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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藝術家,或許「失敗者」是一種讚揚


本公號屬於經濟觀察報·書評


編輯/日京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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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我必須形孤影單,而且我必須知道我是獨自一人,以便全面地觀察與感受自然;我必須沉溺於我周圍的一切,必須同我的雲塊和岩石融為一體……因為同大自然交談我需要這種孤寂。」卡斯帕爾·大衛·弗里德里希這樣描述自己的創作。


——子墨






斯帕爾·大衛·弗里德里希,

19世紀德國浪漫主義風景畫家。




1774年出生於德國的弗里德里希,見證了一個極其特殊、敏感的時代,無休無止的戰火蠶食著歐洲大陸的自由民主,派系鬥爭、政權更迭,革命力量一波又一波地行進。啟蒙運動勾勒的理想藍圖雖未實現,但依然有不少有志之士堅定不移地為此奮鬥,而滿懷激情的年輕一代則試圖衝破理性的束縛,建立具有活力的社會結構。




在弗里德里希的故鄉,康德批判著述出版後的數十年時間裡,德國哲學進入一個極具開創性的階段,年輕的思想者們煥發出革命的力量,希望通過更加完美的形式來實現對社會的改變。他們的眼光不局限於哲學,「浪漫主義」的品質逐漸在詩歌、小說、音樂、繪畫等領域蔓延開來。作為這一時期最偉大的德國畫家,弗里德里希堅持「藝術家的感受就是他的法則」的思想,這讓他真正找到了心靈與自然相容的感覺。




《雲海中的漫遊者》是德國浪漫主義時期最典型的畫作之一,弗里德里希在1818年時完成了這幅作品。畫中,雲霧繚繞,山林鼎立,畫的正中心一位身著深色衣服、拄著手杖的漫遊者站立在高山之巔,望向遠方。這個孤獨的背影成為藝術史極為經典的一個畫面,關於這幅畫的解讀也是眾說紛紜。1815年,反法聯盟在滑鐵盧戰役中擊敗了法軍,然而德意志民族的命運並未由此好轉,各個獨立的邦國依舊各自為政,民族的統一依舊難見希望。雲霧瀰漫中,畫中的意境尤為壯麗,弗里德里希對自然的崇拜,嘗試與自然、甚至與上帝溝通的境界顯露無遺。






《雲海中的漫遊者》




弗里德里希鍾情於畫霧,他自己的解釋是「當景物籠罩在霧裡時,它就顯得更加宏偉,更加壯麗,它提高了人們的想像力」,這使得關於弗里德里希的一切看起來那般神秘莫測。弗里德里希繪畫風格的形成有時代的因素,也和他自身沉重的成長經歷緊密相關。




弗里德里希出生在一個肥皂製造商家庭,家中有十個孩子,他排行第六。從小,命運便讓他接連經受殘酷的打擊,7歲時,年幼的弗里德里希不得不面臨母親的去世,一年之後,他又被迫經歷姐姐的離世。更加令人難以接受的是,六年後,他的哥哥為了營救溺水的他而不幸喪生。很難想像至親接二連三遭遇不幸,在弗里德里希的心裡烙下了怎樣的印記,但是從他的作品中,我們不難看到他的思考與悲傷。



弗里德里希的繪畫天賦很早便有所顯現,也曾跟隨當地的老師接受系統的訓練。20歲時,他來到丹麥的哥本哈根,就讀於哥本哈根美術學院。結束學業後,弗里德里希選擇回到德國,在德累斯頓定居。一開始,他並未十分確定自己今後的繪畫方向,他在成為人物畫家和風景畫家中有所猶豫。早期,他給自己畫了不少速寫,在弗里德里希關於自己的描繪中時常伴有冷峻的氣質。正如其友人卡爾·路德維希·馮·克內貝爾對他的描述:「他像是一個古代的德國人,有赤黃的頭髮和鬍鬚,冷藍色的眼睛,表情堅毅的臉。」回國之後,弗里德里希受到抑鬱症的困擾,他心懷希望,又憂心忡忡,一個人孤獨地生活。帶著對風景的嚮往和對繪畫的熱愛,他經常外出旅行、寫生。






