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同龢上當了!
翁同龢於戊戌年(1898)四月回到家鄉常熟時,已是69歲高齡了。雖說是「開缺回籍」,眼下沒了官職,可是身為兩朝帝師的翁中堂翁大人,威勢仍然非同小可:說不定哪一天朝廷又欲起用他,不就照樣擁有了炙手可熱權勢么!何況,翁某還是著名的書法家,他的字兼收眾長,結體寬博開張,筆畫剛勁有力,風格蒼渾遒勁,是不可多得的墨寶哪!
家居無所事事,翁同龢就每天作字十餘幅,聊以消遣。可是,當親戚朋友們拿著上好萱紙,上門求他題幾個字時,翁某卻「十不一應」,大概他心中暗忖:老夫何等之人,焉能供爾等平庸之輩驅遣!常熟縣令姓朱,浙江人,為得到翁氏的墨寶而絞盡腦汁,遍托關係,翁某卻根本不買賬,沒有給他寫一片紙、一個字。朱縣令氣得七竅生煙,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翁同龢(1830~1904)
轉眼到了八月,慈禧太后發動政變,戊戌維新失敗,光緒帝被軟禁,維新人士譚嗣同、楊深秀等「六君子」不幸遇難,康有為、梁啟超等倉皇出逃。慈禧由於深恨康有為而突然想起:康氏系由翁同龢保舉推薦,姓翁的甚至聲稱康某的才能勝過自己十倍,真是瞎了眼!於是,老太后用光緒帝的名義傳下一道「聖旨」:將翁同龢「革職,永不敘用,交地方官嚴加管束」。這一來朱縣令得勢了,每天都帶著役吏來到翁家門前,每到翁家都要對管家及看門的、打雜的僕役等嚴厲地詢問——有時候,簡直就是「訊問」了,並且聲稱:中堂大人的起居動作,都必須察問,這是上面的差遣,公事公辦,不得不如此。翁同龢氣得幾乎要吐血:我翁某先後擔任戶部尚書、工部尚書、軍機大臣兼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當年的同治帝與當今皇上見了我,也得恭恭敬敬地叫聲「翁師傅」,今天竟然要受一個小小縣令、芝麻綠豆官的氣,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他當然知道:小小縣令的背後,可是實權在握的慈禧皇太后哪!怎麼辦?只能消極抵抗了,那就是,今天寫張紙條,讓僕人傳出去:「翁某今日須往後院走動,請老父台審核批示。」明天又寫一張紙條:「翁某今日洗足,請老父台駕臨看管。」翁同龢的潛台詞是:我翁某不但是兩朝帝師,而且咸豐年間就中了狀元,堪稱三朝元老了,如今稱你這個後生晚輩為「老父台」、向你這個芝麻綠豆官請示,你難道就一點也不羞愧、一點也不惶恐、一點也不窘迫么?
翁同龢書法
翁同龢萬萬沒有料到,朱縣令得了這些紙條,竟喜出望外,急忙拿回縣衙,用白綢緞裝裱成對稱的合錦條幅,懸掛於客廳之中。但凡有紳士前來拜訪,朱縣令就向人介紹說:這是翁中堂的大手筆。於是,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翁同龢的耳中,翁同龢好不難堪:這不是故意將翁某的窘態拿出來宣揚、拿出來展示么?斯文掃地,簡直是斯文掃地!叫我這張老臉還往哪裡擱?急忙派人去見朱縣令,要求將這些紙條收回。朱縣令卻說:中堂大人的墨寶,即使花了大價錢,也不一定買得到呢。如果一定要收回,請拿十幅屏風、十副對聯來交換!中介人來來往往,討價還價的結果是:翁同龢親書一幅屏風、一副對聯,換回了自己因一時氣忿、信筆塗寫的那幾張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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