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與六便士》:偉大作品下的人性衝突
我們常說偉大的文學作品,其中必定包含大量的人生哲理,我們能看到劇情下各類人性衝突,邪惡的、善良的、高貴的、卑鄙的,無一不揭示著人性的光明與黑暗,毛姆的這本《月亮與六便士》便是其一。
在《月亮與六便士》這本小說里,沒有任何關於月亮和六便士的描述,但卻非常形象地展現了小說的全部內涵。
當人們在地上撿六便士的時候,總有人抬頭望向月亮。
這就是理想與現實的差異,毛姆用強烈的畫面感引出了這本小說的主旨。你是低頭面對現實中的六便士,還是抬頭追尋理想中的月亮?這是人生的一次重大選擇。
理想與現實
這篇小說的主人公:斯特里克蘭,就是一位不顧一切追尋理想的人。
毛姆將自己化身小說第一人稱「我」,以「我」為主線,為了把誤入歧途的丈夫,帶回給寬宏大量的妻子,一步步向讀者揭示了主人公斯特里克蘭追求理想過程中的沉與浮。
在小說的第八章以前,「我」對斯特里克蘭的印象只停留在一面之緣,一個四十歲的男人,長得不帥也不難看,因為五官較大,所以顯得不太雅觀,他的鬍子剃得很乾凈,大臉顯得毫無修飾,讓人感覺不快,甚至有些「肉慾」。
高更《被拋棄的人》
(高更送給梵高的自畫像)
毛姆筆下斯特里克蘭的原型是與梵高、塞尚齊名的法國後印象派畫家:保羅·高更,但小說中的「我」並不等於毛姆,而斯特里克蘭也不等於高更,小說里的橋段和事件與高更的生平也有許多出入,不過讀者可以通過高更的自畫像來虛構斯特里克蘭的形象。
第十一章開始,作為二十幾歲正直的小說家「我」,在友人斯特里克蘭夫人的請求下,去巴黎尋找拋妻棄子的斯特里克蘭,規勸他重回家庭。
我那時還不懂得,人性有多矛盾,我不知道,真誠中有多少虛偽,高尚中有多少卑鄙,或者,邪惡中有多少善良。
「我」在此埋下了伏筆,因為他後來才發現,斯特里克蘭夫人所做的一切不是源自於愛,而是虛榮,或許正是她的虛榮,她情感上的禁錮,使得斯特里克蘭厭倦了現實中的生活,義無反顧地投向法國巴黎,他理想中的藝術家的國度。
「我」在巴黎見到了斯特里克蘭,所有人都以為他拋棄賢惠的妻子,是與另一個女人私奔,而「我」所看見的是,在他簡陋的出租屋裡,自始至終都是形單影隻。
「我」抱著懷疑的態度表示疑問,為什麼他放棄原有富裕平靜的生活,包括收入頗豐的證券交易人工作,外人看來美滿的家庭生活,來到無人知曉的地方開展他貧困潦倒的畫家生涯。
我告訴你,我必須畫畫。我身不由己。一個人掉進水裡,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沒關係,反正他得掙扎,不然就得淹死。
斯特里克蘭突如其來的這番話使「我」平心靜氣,轉換了角度去思考,不由自主被他打動。
「我」沒有權利阻止任何人的理想和他追求的生活方式,「我」不由覺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可笑至極。
理智與情感
正當「我」漸漸開始適應斯特里克蘭的脾性,即將對其改觀時,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斯特里克蘭勾引了「我」和他共同的朋友斯特洛夫的妻子布蘭奇。
斯特洛夫是一位其貌不揚的三流畫家,雖然沒有一件偉大作品,但經常有人買他的畫,他經常接濟斯特里克蘭緣于欣賞他的才華,甚至在他病重的時候接他到自己的畫室養病,與他的妻子輪流照看。
原先他的妻子布蘭奇堅決不同意,並預言接他來家裡住一定會發生災難,而斯特洛夫並沒有引起重視,認為自己的妻子只是不太喜歡這位朋友而已。
或許布蘭奇一直在按捺自己內心某種不明原因的悸動,她知道自己將不由自主的被斯特里克蘭所吸引,她既害怕又期待,但始終無力阻止罪惡發生。
她愛上了斯特里克蘭,並毫不留情地拋棄了斯特洛夫,但斯特洛夫卻是他們之中愛得最卑微的人,他傷心地獨自離開,把房子留給背叛他的那兩個人。
就這樣,他們在一起同居了三個月。最終斯特里克蘭還是離開了,在他離開的那天,布蘭奇服毒自殺,被救到醫院後沒幾天便不治生亡。
一個女人可以原諒男人對她的傷害,但永遠不能原諒他對她所做的犧牲。
這或許是布蘭奇對斯特洛夫的愧疚,也是對斯特里克蘭的絕望,最終她走向自我毀滅。
「我」非常憤怒,他找到斯特里克蘭,痛罵他失去人性最根本的道德底線,害死了好友的妻子。是的,任何人聽到這件事都會唾棄斯特里克蘭,而他沒有任何愧疚之心,卻道出另一番領會。
