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人生：信仰下的慾望、瘋狂與迷惘
幣圈從來都不是雨露均沾，一夜暴富只是個縹緲的傳說；而鏈圈也逐漸迷失了信仰，只剩下慾望還在苦苦掙扎。
幣圈一天，人間一年。
2018年如果有人問：你前幾年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
相信一定會有很多人萬分懊惱的說：當年沒買比特幣！
一
大牤就是其中之一。
2004年，大牤從一家二線城市的三線大學金融專業成功畢業。聽說北京「遍地都是黃金」，於是義無反顧的成了一名光榮的「北漂族」。
「那時還沒有比特幣，也沒有區塊鏈，只有剛起飛的房價。」
大牤畢業4年後，區塊鏈和比特幣的概念正式誕生。
2008年底，互聯網上一個叫「中本聰」的人提出了區塊鏈的概念，並於次年的1月份正式推出了「比特幣」。
在中本聰的那篇著名的論文中，對比特幣的描述可以歸結為三點：比特幣是一種「電子貨幣」、所有比特幣的總量只有2100萬個、新幣製造速度將越來越慢。
到目前為止，全球範圍內被挖出的比特幣總量已經超過了1680萬個。
那個時候，大牤正忙著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流竄」，向他遇到的每一個人傳播他的偉大夢想，像個救世主。
「當然，也順帶賣點產品。」
大牤從來不會承認自己其實就是個做傳銷的。
那時的他，每天喊著熱血沸騰的口號，穿梭於大街小巷，每個季度還要去隔壁城市的靜海區參加「朝聖」，給自己充電。
也是在那個時候，有一位號稱京城技術天才的哥們，向他推銷比特幣，價格是50元一組（一組就是1000個）。
其實，嚴格的來說，直到2015年之前，中國沒有真正的「區塊鏈」概念，有的只是比特幣。也因此，在那之前要說區塊鏈，只能從比特幣入手。不過，剛誕生的比特幣，一出生就被各方質疑，甚至一度被打上「大忽悠」的標籤。
而自詡為「大忽悠」的大牤，自然不會被別人給忽悠了。
那個要跟他做這筆「巨額交易」的人，就是峰子——大牤的同鄉。
其實峰子也挺黑心的。要知道，2009年那會，1300個比特幣在淘寶上才只賣不到8塊錢。
不過，據峰子說，當年自己是出於對區塊鏈的狂熱和信仰，「我當時不是在做生意，而是在傳遞夢想！」
二
業內一般認為，從2009年比特幣正式誕生，直到2012年的四年時間，是比特幣的初始階段，也是區塊鏈技術的1.0時代。
在那段時間裡，區塊鏈技術憑藉著比特幣的外衣，逐步向人們傳達著「去中心化」的核心思想，試圖重建一個嶄新的、顛覆以往的金融秩序甚至貨幣秩序。
不過，很顯然，這段4年的時間卻是不折不扣的黑暗時代，甚少有人問津。
號稱技術天才的峰子，也有自己的黑暗時代。
從2010年到2013年初，電子科技大學的高材生峰子，輾轉待過數家中小互聯網公司。作為一名加班狗，每一份工作都勤勤懇懇、任勞任怨。
峰子始終相信自己、心懷夢想——就像區塊鏈和它的擁躉一樣，對未來充滿期待。
但是直到2013年，令人期待的區塊鏈並沒有帶來驚喜，它更像是一潭死水。
當年，火幣、幣安、OKcoin三大交易所的創始人也都還在打工。因此，當時比特幣的交易需要翻牆，很是繁瑣。
出於對技術的狂熱和對區塊鏈的信仰，峰子在比特幣剛推出後不久，就買了100個，成為了第一批最忠實的追隨者。
不過，比特幣連續數年的低迷，大大動搖了擁躉們原本堅定的內心。美國那個用上千個比特幣換了一個比薩的白痴，在當年看來，他的行為卻是那麼的英明神武。
2011年，峰子認識了現在的老婆。但女孩是個花錢如流水的敗家娘們，用峰子的話說，「早餐從來不吃豆漿油條，只吃肯德基、必勝客」。
其實是因為窮——一個半吊子程序員，絕對是社會底層的存在。
不過，事情終於有了轉機。
時間進入到2013年，比特幣大規模進入中國，很快就沸騰了。
2013年2月，日均PV4000萬的社交新聞網站Reddit宣布付費服務，將接受比特幣付款。
2013年2月19日，比特幣客戶端0.8.0版本發布，此時比特幣價格為28.66美元。
2013年3月28日，比特幣總市值超過10億美元，均價為92美元。
2013年4月1日，比特幣價格在所有交易市場超過100美元。
2013年4月10日，BTC價格再創新高，為266美元。
2013年11月19日，比特幣一夜之間上漲300多美元，超過900美元（約人民幣5800元）；
2013年11月底，比特幣價格與一盎司黃金等價，1242美元（約人民幣8900元）。
「那段時間（2013年），真的就像在做夢一樣！」峰子由衷的感慨，到現在仍然記憶猶新。
一時間，滿城風雨。
