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初探：眾說紛紜話鳳姐
對於鳳姐這樣一位人物，不寫上一筆，實在是繞不過去。然而，寫了，也未免會落入俗套。因為，凡是讀過紅樓夢的讀者，對鳳姐，不僅都能說出一個子丑寅卯來，更是茶餘飯後的談資。況且，還有許多讀者，對鳳姐饒有興趣，有著深刻的見解。在這樣一種猶豫不決的矛盾心理驅使下，竟也撂筆數日。細細想來，對於這樣一位重要的人物，不寫，實在有點虧對自己悉讀紅樓夢的初衷，也終究是一個缺憾，畢竟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就像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一般的，不論好壞，權當試筆，且當笑話吧！
鳳姐，曹公筆下，花了大量筆墨的一個重量級人物，隨著我們對《紅樓夢》作品閱讀的深入，理解的全面，人物的形象越來越鮮明，越來越生動，在她的身上，作者把美與丑，善與惡，靈與肉，剛與柔，矜持與嫵媚，洒脫與幽默，高傲與寬容，大膽與心細的管家的女性形象，淋漓盡致的表現了出來。不禁讓人對她既喜之，愛之，贊之，也恨之，憐之，憫之。相信一百個讀者，有著喜歡鳳姐的一百個理由。然而，有一點是共性的，那就是她的才能。
我們還是先來對人物做一個簡單的回顧與介紹吧，也好更好的對人物有一個很好的把握與了解。鳳姐，全名王熙鳳。又叫鳳辣子，鳳哥。金陵十二釵正冊中的排名，第九位的女性。前面依次是黛玉，寶釵，元春，探春，史湘雲，妙玉，迎春，惜春。下面是巧兒，李紈，秦可卿。老太太長子賈赦的二兒子，賈璉的媳婦；也是老太太二兒子賈政妻子，王夫人的內侄女。奇怪的是，鳳姐卻出人意料的沒有跟自己的公婆住在一起，孝敬公婆，而是與老公賈璉同住在榮國府。是有意的巴結老太太？抑或是曹公對鳳姐的特殊偏愛？感覺是，又覺得不是！
應該說，我們認識鳳姐，了解鳳姐，更多的是，始於她的地位，緣於她的才幹，然於她的能力。鳳姐，作為普通女性，應該是可喜，可賀，可敬，可愛的。記得劉姥姥第一次進榮國府，通過下人周瑞家的之口的介紹，讀者心目中的鳳姐形象呼之欲出：「這位鳳姑娘年紀雖小，行事卻比世人還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樣的模樣，少說些，有一萬個心眼子，再要賭口齒，十個會說話的男人也說他不過。就只一樣，待下人未免太嚴些個」。
鳳姐是一個八面玲瓏式的人物，極其聰慧，可以說，很會見風使舵，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察言觀色，滴水不漏。第一次見到鄉下來的，七十多歲的劉姥姥，即說出這樣的話：「親戚們不大走動，都疏遠了。知道的呢，說你們棄厭我們，不肯常用來，不知道的那起小人，還只當我們眼裡沒人似的。」這樣的話讓人聽起來感覺舒心而不生分；感覺實誠而不花哨，感覺親切而不過分，即使再生疏的也不至於過於尷尬。你瞧，這就是鳳姐。
見到黛玉，跟黛玉開玩笑說：「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何不給我們家當媳婦？」弄得黛玉很不好意思。姐妹們大都也都樂意與她交往。成立詩社，寶玉還專門請她做監事。鳳姐便一眼洞悉了她們心裡的小九九；就連有點愚鈍的婆婆也經常遇事與鳳姐商量。記得在第四十六回，賈赦看中了老太太房裡的丫頭鴛鴦，欲娶其為妾，邢夫人沒有辦法，不是也主動找媳婦鳳姐商量如何是好嗎？
我想，假如鳳姐，僅僅作為老太太的孫媳婦，頂多是一位默默無聞的賢妻良母的婦女形象，或者說是一個八面玲瓏的婦女形象罷了。並不會有太多、太大的影響力，更引起什麼轟動效應。畢竟也是一位沒有多少文化底蘊，沒有多少文化修養的女性。說一定，小倆口的日子過得也挺幸福，蠻滋潤的。說不定還會像自己的老婆婆邢夫人一樣，天天趕過來向老太太請安呢。
然而，一旦頭頂權力的光環，作為賈家的管家形象出現，則讓她分明突出的人物性格，特徵，展露無遺。應該說，鳳姐的人物形象，因權力而生輝，因權力而華麗，因權力而柔美，因權力而滋長，因權力而放大，因權力而腐敗。喜也由權，憂也由權，美也由權，丑也由權。
「人有影子，那是太陽的光芒」。寫到此處，我的腦海里忽然想起了作家賈平凹這句值得玩味的話來。