他不需要愛情,他沒有時間戀愛,這是人性的弱點,他是個男人,有時候需要女人,當慾望滿足了,就會去忙別的事情了,他總是無法剋制自己的慾望,女人除了愛情什麼也不懂,所以把愛情看的非常重要,她們還想說服他,讓他相信這就是生活的全部。
「我」發現,每個人的愛情觀,都帶著自己的秉性,所以因人而異。作為一名作家可能更關心知悉人性,而非判斷人性。
布蘭奇放棄所有離開人世,斯特洛夫離開這片傷心地重回故里,斯特里克蘭失去了朋友後也離開了此處是非之地,這是一場悲劇,所有人都已買單。
藝術與生活
在第四十二章之前,「我」從未見過斯特里克蘭的作品,這場悲劇後,斯特里克蘭主動邀請「我」參觀。最初見到時,是那樣的枯燥乏味,使「我」無比失望,或許只有斯特洛夫才獨具慧眼。
斯特里克蘭的畫作並沒有打動「我」,他的畫使用的色彩,線條與圖形甚至引起「我」的不適。「我」看到的是一顆備受折磨的靈魂,在奮力尋求自由的表達。
也許藝術家們從宇宙的混沌中創造出美,並非為了讓每個人都認出它,要認識它,就必須重複和藝術家一樣的奇異之旅,並且你必須有足夠的智慧,感覺以及豐富的想像力。
就這樣「我」與斯特里克蘭分道揚鑣,再也沒有對方的消息,「我」對他的好奇心因為他的種種離經叛道而悄然停止。
直到十五年後,也就是斯特里克蘭死後九年,「我」因為寫作的緣由,踏上了塔希提島——斯特里克蘭最後的歸屬,才開始從其他人口中拼湊出斯特里克蘭最後幾年發生的事。
他在塔希提終於找到了夢想中的靈感之源,並與一位當地的女孩結婚生子,過上安定的生活,雖然經濟依舊拮据,但在島上的資源已足夠他們生活。
從醫生庫特拉斯口中,「我」得知了斯特里克蘭的死因,他死於麻風病,並在死前堅持畫畫,直到在屋內的牆壁上完成了他此生最偉大的作品——《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誰?我們到哪裡去?》
高更《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誰?我們到哪裡去?》
這是最終極的精神追問。世界冰冷而殘酷,沒有人知道我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斯特里克蘭畫完後,交代他的妻子,將其與死後的自己一起焚燒。這件作品除了他的妻兒只有庫特拉斯醫生見過,但最後被付之一炬。
當你完成了最偉大的作品,他便離你而去,因為藝術的最高訴求並非任何實體,而是那遙不可及的精神的涅槃。
「我」並沒有親眼所見這幅壁畫,但通過庫特拉斯醫生的描述,這幅畫非常奇妙,像創世之初的伊甸園,題目結合畫作展現了時間的無限,空間的無垠,讓人感到深深的敬佩。
「我」回想自己所認識斯特里克蘭,不經為這位「老朋友」喝彩,他終於實現了自己人生的終極目標。
斯特里克蘭死後,他的畫作被炒至天價,「我」重遇了他的妻子斯特里克蘭夫人,這時「我」也早已不是當初曾被利用的二十歲小夥子,斯特里克蘭夫人和她的親戚以斯特里克蘭妻子的名義獲取了許多利益,曾經真切的毒舌利劍,嘲笑憎恨,變成了虛偽的讚美歌頌,謙卑體恤。
人性其實非常複雜。現在,我清楚地意識到:卑鄙與高尚,邪惡與善良,仇恨與熱愛,可以並存於同一顆心靈中。
小說的結尾處寫的異常精彩,「我」告訴他們斯特里克蘭慘死的經歷後,聽到兒子羅伯特令人難忘的一句話:「上帝的磨盤轉的很慢,但磨得很細。」他在嘲諷父親拋妻棄子追求理想的報應,但他們刻意模糊了,自己在父親成名後,心安理得的坐享其成。
「我」不禁暗自嘲諷:魔鬼要行兇,總會引用《聖經》。也就是說那些論斷別人的人,總是引用《聖經》標榜自己無比高尚,其實這都是」行兇」的借口。
最後毛姆用自身的經歷,寫下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他老忘不了那樣的日子:一先令就能買十三個上好的牡蠣。
這句話我讀了很久,每個人的理解雖不一樣,但都能明白指的是對過去歲月的懷念與感傷,也是對人性異常深刻的反思。
當我們看到高更的畫作或是他生平的事迹,可以憑藉自身的學識與閱歷對其評頭論足,或許高談闊論一兩個小時,或許寫一篇心得體會,但對於作家毛姆來說,他卻可以寫一本包含理想與現實,藝術與生活,理智與情感,深切探索人類情感的偉大巨作,小說的現實意義早已超越了高更的作品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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