當時國內開始有好幾個交易網站流行起來，其中一個讓峰子記憶深刻的叫做Btctrade。峰子清楚的記得當時小心翼翼的把比特幣從錢包轉到Btctrade的場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對地址，生怕轉錯了灰飛煙滅。網站上總資產顯示的數字是6位數。
比特幣，創富神話，終於顯示了它的威力。
不過，正所謂「物極必反」、「樂極生悲」，夢終歸是要醒的，神話也不會總是飄在空中，比特幣也很快再次迎來了「黑暗時代」。
夢破碎於 2013 年 12 月 5 日。
當天，中國人民銀行聯合五部委共同發布《關於防範比特幣風險的通知》，宣布比特幣為非法貨幣，並切斷法幣與比特幣交易機構的流通結算通道。
《通知》一經發布，幾乎轉瞬之間，比特幣開始一路狂跌。到2015年1月，最低跌至900人民幣，跌幅高達88%。
浩劫突如其來，哭嚎著有之，破產者有之，跳樓者亦有之——或是賠掉了身家，或是坍塌了夢想。
2013年，就此成為比特幣第一個魔幻之年。
無法忍受巨大落差的峰子，也是在這個時候清倉了所有的比特幣忍痛離場。
峰子憑藉自己的技術開始了創業，開始一心撲在工作和生活上，發誓以後再也不碰區塊鏈了。
三
其實，在2013年—2015年的這段時間裡，除了比特幣的瘋狂和大起大落之外，還有一種虛擬貨幣也默默的出現了。
那就是以太坊。
眾所周知，誕生於2009年的比特幣，是以區塊鏈為底層技術而構建起來的虛擬貨幣體系。而區塊鏈之所以能撐得起這麼一個神奇的架構，完全得益於其獨特的優勢。
總體來說，區塊鏈技術有幾大特點令人印象深刻的特點：首先是去中心化，它完全摒棄了傳統的以金融機構（如銀行、交易所、貨幣基金等）為中心的傳統運作模式，轉而把中心分散化，從而大大增強了金融體系的抗風險能力，不會因為一家銀行倒閉而導致金融危機的出現；
另外一個就是不可篡改，大大提高了安全係數。由於比特幣體系下，每台電腦都是單獨的中心，因此要想修改數據，就必須要達到最少51%的算力（業界稱為51%攻擊）。很顯然，任何一個公司或個人是幾乎不可能擁有全世界51%算力的。
不過，即使如此，區塊鏈1.0時代的比特幣也有著自己難以克服的缺陷。因此，2013年底，就在比特幣狀如脫韁野馬一樣的瘋狂的時候，俄羅斯少年Vitalik Buterin（著名的「V神」）發布了以太坊初版白皮書。
次年（2014年）7月24日起，以太坊進行了為期42天的以太幣預售，正式開啟了一個嶄新的時代。
相比於比特幣而言，以太坊的最大進步是其加入了智能合約的功能，從本質上說，以太坊也可以看做是一種分散式合約系統。
關於智能合約，國外有專家給出了精確的描述：智能合約是一種應用，它能保存價值，存儲數據，封裝代碼，執行計算任務。智能合約允許匿名的幾方進入約束協議，每個參與方對交易完全知情。價值可以在賬戶間轉移，或者放在智能合約中的第三方託管（escrow）。
由於合約就是代碼，開發者想做什麼應用，就能做得出，你的想像力是唯一的限制。
以太坊的出現，宣告了區塊鏈技術正式進入2.0時代。同時，與以太坊一起也出現了各種各樣、成百上千的虛擬貨幣（瑞波幣、萊特幣、無限幣、夸克幣、澤塔幣、紅幣等等），業內統稱其為「山寨幣」。
區塊鏈2.0時代，比特幣不再一枝獨秀，整個行業開始進入百花齊放的新局面。
四
綽號「+86」的胖子，卻有一個很文藝的名字：韓鈺。
韓鈺是個標準的富二代，聽說他老子有一個很大的水產公司，手下十幾條船。所以韓鈺自從大專混完學歷畢業之後，前半生就只忙了三件事：買房、生娃、花錢。
2015年2月，韓鈺的媳婦大蓮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體重八斤六兩。從此，「+86」這個外號就傳開了。
2015年3月28的滿月酒席上，一個幾年沒見的同學從外地趕來，要拉韓鈺去挖礦。
挖礦，是幣圈的專用辭彙，其本質是用計算設備算出區塊鏈中的哈希值，而那些從事這項工作的人，就稱之為礦工。全世界第一位礦工毫無疑問是中本聰，當年他寫下的第一個區塊被稱之為「創世區塊」，上面寫著「2009年1月3日，財政大臣正處於實施第二輪銀行緊急援助的邊緣」。
隨後，逐漸有人開始加入進來，礦工隊伍一直在持續壯大中。
從最初的僅憑普通電腦就能挖到礦的年代，到後來需要專用CPU晶元，再到後來的GPU，一直到現在的專用礦機，比特幣的挖礦大軍一年比一年壯大，設備迭代速度也在不斷加快。
如果把挖礦比作遊戲，而比特幣就是每場遊戲的賞金。2009年比特幣誕生的時候，每筆賞金是50個比特幣。誕生10分鐘後，第一批50個比特幣生成了，而此時的貨幣總量就是50。隨後比特幣就以約每10分鐘50個的速度增長。當總量達到1050萬時(2100萬的50%)，賞金減半為25個。當總量達到1575萬(新產出525萬，即1050的50%)時，賞金再減半為12.5個。
最終，當賞金總量達到2100萬個的時候，挖礦遊戲自動終止。
挖礦瘋狂到什麼程度？據稱當時全球比特幣75%的產量和交易都在中國......
