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言情小說 讀心人
文/半生蝶衣
讀心人把頭從葉梒肩膀上移開,起身向車廂中間走去。葉梒起身活動著肩膀,在後面走著。
「我其實真的理解你,」「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讀心人點了兩支煙,遞給葉梒一支。
「起初我還不相信你,現在有點信了。」
「我是在講你心裡的故事。」
「為什麼你會是一個人呢?」「我只是好奇,讀心人一定有『愛』的情感。」
「他走了。」「五年前。」「被讀的人自殺了。」「可笑不可笑?」
「抱歉。」葉梒覺得很詫異。
「其實沒什麼。」「都過去了。」「你也經歷過死別,不是嗎?」讀心人吐出淡淡的煙霧,順著玻璃窗消散著。
「現在我還真的不能接受。」葉梒深吸了一口煙。
「都會過去的。」
讀心人並不是在故意往葉梒的傷口上撒鹽,她們的年齡不一樣。讀心人比葉梒大七歲。讀心人已經可以把這些事當做是可以接受的事實,而對於尚未成熟的葉梒,他也是只學會了不隨便把痛苦同外人講而已,對於這些事,他一時還沒辦法接受。
讀心人和葉梒都不說話了,兩人看著窗外。冬天的夜是那樣漫長,在列車上顯得更加地漫長。葉梒看著眼前的讀心人,感覺其實時間也沒那麼難熬。
「靜秋。」
「你知道了我的名字。」
「我猜那應該是你的名字。」「讀心人一定有名字。」
「看來你可以接受我這個讀心人的存在了。」「不過,我倒不像名字里那麼安靜。」
「我還挺喜歡這個名字。」
「我很喜歡你這個朋友。葉梒。」讀心人吐出一口煙,微笑著。
「和你聊天總是像給我的傷口撒鹽,想想卻又很舒服。」
「我又不是故意的,」讀心人笑了。
「誰讓你住在我心裡呢。」「其實我也沒這麼說。」葉梒把煙熄滅了,替女人彈掉了落在身上的煙灰。
就在這時,靜秋抱住了葉梒,可以說是依偎在了葉梒的懷裡。葉梒能感受她的鼻息,有點暢快,又有點沉重。葉梒沒有伸手去抱靜秋,到此刻為止,或許她在葉梒眼裡還是個陌生人,他們沒有交集,也很難會有交集,她是讀心人啊。
或許他們就是一趟死氣沉沉的列車上兩個受傷的靈魂,在途中有了那麼一刻的安慰,讀心人會消失的啊。想到這裡,葉梒伸出一隻手放在靜秋背上,算是在安慰她。可是,毫無預兆地,葉梒還是用雙手抱住了靜秋。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否合適,但這至少讓他和靜秋都感到舒服。人或許就是為了舒服而活著,葉梒此刻居然這樣想。兩人就這麼一直抱著,沒有再多說一句話,靜秋手中未抽完的煙一點點燃燒著,空氣很安靜。
許久,靜秋從葉梒的懷裡抽離出來,熄滅了煙,理了理頭髮,低下頭向座位走去。葉梒在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看著鏡子前疲憊的自己。
葉梒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
葉梒用衣袖把臉上的水擦去,走到座位前坐下來,依然看著窗外。
兩人依舊沒有說話。或許,他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靜秋把頭慢慢地靠在葉梒的肩膀上,雙手摩挲著那個筆記本的封面。葉梒則繼續感受著靜秋的髮帶來的淡淡的香氣,他用手輕輕地去撫摸靜秋的頭髮。靜秋把自己的墨綠色呢子大衣蓋在兩人的身上,閉上了眼睛。葉梒真的不想破壞此時的美好,他似乎沒有辦法拒絕。靜秋把手放在葉梒的手心裡,慢慢地睡著了。葉梒感受到靜秋的手並沒有那麼涼,至少沒有像知秋的手那樣冰冷。想到這裡,葉梒的心裡一陣酸楚,他為什麼會想到知秋呢?可事實是,眼前的並不是知秋,只是一個和他認識了不過幾個小時的虛幻的讀心人。葉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只覺得,他真的很累,他的大腦已經不允許他再想別的事。他把下巴抵在靜秋的額頭上,漸漸地睡著了。