《窗邊的女人》,1822年




1805年,在歌德於魏瑪舉辦的繪畫比賽中,經歷了人生的苦悶,試圖自殺未遂的弗里德里希送了兩幅用隨心的畫——《黎明行進》和《海邊的漁夫》參賽。「我們必須在這幅畫中對這位藝術家的智慧作出評價。這幅畫畫得很好,隊伍很巧妙,也很合適。他對畫作的處理整合了大量的沉著、勤奮和整潔。巧妙的水彩……也值得稱讚。」歌德看到這兩幅作品時,難掩激動,決定把藝術大獎頒給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弗里德里希,由此開啟了兩人日後的交流之路。




「自然和藝術,像是互相躲藏,可是出乎意外,又遇在一起。」那自然與藝術,該以怎樣的方式相遇呢?有些畫家選擇寫實的方式詮釋山水,而同樣醉心於描繪風景的弗里德里希則試圖通過景物傳達更多的訊息,那些他感受到的訊息。「畫家不應該只畫眼前所見,而更應該畫內心所見。如果他心中無物,那他就應該停止畫眼前之物。」所以在弗里德里希的畫中,人們看到的可能不是一個單一的畫面,而是很多個有相似觸動的畫面的拼貼。



《山上的十字架》是弗里德里希早期一幅非常重要的作品。十字架在弗里德里希的畫作中並不罕見,這和他深沉的宗教情結有關。弗里德里希出生在一個信仰新教的家庭,他自己也是一名虔誠的新教信徒。 《山上的十字架》是一幅受一位伯爵之託,為一家私人教堂而作的祭壇裝飾畫。畫家打破了傳統受難祭壇的表現方式,將自然景象與宗教象徵融為一體。精緻的金色畫框給整個畫面營造了神秘的氣氛,畫中,樅樹遍布山坡,三束強烈地聖光從山崖下方升起,晚霞印染了整片天空,釘著耶穌的十字架豎立在山峰之山,在山石之中顯得尤為莊嚴肅穆。






《山上的十字架》




 《山上的十字架》的問世,對很多固守傳統創作思維的人而言,是一件不可思議,甚至難以忍受的事。當聖誕節期間,弗里德里希將這幅畫置於德累斯頓那間光線暗淡的畫室的一張蓋著黑布的桌子上展出時,更令人忍無可忍。這不僅使他的審美受到了質疑,也給他扣上了不嚴肅的神秘主義的帽子。但是不可否認,弗里德里希將德意志繪畫帶到了一個新的時代,這樣的創作飽含著他的理解與信仰,對他而言,自然界的風光正是上帝語言的另一種表現形式。




在德累斯頓,弗里德里希結識了路德維希·蒂克等諸多友人,這群滿懷浪漫主義憧憬的革命者註定在這個新舊碰撞的時代書寫重要的一篇。「心靈是藝術唯一真正的源泉,是純粹的、像兒童一樣的靈魂的語言。」弗里德里希放棄了傳統的構圖方法,遠近關係、大小比例都是他由表及裡觀察後最真實的體驗與感受。在他的作品中,總能捕捉到一種崇高的憂傷,那是一個畫家在面對飽受戰亂之苦的祖國時內心的掙扎,也是一名新教徒純粹卻又伴有困擾的信念。




當人們注視《海邊修士》和《橡樹林中的修道院》時,不難感受到其中的陰沉凄冷的氣息。前者將對神性意識的自我探索表現得淋漓盡致,單調的土地、浩瀚的波羅的海、無邊無際的烏雲,色調暗淡的畫面中瀰漫著有意強化的空曠感,海灘上那個模糊而孤獨的僧侶背影在自然界的威嚴下顯得如此渺小。後一幅畫中,陰鬱灰暗的天空、枯老的橡樹、殘敗的修道院、散落的墳墓、前行的送葬隊伍,還有比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嗎,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與黑暗、死亡相關。