韓鈺最後決定了要挖礦。用他的話說：「咱也要跟上時代步伐！」
2015年6月，「+86」花了100萬，買了比特大陸最新發布的ANTMINER S5礦機（搭載BM1384晶元，號稱輕巧低噪，低功耗、高效率），一口氣買了500台。
可惜，前景很美好，但現實卻總是很殘酷。因為對挖礦一知半解、完全猜不透行情，韓鈺很快就賠了個底朝天，灰溜溜的回家抱兒子去了。
前後算下來，他的礦場從開業到破產，不過半年時間，賠了300多萬。
「完全搞不清狀況啊，誰知道那100多台礦機這麼耗電！誰知道要到處找便宜的電力，更何況咱也找不到水電站！誰知道礦場還要『逐水草而生』，錢都花在搬家上了......」
說起那段悲慘的經歷，韓鈺一臉的悲憤。
不過，有虧就有賺。俗話說的好：淘金的永遠沒有賣鏟子（淘金鏟）的賺錢。而在國內，比特大陸就是那個賣鏟子的。
「鏟子」就是礦機，用來挖比特幣的專用計算設備。從烤貓礦機、蝴蝶礦機到螞蟻礦機，各式各樣的專用礦機層出不窮。
比特大陸是中國最大的礦機生產商，霸佔了國內超過70%的礦機市場。它的創始人、從北大出來的吳忌寒，賺了多少錢？恐怕要甩那個號稱「中國比特幣第一人、比特幣佈道者」的李笑來好幾條街。
與此同時的另外一邊，和瘋狂的挖礦熱潮對應的是，區塊鏈技術的市場開拓卻異常低迷，它一直都沒有成熟的、值得稱道的行業應用。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家公司宣布自己擁有成熟的、可商業化的區塊鏈應用解決方案。
由此，很多人認為，區塊鏈只能用來炒幣，別的都是扯淡！
事實上，區塊鏈行業的確還處於非常早期的階段，至今也尚未有殺手級應用出現，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概括的說，從2013年到2016年，挖礦很瘋狂，區塊鏈很低迷。
但是，這種尷尬似乎已經發生變化。
客觀的說，區塊鏈以其去中心化、分散式記賬、不可篡改、可以追蹤溯源的特性，從誕生以來就被視為繼互聯網後新一代的基礎設施。麥肯錫公司在曾經的一份區塊鏈技術報告中，也把2009年—2016年稱為「黑暗時代」，其間所有區塊鏈解決方案都基於比特幣。
他們認為，區塊鏈的新時代從2016年開始，目前已經有超過100種區塊鏈技術解決方案正在被探索。
五
2017年，隨著比特幣價格一路走高，以太坊和其他山寨幣也跟著水漲船高，價格紛紛實現大幅上揚。
從年初開始，百度、騰訊、阿里等巨頭紛紛入局區塊鏈，甚至連迅雷、網易、人人網這些老一輩互聯網公司也不甘寂寞的一頭扎了進來。
緊跟他們身後的，是各類中小型、打著區塊鏈旗號的創業公司也像落地牛毛一樣的出現，整個市場一片欣欣向榮。
據粗略統計，2017年國內各類區塊鏈公司及項目，總數不下500家，而全球範圍內的區塊鏈ICO總融資額超過40億美金。
這就不禁讓人想起了前幾年互聯網金融的狂潮，當時大家都在瘋狂的蹭熱點。更為甚之，一個公司自己改名叫「P2P」，也跟著漲了一大波。所以說，市場會變，人性不會變。
區塊鏈項目審批監管乏力、假專家明碼標價為企業站台搖旗吶喊的業內黑幕、寫個白皮書就能圈錢的ICO亂象、無處不在的場外交易等等，成了國內區塊鏈領域普遍存在的問題。
2017年9月4日，中國人民銀行（央行）等七部門聯合發布了《關於防範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公告》，幾乎是對ICO來了個「一刀切」。
不過，效果並不明顯，隨著國內交易平台的紛紛出海，僅僅一個多月以後，比特幣的價格再度猛烈上漲，最高價格竟攀升到12萬。