兩人似乎睡得很踏實。不知什麼時候,車窗外開始漸漸亮了起來。窗外似乎起了濃濃的霧氣,還是看不清楚遠處,雪依舊沒有停。當車窗照進來第一束陽光的時候,葉梒睜開了眼睛,靜秋還靠在葉梒的肩頭。葉梒的手心已經出了汗,靜秋的手一直沒有離開。葉梒感覺很舒服,他看了看肩頭熟睡的靜秋,輕輕地笑了。片刻他又感到一陣空虛。天已經亮了,他就要下火車了。葉梒又看了看肩頭的靜秋,心裡居然很難過。
葉梒的肩膀有些累,他沒有動。他還想和讀心人多待一會兒。
靜秋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把垂在臉頰的一縷頭髮別到耳後,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疲憊。
「你醒了。」「可有做夢?」靜秋慵懶地把頭從葉梒的肩上移開,並把大衣往下退了退,蓋在兩人的腿上,好讓上身可以活動。
「沒有。」
「唔,」「我總是做夢。」「我好像經常活在夢裡,儘管我知道那是我臆想出來的。」「你的讀心人和你一樣,你想的越多,我就想的越多。」
「我也經常做夢。你知道的,」「就像……我在咖啡廳正品嘗著咖啡,想像著它磨了多久,突然我就出現在去某地的路上,騎著摩托車,背包里還有探出來的不知名的野花,那時或許是白天,黑夜,或者是六月,十二月……」
「聽起來很有趣。」靜秋似乎還想繼續聽下去。
「因為都是假的,所以我很喜歡。」
「我有時會把它們畫出來,」「也就是夢裡的東西。」「可無論怎樣,都拼湊不完全,」「你知道,就像記憶一樣。」「讀心人也有記憶。」靜秋說著打開了畫夾。
「可以給我看看嗎?」
「當然。」「我好像沒有理由拒絕你。」
靜秋畫的東西都是素描,沒有一點色彩,卻顯得很有讓人看下去的慾望。色彩都是人賦予的,或許在她的眼中,失去了色彩。
「我還是挺喜歡素描,」「好像我可以任意想像它的顏色。」
「可能是因為我覺得鉛筆更好用,」靜秋找了個借口。葉梒沒有多問,他似乎能感覺到她在說謊。
「你的畫似乎都是男人,」
「這都是我夢裡的,」「確切地說,是我想像出來的。」「他們有的眉清目秀,有的又留著胡茬,」「我總是夢到男人。」
「是為了紀念那一段回憶嗎?」
「不是的。」「那段記憶已經模糊了。」
「你很容易忘記?」
「那是過去的事了。」「那段記憶似乎已經不屬於我了。」
「我想我做不到。」
「讀心人是不能活在記憶里的。」「有時候你想想真的就是這樣,」「你原來喜歡吃橙子,後來你發現,可能你只是喜歡它的味道。」
「聽起來似乎有道理。」
「不要試著去理解,有時候我說什麼我自己也只覺得,那只是一句話而已。」
靜秋似乎想要葉梒看完所有的畫,可是沒有時間了。靜秋應該是要去更遠的地方,說是去採風,葉梒要下車了。
「我上車之前確實沒想過會發生這些,」「可我似乎沒有辦法在列車上待太久了。」
「沒關係,我相信你會記得我,或者是,」「我是說可能的話,我們或許還能再見。」
「我……抱歉。其實我是想待得更久,可是已經到了,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也願意和你待在一起,」「就像看著窗外的雪融化一樣。」
「我想我會記得你的。」
葉梒走出了車廂,向讀心人道了別,向人群中走去。
火車開走了。而他的小說,落在了靜秋那裡。
葉梒醒了。列車的門已經打開,窗外的寒氣讓他清醒了一點。葉梒回憶著夢中那個讀心人與他交流過的一切,那麼真實,卻是一個夢。
葉梒搖了搖頭,「我在想什麼呢,」車外的寒氣像是要把他剝得赤裸裸。如果可以,他想在火車裡,和那個讀心人待上一個冬天。他不得不加快了腳步。
葉梒已經十年沒有好好地看過這個地方了。那時他的父母都還年輕。他已經忘記了有多久沒有在家裡待上幾天,像慵懶的貓一樣曬上幾個小時的太陽。
葉梒回到家裡,整整睡了三天三夜。他一直緊鎖著房門,誰叫都不回應。
葉梒醒來的時候,坐在酒桌旁邊,對面是他的父親。母親炒好了菜,問了問葉梒在外面的情況,吃了幾口卻又匆匆地進了裡屋。她總是這樣,或許是看到男人喝酒就會很反感。
「上次你回來,」「應該是半年前了吧。」葉梒的父親嘬了一口酒,說到。
「大概。」「我也記不清了。」
「你這次回來好像大病了一場似的。」
