯成一線。提起他,這可能就是他在大眾心中那個不羈的樣子。我一直好奇於他在節目中出場和表演時非常如魚得水的狀態。這個節目就是他的家,也是他貫徹大眾娛樂理念的表演場。

而他卻坦言過,其實他從來不選擇把真實的自己展現出來給大家看。

「不要說太多真話,不要挑戰太多人無法接受的事,要記得包裹好自己,才能掙到錢。」

前些時間,李誕在微博上公開發文調侃,說希望有機會能和《十三邀》的許知遠老師來一期訪談。一段時間之後,李誕和許知遠在一個小酒館相見。

看起來,大概這會是一段雙方都不太易找得到共鳴的談話。一個是沉浸和享受著知識分子獨有的悲傷和矛盾的理想者,另一個是認為悲涼不等於深刻的,甘願活得淺薄且表面的大眾娛樂家。

見面起始,李誕拿出手機,上面記錄了朋友們想要問許知遠的問題和對他的評價。

「許知遠能不能好好說話,為什麼總給人一種憂傷的錯覺?」

「在自我里陷得太深,顯得笨拙,和大眾割裂,對讀者及其不友好。「

讀完的李誕笑得不能自已,而對面的許知遠聽到這些段子卻面露冷漠。

對他來說,討論這些問題應該是認真的。想了想,許知遠給出的答案是:「我喜歡笨拙這個辭彙,我其實享受著這種現實與理想之間的落差感」。對面的李誕,嬉笑著「教導」許知遠,「在大眾面前要記得包裹自己,您就是活得太真實。」

這就是李誕的自我哲學。節目中他多次坦言,「所有的時代都一個德行,這就是我的價值觀。」

其實某種程度來講,雙方其實也存在著共同之處,這也是兩代文藝青年之間的對話。可看起來,當初位於同一個出發點的兩者,卻在現實中餞行了不同的人生選擇。

學生時代,李誕也是個愛聽搖滾樂,愛寫詩的文藝少年:「我真的好奇為什麼會有人不寫詩呢?寫詩難道不是人的本能嗎?」

當時的他,不經世事,卻嚮往叛逆與出走。而如今,李誕有些唏噓後悔,當初為了反叛本身而反叛的行為,終究是讓現在快三十而立的自己親口道出了遺憾。

曾經的李誕,也並未否認知識分子的道德感和責任感,甚至還為此接觸新聞行業。可現實中真實發生的種種,還是讓他最終轉變了理想。

「我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那麼潔凈的樣子,沒有那麼高的道德操守。我不喜歡知識分子身上的包袱,苦澀,掙扎。其實我現在還是在進行著創作啊,不痛苦的人一樣可以創作,我為什麼要給別人和給自己填堵呢?」

拒絕活得苦澀,是李誕的人生哲學。他戲謔著,自己的嬉皮笑臉來自虛無。信仰佛學的李誕,坦言自己從來沒有過夢想,也不相信夢想的力量。「人都是活出來的,跑出來的,跑出bug修一修,再跑,人生是個不斷偏正的過程。」

在談話期間,許知遠露出過幾次帶有清高的鄙夷,他好奇現在的年輕人究竟是如何面對這個世界,如何與選擇自處,卻也是對這些問題的答案充滿著不解。他對面的李誕,一直以嘻嘻哈哈的形象做著回應。許知遠不禁還是在心底懷疑著,這場談話的真實與坦誠。

面對許知遠的疑問,李誕總結道:「你們這些知識分子,總是享受悲傷,享受被打壓。其實我認為人就是社會動物,你就是得為別人而活。」他同樣也質疑著許知遠陶醉著的「崇高」與「深刻」,而他自己,就是要把崇高的東西拉下來的那個大眾娛樂家。

但其實,看似沉重的知識分子許知遠卻是一個享樂主義者,生活的疑惑和瑣碎於他,反而是無窮無盡的趣味;而看似大大咧咧,嘻哈不經的李誕,卻是那個被佛學麻醉著的,認為一切皆無意義的虛無主義者。

「我對佛祖是真摯的。我們其實不能知道有沒有釋迦牟尼,也不知道佛經記載那些話是不是他說的,但那些話是智慧的,哪怕他是個虛構人物——我們誰又不是虛構人物。」

大概這也是當今很多「佛系青年」的共性,無從追求也無從在意,皆是認為生活是無窮無盡的無意義。

但像李誕一樣的「佛系青年」,也並非排斥金錢這回事。在談話的末尾,許知遠提了一個有趣的問題:

「我很好奇你們這樣的小朋友,有多少錢才會讓你覺得,錢這個東西是無所謂的」?

「那無所謂真的是得幾個億。」

「幾個億這麼多?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呢?」

「想做的...有很多。但是我不能說。」

「有什麼不能說的?」

「因為我是個藝人嘛。有些真話不能說。」

對於金錢的看法,與他的家庭經歷多少有所關聯。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李誕出生在內蒙古。因為省內某處草原勘探出礦產,李誕一家從錫林郭勒遷往礦區,而他的父親也成為了那裡的一個中層領導。當時頗為富裕的家庭生活給了李誕極大的物質滿足,在內蒙古如此內陸的地區,還尚可吃得上美味的海鮮。

後來,在講起這段少年時期的變遷時,李誕提到了感嘆二字。礦區的興衰歷程,家庭條件的改變,一切都來得太快。所有的金錢與物質,其實也就是在人世間來來去去,如此這麼回事罷了。

如今,新世代的我們,很大程度上在不斷擺脫著傳統的道德觀念,也更敢於表現自我。但有趣的是,現實和慾望,卻是能讓這代人乖乖收斂尖刺的東西。

節目中還有一個打動我的點。

想起曾經竇文濤在《圓桌派》里講的話,「你知道的,河北,老百姓的生活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真的太舒服了。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過一輩子這種舒服日子的恐怖,所以我決定我一定要離開這裡。」

在談話中,回憶起少年時期在內蒙的成長經歷,李誕說了有些共性的一段話:

「其實,回內蒙喝一輩子酒,肯定也行。但是,你知道最怕的就是這個兩個字,也行。所以,我逼迫我自己一步步成為現在這個打著領結的光鮮的人。」

這段話有點兒感動。

李誕吸引我的是他身上所展現的矛盾性和破碎感。你說他某種程度浮誇也好,因為他從來不是一個追求去活得完滿的人,所以他便於自我理順,也少去些矯情的煩惱。

這樣子的人,比那些講著所謂「之乎者也」的人來得更迷人。曾經也自我迷戀於討論「之乎者也」,其實這是有點讓人擰巴的事情。後來覺得,追求簡單的快樂,難道就是淺薄么?我不再開始這麼覺得。

我不喜歡完滿這件事,也不選擇相信完滿。在越來越久的時間裡,我開始不去追求「共鳴」這件曾經讓我十分執著的事,而是希望坦誠交流,即使達不成共識也是無妨,也更傾向於理順自我。畢竟人生這麼長,何必拿大把的時間用於矛盾與悲傷。和這個世界較勁,不是現在的自己所希望的存在方式。

在作品《笑場》的扉頁,李誕寫了這樣一段話:

是啊,朋友們,開心一點吧,人間不值得。喪且積極地活著,也是漂亮的姿態,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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