在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龍禁尉，王熙鳳寧國府》一節，賈珍苦請鳳姐料理內務一事，讓我們看到鳳姐剛毅果敢的一面，也讓我們看到鳳姐的細微周到之處的另一面。處理事情如此得心應手，妥妥貼貼。不僅讓鳳姐的管理才能充分顯現，也讓寧國府上下，榮國府上下，佩服得五體投地，更讓王夫人等人讚嘆不已。
試想，鳳姐進入榮國府，假如僅僅是協助姑媽，協助王夫人打理家政，按現代流行的說法，擔任助理，擔任行政副職，沒有獨當一面的機遇，或許鳳姐只會盡職盡責，完美無缺的做好副手，然而，正式當上了總管，一旦大權獨攬。終於可以一展風采，大展風姿了。其個性特點暴露無遺，包括她的優點，也包括她的缺點；包括她的粗獷，也包括她的細膩。
作為賈家的管家，鳳姐在處理家庭的許多事務中，與王夫人在很多地方既一脈相承，如出一轍，然而，也有不同的地方。譬如王夫人在處理金釧兒一事上，顯得毒辣，明明是寶玉調戲、勾引金釧兒，卻把金釧兒逐出家門，而在對睛雯一事，王夫人聽信讒言，見其挽披頭散髮進來，對其恨之入骨，視為妖精，鳳姐則念其在太太房裡呆過，念其年輕美貌，念其舊情，顯得相對寬容、大度些。可見年齡不同，觀念也有所不同，處理問題的方式也有所不同吧。
細心的讀者，或許會看到，鳳姐表面上何其風光無限，然而，其內心凄涼、悲苦。這種痛苦無以表達，只有自己知道。尤其是與賈璉的婚姻，或許是不幸的。在與賈璉結婚之後，又把自己的丫頭平兒給賈璉當了妾，然而，二人都沒能讓賈璉續上香火，鳳姐只生了一個姑娘，巧姐。賈璉多次在外放蕩，也表明其夫妻生活並不協調，甚至於嚴重失調，或許說是性冷淡。記載的有兩次。一次是與鮑二家的，一次是與尤二小姐。從賈璉與鮑二家的對話可以推測，賈璉有著強烈的慾望，卻對鳳姐已經表現出相當的麻木。此時的鳳姐的無奈，潑辣，刁鑽、惡毒形象則也充分的展現。在對待尤二姐一事上，可以說，鳳姐是絞盡腦汁，用盡心計，欺上瞞下，害得尤二姐吞金自殺，既顯得人性狡詐的一面，也暴露出其內心的恐懼與孤獨。在對待賈瑞好色，想吃其「豆腐」一事上，也是費盡心機，把賈瑞玩弄於股掌之間。
鳳姐的貪婪。並不是偶然的。早在第十五回，中，老尼托請鳳姐辦事，鳳姐當時就索要三千銀子的報酬，鳳姐還跟老尼說了這樣一段看似冠冕堂皇的話來：「這三千兩銀子，不過是打發小廝作盤纏，使他賺幾個辛苦錢，我一個錢也不要他的，便是三萬兩，我此刻也拿的出來。」後來，鳳姐假借賈璉的名義，白白的得了三千兩銀子。此後，鳳姐的膽子越發大了。
或許有人會說，這是鳳姐善於投機取巧，自己有本事賺外面的錢。實際上又如何呢？鳳姐，對外是這樣，對內更是如此。手段來越高明，行為越來越詭秘，記得襲人問平兒：為何我們的月錢到現在還沒有發？平兒即悄悄地說：鳳姐拿這筆錢做了生意。賺了幾百兩銀子呢。以平兒對鳳姐的了解，應該不會錯的，絕對不會有錯。雖然鳳姐也處處提防著平兒，但還是露出了馬腳。
我思忖，這並不是平兒對鳳姐的嫉妒，造謠，以平兒的性格，不會對主子做出這樣的事情。從這裡，我們不難看出鳳姐貪婪的一面，其實，細細想來，也還是有根源的。黛玉回家奔喪，賈璉陪同，以林家財產，應該不少，然而，黛玉回來之後，卻沒有看到一分。或者只看到極少一部分，沒有看到應該看到的，大部分變賣了的財產。這不覺得奇怪嗎？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這筆錢很有可能是讓賈璉或賈璉夫婦共同貪污了，沒有入賬。這是不是所謂的「夫唱婦隨」？
其實，鳳姐也挺可憐的。在她死後，自己的女兒，巧姐，在賈家敗落之後，若不是平兒，不是劉姥姥一家的周旋，巧姐的命運也不知道將會是怎樣了？
鳳姐的命運，其實，曹公早已經安排好了。在第五回寶玉游幻境中，聽取十四支曲中專門有一曲：：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終有家亡人散各奔騰，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盪悠悠三更夢。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盡。呀！一場歡喜忽悲辛。嘆人世，終難定！
然而，無論是喜是悲，是強是弱，是好是壞，我完全有理由相信，鳳姐作為女性管理者的形象，還是深得人們的喜愛的！
圖片由江蘇省書法家沈義峰友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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