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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大清鞠躬精粹,世人都說他是賣國賊,彌留之際卻有話未說

1900年初,苟延殘喘的清廷距離一場世紀巨變僅一步之遙。

這一年,河北一帶的義和團成員已經發展到百萬之眾,連朝廷的實際掌權者慈禧都對義和團刀槍不入的神功如雷貫耳。謹慎的她派出兩名親信前往打探義和團的虛實,沒想到這兩人原本就是義和團的忠實擁躉,他們公費旅遊了一圈後報告太后說:義和團都是愛國的忠義之士,確實不畏懼任何槍炮。老佛爺確實老了,竟然相信了這段鬼話。壓抑了太久了,屢次被逼賠款、割讓領土,慈禧的心中也憋著一股氣,眼前這些高喊「扶清滅洋」的百萬拳民不正是自己反攻倒算列強的希望嗎?

恰逢此時被義和團運動攪得失去耐心的列強決定自己動手解決問題,先是派兵進京進駐外國使館,後又集結艦隊於京津門戶大沽口,要求慈禧交出大沽炮台。1900年6月21日,深感這正是反擊列強大好時機的慈禧太后頒布一份洞心駭耳的詔書,向世界上所有跟清國有外交關係的列強宣戰,成了世界歷史上唯一一位敢於單挑全世界的領導人。

然而,無知的瘋狂帶來的只會是無盡的災禍。

在八國聯軍的剛槍鐵炮面前,義和團刀槍不入的神功被打回了原型,縱使拳民英勇無畏,但大刀、木棍卻也無力抵擋列強的進攻。而清廷的正規軍也被聯軍重創,八旗嫡系幾近全軍覆沒。

8月14日,八國聯軍殺進京城,慈禧攜光緒倉皇出逃。這些披著文明外衣的土匪在皇城進行了肆無忌憚的燒殺搶掠,城內火光四起、哀鴻遍野,中華民族幾千年的尊嚴與驕傲均被付之一炬!與此同時,俄國人趁著聯軍侵佔北京、清政府無暇他顧之便,在東北製造了聳人聽聞的「江東六十四屯慘案」,幾萬中國人或被淹死、或被燒死、或被射死、或被刺死,僅僅是因為俄國人想要吞併東北海蘭泡和江東六十四屯(目前已劃歸俄羅斯)!讓我們都記住這些國家的名字:大英帝國、美利堅合眾國、俄羅斯帝國、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德意志帝國、日本帝國、奧匈帝國、義大利王國。

在奸淫擄掠之後,列強將慈禧列為頭號戰犯且態度強硬。為逃脫罪責,慈禧在發布的《罪己詔》中說出了那句遺臭萬年的「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並連發十二封電報命令時任兩廣總督李鴻章北上議和——已經77歲的李鴻章,是列強唯一認可的談判對象。

八國聯軍燒殺擄掠

五年前的馬關談判尚歷歷在目,「賣國」罵名仍時常在耳畔響起,此時的李鴻章知道,慈禧這次又想讓自己獨自一人承受罵名。

就在前不久,有兩個叫黃興(同盟會領袖,辛亥革命元老)和徐宗漢(即黃興夫人)的年輕人求見李鴻章,希望他能帶頭革故鼎新,趕走清賊,興復大漢。李鴻章沉默了,他也許知道大清國的氣數將盡,許久後答道:一代人做一代的事吧。

北上途中,路過南方各省,望著一片祥和的景象,李鴻章的心稍稍寬慰些許。早在慈禧對列強宣戰並下令各省總督「召集義民,勤王抗敵,共渡難關」之時,李鴻章就意識到這將是一個導致亡國的決定,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他回復慈禧「此亂命耳,粵不奉詔」(這麼荒唐的命令定是奸人矯詔,我就不執行了),並聯絡南方各省結成「東南互保」的政治聯盟,與列強達成協議:租界由洋人自己保護並將洋人的活動範圍限定於此,其他地方有各省負責管理,在此基礎上互不侵犯。可以說,這個協議儘管背離清廷中央意旨,卻最大限度避免了南方各省生靈塗炭。