《海邊修士》




拿破崙軍隊的侵襲、德意志邦土的支離破碎深深困擾著弗里德里希,他喜歡一個人跋山涉水,一次次自我審視,與自然交流,甚至超越自然與他心中的上帝交流。因此,他的生活從來都不在輕鬆中度過。1813年起,他又反覆幾次陷入抑鬱。




1818年,弗里德里希的生活發生了重要的變化。44歲的他與年輕的克里斯蒂安·卡洛琳·邦梅爾結婚。婚後,弗里德里希依舊延續自己的思考,但是他的部分作品中多了些明亮的色彩,也多了些溫暖,他的家人也時常出現在他的畫中。《呂根島的白堊岩》是弗里德里希婚後第一批創作的作品中的一幅。呂根島位於波羅的海,是德國最大的島嶼,對弗里德里希而言,這裡就像是一片凈土,他與妻子的蜜月之行就選在這裡。同時段創作的代表作《在帆船上》是弗里德里希的作品中為數不多帶給人希望的一幅。一對相愛的情侶拉著手坐在船上,帶著對幸福生活的期待啟航,遠方的城市似乎是可以拯救靈魂的天堂,抑或是理想中的德意志。




弗里德里希賦予風景畫靈魂的做法雖然在今天得到了認同,但是在他生活的年代卻並不能被所有人理解,即便是曾經極為認可其作品的歌德也在日後對他全盤否定,遑論美術學院。1824年,德累斯頓美術學院風景畫教席出缺,早已獲得非教職榮譽席位的弗里德里希希望能獲得這一席位,未能如願,原因是「他的畫和他的觀點都太過個人化,不宜被學生效仿」。






Cloister Cemetery In The Snow




童年的不幸、動蕩的時局、內心的掙扎、連續的作畫、外界的質疑,弗里德里希的一生承受了太多,他太累了。每次被抑鬱的情緒困擾時,他描繪的主題就愈加接近死亡,墓地、殘壁背後,隱藏著一個飽受疾病摧殘和動蕩時局折磨的痛苦靈魂。




由於身體狀況的惡化,弗里德里希不得不多次接受療養,繪畫也受到影響。1835年,中風癱瘓後的他,生活變得更加困難,也不再創作油畫作品。《人生的階段》是弗里德里希1834年的作品。弗里德里希和自己的家人聚集在海邊,海上五艘大小不一的帆船分別對應著岸上年齡不同的五個人各自的人生經歷。這時的弗里德里希已然知道自己的生命旅程已經邁向最後的階段,這是一幅凝聚了他整個生命姿態的作品。




弗里德里希的晚年飽受病痛的折磨,依靠賣一些過去的作品獲得收益以支撐他的治療與生活。臨終前的日子,一位友人前往他家探望他,看到一片狼藉,那個生活在一個風起雲湧、充滿不安的時代的革命者像個孩子似的哭泣。他一生獨行於自然中,過著幾乎離群索居的生活,被認為是「孤獨中最孤獨的人」。他一直努力繪畫,以自有的方式展示德意志之姿,他的畫中滿是他虔誠的心信仰,他希望遠離世界的黑暗面,他堅信能夠為自己找到本質中的上帝。






Moon Rising Over The Sea Painting 




弗里德里希生前並未受到太多肯定,離去時也沒有引起多大關注。卡魯斯在致弗里德里希的悼詞中說:「他以堅強的性格,直到生命的最後時刻,始終如一地在作品裡表現了充滿憂鬱、永遠富有精神活力的浪漫詩意。」時至今天,當我們再度凝視弗里德里希的「精神風景畫」時,才真正感受到那個時代深沉的悲劇性。




本文為紙城投稿作品,作者:子墨,插圖均為

弗里德里希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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