葉梒和父親說了朋友離去的事,並沒有提到知秋,也沒有提到夢中的靜秋。
「當人經歷過真正的生離死別,也就覺得,其實沒有誰離不開誰,因為他們終究都會離你而去,就像當初與你相遇一樣。」
「我正在試著接受,」「或許這是時間的問題。」
「不要勉強自己,」「回憶不是用來說明你多麼悲傷,而是證明,你至少擁有過。」
「我其實過的還挺好的。」「至少穿著警服,」「吃穿都不用愁。」
「這些都容易擁有,」「我知道。」
「我真的挺好的。」
「不要像我一樣。」父親似乎能看出葉梒的心事。
「像你一樣怎麼了。」
父親並沒有回答葉梒,兩人沉默了。
「小說進行得還順利?」
「嗯……」「算是吧。」
「那就好。」「一定要做自己喜歡的事。」
他們的對話總是越來越少,不變的是每次葉梒的父親都會喝醉。他總是會回憶起年輕時候的事。
葉梒的記憶中,每次都是這樣的場景:兩個男人坐在酒桌旁,一個回憶著年輕時和某個女人的故事,甚至還有每個細節,情到深處,不能自己;而屋子的那頭,他的妻子已經睡熟,因為她不得不為了明天的生活而養足精神。
深夜,葉梒躺在床上,聽到父親沉沉的沒有節奏的鼾聲。他很難受,應該說,他每次都很難受。葉梒其實很理解他的父親。過去的記憶是忘不掉的。這種感覺和境遇好壞、成熟與否,以及物質生活什麼的好壞都無關,它沒有對錯,也沒有能存在的時間和地點。它或使人消沉,或使人振奮,它就是飄浮在一個看不見的時空里,有時很靠近,有時很遙遠。
他想起了知秋,確切地說,他真的很想知秋。他久久不能入睡。他翻身下床,光著腳站在窗前,看著透著寒氣的月光穿過玻璃,映照在地板上。窗外的雪還發出晶瑩的光,他感覺是那樣刺眼。其實有很多日子,這樣的場景都重複著,他總是失眠,不論在哪裡。他的思緒總是很紛亂,分不清是幻想還是現實,而每當新的一天開始的時候,生活又恢復得像往常一樣。
這個冬天他似乎都在陪家人度過。他時常站在山上,看著漫無目的飄落的雪花,任由寒風吹著他的身體。他總是回憶起小時候,那時的他為什麼那樣無憂無慮,可以在雪地里滾上一天,晚上又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覺。他想為什麼自己不能早點遇到知秋,這樣似乎還可以有青梅竹馬的可能。就算還是要分開,也不至於以這樣一種短暫而戲謔的方式。為什麼他的腦子裡都是知秋,他自己也無法理解。他甚至還想過帶知秋回家的場景,他覺得知秋就在他身邊。
他的思緒太亂了。他每天都會在深夜驚醒,因為他幾乎總是做夢,而這些夢,無一不與知秋有關。他想起對知秋說過的每一句不中聽的話,現在看來自己就像是一個懦弱的禽獸,在自己的夢裡掙扎也是正常。他想過其實他可以不讓事情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事實是,誰也不能回到過去,讓一切重新開始。
冬天快結束了,葉梒離開了家。
上最後一趟火車的時候,葉梒已經非常疲憊。他也沒想過竟然在夢裡又遇到了靜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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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馬雪峰,筆名半生蝶衣。內蒙古海拉爾人,大學在讀。喜歡自由,喜歡寫小說。喜歡撞球,籃球,寫作,唱歌,平時也寫歌,寫詩,主要是中短篇小說,小說主要特點是夢境與現實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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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把酒慕東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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