然而當李鴻章回到北京時,「城春草木深」的破落景象讓他再一次清醒得意識到,自己將面對一群惡狼,手上卻毫無籌碼。他深知,自己在「賣國」路上早已不能回頭,便在生命的最後一程,懷著無比悲切的心情與洋人開始了噩夢般的周旋。

而實際上的談判又遠比李鴻章預想的困難,列強在開始就提出議和談判的七項原則:

一、懲辦以慈禧為首的戰爭罪犯;

二、禁止大清製造和進口軍火;

三、賠銀十億兩,十年還清;

四、駐清使館可以駐紮衛兵;

五、拆毀大沽炮台;

六、天津至大沽間駐紮洋兵,以保障大沽與北京之間的交通安全自由;

七、割地,具體方案待定。

李鴻章

這些條件對於李鴻章來說大多是無論如何不可接受的,尤其是第一條。然而他手裡沒有牌,只能裝出一副胸有成竹、詞嚴理正的樣子,硬著頭皮一個人和十多個國家的文官、武官、外交官鬥法,時而裝聾作啞,時而聲東擊西,時而插科打諢,時而胡攪蠻纏。對方官員有時會好笑得看著他,看著這個努力維護大清國最後一絲尊嚴的小丑。

日子一天天拖下去,李鴻章的身體也一天天得垮下去,多次把血嘔到談判桌上。擔心這個唯一可以與之溝通的清朝官員就此歸西,列強紛紛主動要求休會和找醫生替他治療,這讓李鴻章看到了一個之前沒有的籌碼——自己。他以不接受治療為代價要挾列強撤兵和妥協,這份堅定的決心使列強深受震撼並最終做出了妥協,於是便有了我們看到的《辛丑條約》:

一、賠款四億五千萬兩,三十九年結清,以關稅和鹽稅做擔保;

二、劃定北京東交民巷為使館區,各國可派兵駐守,中國人不得居住;

三、拆毀大沽炮台,列強可在北京至山海關沿線駐紮軍隊;

四、清政府承諾鎮壓反帝鬥爭,懲治附和過義和團的官員;

五、派出使節去對德、日「謝罪」,為死在義和團手裡的德國大使立牌坊;

六、將總理衙門改為外務部,班列六部之首,專門負責與列強交涉。

比之談判之初列強所列條件,各位看官可自行體悟。

1901年9月7日,《辛丑條約》簽字儀式,李鴻章最後一次為大清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也徹底把自己釘在了百姓心中的恥辱柱上。

簽完字的李鴻章老淚縱橫,因胃血管破裂而卧床不起。自知大限將至的他發出了最後一封奏摺,諄告朝野「現值京師初復,鑾輅未歸,和議新成,東事尚棘,根本至計,處處可虞……伏讀迭次諭旨,舉行新政,力圖自強。」

辛丑條約簽訂圖

11月7日,一代名臣李鴻章走到了生命的終點。彌留之際,口不能語的他仍睜著雙目、嘴唇闔動,似乎想要說著什麼。幾十年的宦海沉浮沉浮,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此刻對於他來說已不再重要,他心中尚不能忘卻的,除了對帝國最忠誠的呼喚,還有什麼呢?

有人評價李鴻章為中國近代最偉大的2.5個外交家之一(另一個「1」是周總理,0.5指顧維鈞),有人說他是中興名臣,也有人說他誤國者是也。觀其一世,便如其本人所言是為「裱糊匠」,用儘力氣把風燭殘年的清帝國糊成一個紙房子。有人對他評價高,是因為看到這個紙房子尚可不倒,房子里尚有個管家在勉勵支撐,從外面看還像個樣子;有人斥其為「誤國者」、「賣國賊」,是因為看到了裱糊用的是紙,房子早已四面透風,住在房子里的人要忍飢挨餓。

他與張居正的不同之處在於:張居正大權在握,可以根據個人意願大刀闊斧得開展改革;而李鴻章,說到底也只是給慈禧跑腿和背鍋的角色,這註定了他就算有心亦無法改變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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