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鐘，可不是為了把鐘敲碎

最新 01-25

僧問趙州，承聞和尚親見南泉，是否？州曰：鎮州出大蘿蔔頭。——連山錄此案

文/連山先生.莊子網上書院講錄

整理/子正

校對/子慧

敲鐘，可不是為了把鐘敲碎

溫故：莊子網上書院連山先生《莊子.齊物論》

「子游曰：「敢問其方」。子綦曰：「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

「大塊」，字面意是大地。這個風，像大地喘氣一樣。大塊，本身依然是虛實並肩的，可以理解為是大地，但不能坐實，一旦坐實就變物質了。「大塊噫氣」這四個字是可以互助的。

「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而獨不聞之翏翏乎？山林之畏隹，大木百圍之竅穴」

下面一段都是打比方，有學者認為，這是自有文字以來，描述音聲和風最好的文字，完全就是交響樂，看著文字就彷彿能聽到聲響。

「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窪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於而隨者唱喁，泠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厲風濟則眾竅為虛。而獨不見之調調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籟則眾竅是已。」

我們看子游的總結：地籟，大地的聲響，就是一大堆各種各樣的洞造成的，我們能聽到山呼海嘯。特別是北方，在刮大風的時候，嘰嘰叫，各種聲音都有，風撞到任何空間都會發出聲響。這叫「眾竅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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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籟則比竹是已」。

「人籟」，笛子、簫這些吹管，都會發出這種聲音。吹簫的，吹尺八的，吹南管的，總之都是從虛空中出來的，裡面已經觸及到，那真空妙有的東西了，無中生有的東西了。無論是「眾竅」還是「比竹」，皆是虛空。用有，來構成那虛。

「敢問天籟？」子綦曰：「夫天籟者，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

這句話深不可識，要傳達的東西太多了，對於我們每一個學人來說，構成了一個，可以年年給自己考試的機會。人的識見，只跟當下的狀態同一水平，不要拔苗助長，治學一定不要貪。《學記》說：「學不躐等。」我們不要打妄念去揣摩這個東西是什麼意思，隨著心神逐漸明亮，心垢逐漸清除，對文字的照見，如同見古鏡一般，再看這樣文字的時候，會心處難以言表。鍋未開的時候，不要急於掀，像蒸饃一樣，掀早了饃會不熟的。

「吹萬不同」，萬物都像是被吹出來的，它不僅僅是音聲。神話傳說中，當年伏羲女媧團土造人，一開始還團，後來就直接吹，然後萬物都出來了，這叫「吹萬不同」。大千世界，各種各樣的東西，看起來殊形異體，看起來形狀不一樣，但是背後使其產生的東西沒有變，這叫「使其自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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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其自取，怒者其誰耶？」

怒者就像春天突然百花怒放，是什麼給這些花力量，使這些花鼓鼓囊囊就打開了。在快鏡頭裡，就像五指張開一樣，似乎有一個力在背後作用。所有花瓣都是氣頂開的，不是掰開的，這個咕噥的氣在哪？像我們吹氣球一樣，花蕾一直吹，一直吹，嘣就炸開了，花開的那一刻其實就是迸開的時候，這叫綻放。綻，就是綻開，打碎了。

為什麼聖人說：不是聖人能救人，只有自己能救自己，這是「咸其自取」。

「無有眾生可渡者」，沒有任何外在的東西可以渡眾生，這些都是「咸其自取」。

但是眾生又有什麼能力渡自己呢？自己背後有一個什麼力量呢？是誰在指使呢？怒者其誰耶？

《天運》篇：「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其爭於所乎？孰主張是？孰維綱是？」都在問這個問題。

兩千年前老莊孔孟這些人，他們跟我們一樣，生活在這個世俗的世界，每天需要考慮，吃喝拉撒，柴米油鹽。他們的思維，為什麼到了這樣一個向度，弄得我們兩千年以後反而還讀不懂了。

這些東西，人類該關注，還是不該關注。是什麼，讓我們覺得，這些都是無用之學，不該關注了，或者是忸怩作態地覺得要去修行。

我們已失常然，這本來是生命之常態啊！知道自己是誰，知道這個世界是誰，這才是生命之常態。後來的生命很早就被遮蔽了，被功利所遮蔽，被慾望所遮蔽，而教育卻沒有能夠完成二次打開。

人一來到這個世界上，要想生存肯定是需要遮蔽一部分的。若不能遮蔽，就很容易「鬼上身」。但是這種遮蔽，是需要通過聖教，再重新打開的。這個二次打開，就是所謂「老僧看山還是山」的過程，先是見山是山，後來見山不是山，最後見山是山。每個人的生命都要完成這樣一個轉換，稱為「煉獄」。如果不能夠完成這個轉換，人世間這一趟就白來了，完全是來湊個數。

聖人的經典傳下來，留到今天，給了我們一次回望的機會。我們面對聖人留下來的文字，若能夠在「六經注我」和「我注六經」的銜接點上，找到一個切口，差不多就是一個學人了。

今天講了《齊物論》的第一大段，談不上是講，只是稍微點了一下。自古以來，師徒之間所謂傳道授業，多數是問對。我們先過文本，未來如果有機緣共同成長，那互相之間就有激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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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院之設，實質上是設置一個現有的平台，來提供生命之間的對機。古書院的教學絕不是灌輸，而是問學。在孔子的時代，「夫子撫琴，弟子讀書」，有問題的時候舉疑，舉疑的時候，就是叩鐘。鐘的響聲大小，不關乎鐘的水平，而在於叩鐘之人的力量如何，力量大鐘聲大，力量小鐘聲小。當然，如果鍾是個次品，你把他敲碎了，那也是他活該。

所以專一多師是可以的，因為所有的鐘都等著你來敲。如何敲，呈現出你敲鐘的水平和能力。所有的聖人書也都像是那一口金鐘，我們每天早上讀書，都是為了敲鐘。敲鐘幹嘛？為了聞籟。聞籟幹嘛？為了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