與此同時，區塊鏈概念一夜之間大火特火，其躥紅速度足以讓所有人目瞪口呆，包括之前那些炒AI概念的人，也不例外。
可惜的是，這個時候重新進入幣圈的峰子，早已沒有比特幣可賣了。
「看不懂啊，看不懂！這區塊鏈除了炒幣之外，明明連一個看得見的實際用處都沒有出來，竟然也會這麼火，怎麼回事？」
峰子在2014年賣完所有比特幣後，現在唯一剩下的就是當初一擲千金買的120平的房子和現在花1萬重新買的0.1個比特幣。
因為直到現在，他對這個當初給他帶來過短暫信仰的領域，還是猶如霧裡看花一般的迷惑。
「如果我的那些比特幣沒有賣掉的話，我早就不用苦逼的創業了！」
每當說到這裡，峰子還是會激動的從椅子上跳起來。
六
和峰子相比，大牤要幸運的多，從沒有買過比特幣的他卻在幣價最高的時候幸運的找到了當年和峰子一起花幾百元買的幾千個瑞波幣（XRP）。
想當初，峰子拍著胸脯說會漲到100元一個。
瑞波幣是Ripple網路的基礎貨幣，它可以在整個ripple網路中流通，並且隨著交易的增多而逐漸減少。
瑞波幣的總數為1000億個，這個數量簡直讓比特幣望塵莫及。
由於瑞波幣的獨有特點，目前，它主要被用來充作國際銀行之間的轉賬支付工具而存在。
2018年1月4日（23點22分），瑞波幣漲至3.67美元，24小時內漲約28%，市值接近1420億美元，穩坐數字貨幣第二大市值寶座。
雖然並沒有峰子承諾的100元一個，但大牤當時還是果斷出手。6000個瑞波幣，賣了近10萬人民幣，小小的「爆發」了一下。
不過，相對於比特幣、以太坊、瑞波幣的大漲，區塊鏈概念的火爆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最近區塊鏈三個字聽得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隨便走到哪裡，聽到的看到的幾乎都是區塊鏈，時不時的就有公司拿了幾百萬、幾千萬的融資....」
「除了炒幣之外，那些做區塊鏈的公司能掙錢嗎？能掙多少錢？」
對大牤的這個困惑，相信沒有哪一家公司、哪一家VC機構和哪一位投資人敢回答。
朱嘯虎不能，徐小平也不能。
後記
2018年1月5日，北京。
這一天，中國南方紛紛開啟「暴雪模式」，可身處北方的京城卻連個雪花的影子都找不著。只有時不時吹來一陣寒風，算是應個景兒。
中關村，一棟豪華寫字樓，頂層的一間個人辦公室足有90平方。「區塊鏈與比特幣」主題茶話會剛剛結束，氣氛總體歡快而略帶壓抑。
「你說這天，還真是殷十娘（哪吒他媽）的肚子哈，眼瞅著別地兒都大雪紛飛了，咱還偏偏就沒動靜，讓人捉急！」
一身英美范兒裝扮的大牤癱在陽台的榻榻米上，一邊抖著腿一邊抱怨著。
「瞧你那嘚瑟樣，不就剛賣了點瑞波幣嘛，這腿抖的都快趕上唐山大地震了！」許是被顛簸的太厲害，原本趴在大牤腿上打瞌睡的馬璐起身抗議道。
「哎...那叫區塊鏈，懂不？....哎...哎你幹嘛去？....等等我...」大牤急了，惹惱了這個號稱「拚命三娘」的女人，下場可不會太好。於是，急忙追了出去。
「區塊鏈，就跟女人的脾氣是一樣一樣的！」沙發上正在打瞌睡的峰子被吵醒了，看到這一幕不禁哀嘆。
「說的對，說的太對了，同意+86！」旁邊立馬傳來附和的聲音。
而此時窗外的風聲，就像極了拚命三娘的咆哮。
（鳴謝：蘇州同濟金融科技研究院副院長祝文偉對本文提供觀點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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