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你在他鄉還好嗎？
臘月初八的早晨，老天陰沉寒冷。甚至讓人怎麼也不能把中午就要到來的那碗粥想像得多麼熱騰又美味。果然，在一陣莫名地不安中接到了父親梗噎的電話：「嗒嗒走了，十月初八，二個月了，一直瞞著你。。。」數月來一直不祥的預感今天終於還是驗證了。瞬時，淚水奪眶而出，但在矇矇的眼帘之前，卻又似慢慢地放出一部無聲的電影。。。
一九四0年的一個冬天，長江邊上的一個小村莊里，一對屬龍的雙胞胎男嬰呱呱落地。父親是第二個出生的，所以，嗒嗒（伯伯在我們本地的稱呼）可能就是上天註定的要照顧別人一輩子的那種人。二條可愛小龍的乳名分別叫大喜子、小喜子。可是，喜慶的名字沒能給這個家庭帶來一絲額外的恩惠：祖父為家掙錢而出門到南京浦鎮學生意，卻在他心愛的孩子們三歲的時候不幸因病客逝他鄉。失去家庭支柱的祖母獨自一人承擔起了撫養二個兒子的重任。但由於長期超負荷的辛苦打拚，後來也同樣積勞成疾，在孩子們十三歲那年，在無助的四汩淚水中，無奈的離開了。
小小年紀就失去雙親的小兄弟倆只能暫時分別寄托在均不寬裕的姑媽家和姨媽家。個中艱辛就無需一一道來了。只聽父親說過：放學後，別的同學們都直接回家吃飯了，而他們卻得先沿路尋著一些好心的人家討些剩飯菜，才能落實當天的伙食。儘管嗒嗒和父親是一樣大的孩子，但為了一個兄長的責任，也為了僅剩二個人的家，在讀完高小後，他放棄了學業，正式開始了務農打工的生涯，把繼續學習的機會讓給了弟弟。而弟弟則不負眾望，先後考入省港中，省鎮中，這在當時的小漁村已經算是不小的成就了。
巧的是，就在父親就讀省鎮中時，嗒嗒也隨他所工作的建築隊來到了鎮江，工地就在北固山附近。那年月誰都知道，吃飽飯是人們每天最大的夢想。正在長身體的二位小夥子並不能得到生長發育所急需的各種營養。而這對多年相孺以沫的兄弟卻時刻想方設法為對方多增加一些食物。經常有時，為了將自己省下的一個饅頭類的雜糧送給對方，兄弟倆徒步行走在北固山與七里甸之間。。。高中畢業後，因為種種原因，父親未能再進一步考上大學，只能回家務農。成為當時族中一大憾事。而嗒嗒也隨著建築工地的不斷遷移而與鎮江漸行漸遠。直到有一天，了無音訊。
在我童年的印象中，只知道嗒嗒是和父親長得一模一樣的，遠在他鄉，也不知道他過得怎麼樣。好奇心一直促使我想看看他們到底有多象。又是多年過去了，那是在1982年的一天下午，父親驚喜般地衝進門對母親和我說：嗒嗒來信了！原來，嗒嗒多年來也一直試著和我們聯繫，因為地址不祥而多次未果。這次不知怎麼轉到我們中心小學傳達室一位姓胡的老師手上，正好胡老師認識父親。以至於多年以後，每次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父親口中總是充滿了對胡老師的感激之情，胡老師在他心中的形象儼然已成為國外某部大片中那位神聖郵差的化身。慢慢地，我們了解到，嗒嗒已在福建龍岩成家，育有五個子女。家中人丁興旺，全家福照片中已有29位。因為家中吃飯的口多，也為了能再多掙些錢貼補家用，他從建築公司退休後又到三明一家機關的傳達室工作。也許是極近的基因，也許是相同的磨難，從寄來的照片中看，要不是衣物和背景的不同，我還真分不出他是嗒嗒還是爸爸。隨著二家日益增加的交流和感情的思念，促成了我父母2002年的福建尋親之行。哥倆盡敘離別之苦不在話下。最有趣的事卻發生在嗒嗒工作的地方：經常有單位工作人員對正在一個人閑逛的我父親用當地方言交待事情，人家交待一番後隨即離開了，卻留下一頭霧水的小喜子。。。
最讓人開心的事也到來了：就在2014年夏天，我們迎來了嗒嗒家一行3人的返鄉探親之旅。我也當面見到了多年想見而未見到的嗒嗒。回到闊別數十載的家鄉，他一直很興奮，不時指著窗外對伯母說：看，圌山，我小時候爬過的；看，那片江邊，就是老房子所在地，早已坍入江中。。。接著，父母就陪同著一起遊玩了三山等名勝，當然，最有感觸的非北固山莫屬啦。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相逢的幾天一晃就過去了。在依依不捨的目光中，在彼此相約的祝福中，嗒嗒又踏上了南下的列車。因為那裡也有他牽掛不安的兒孫們。然而，就在興奮的餘波還未散去的時候，父親接到那邊的電話稱，嗒嗒一回到家就病倒了，是身體上多年的隱疾複發，有些麻煩。遠在千里之外的我們，除了在心裡默默地為他祈禱之外，竟無力再為他多做些什麼。在此期間，我將老哥倆的一張近期合照請人製作了一幅水晶版畫，並加了八個字：國家安定，兄弟情深。一方面是因為其中包含二人的名字，另一方面也是想表達普通百姓的共同心聲。後來聽父親說，嗒嗒收到後很開心，並表示自己對病魔一點也不懼怕，而且充滿樂觀。是啊，世上還有多少挫折能難倒吃過孤兒之苦的人嗎？對此，常讓我：一個在生活中經常為了一些小困難就千方百計為自己尋找無數個可以頹廢的理由的人，一個已年過不惑的「資深」「啃老簇」羞愧不已。。。
眼前影片又慢慢地模糊起來，哦，原來是雪花！竟是2015年的第一場雪!難道老天也知道了一切？也受到了感動？
歷史總有驚人的相似：當年祖父曾經謀生的南京浦鎮競成了我年輕時的求學之地；女兒也有幸進入到省鎮中學習。為此我也經常叮囑她：當你面對滿天的試題心生倦意的時候，當你又想偷偷「WIFI」的時候，想想那放學歸途中沿街乞食的小哥倆吧，想想那行走於北固山和七里甸之間的匆匆腳步吧！你就會渾身充滿正能量！用不了多久，也就是2016年的夏天，我相信，你不僅會為你自己，更會幫你的老爺子（女兒對她爺爺的昵稱）向省鎮中補交上一份遲到多年的合格的答卷！
一篇小文無法喚醒我敬愛的嗒嗒。謹願那一曲赤誠的手足之情讓人常憶常馨。
後記：此文為遠山數年前作品，當時曾發表在大港信息港和天涯，並引起了部分讀者朋友的共鳴。今天重發此文的目的意義在於：當我們換上新衣，穿上新鞋，準備迎接新年到來的時候，不要忘了那些因各種原因先行離我們而去的親人們，不要忘了他/她們曾經給我們帶來過的依靠，溫暖，歡樂。。。
遠山
佛道儒耶學習者
中西養生愛好者
國家註冊建造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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