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文章：登泰山記

少時讀桐城姚鼐《登泰山記》，亦吟唐杜甫《望岳》詩，余心馳神往於泰山久矣，欲領略「會當凌絕頂」之雄魂，慨嘆「一覽眾山小」之磅礴。

中華有五嶽，東嶽泰山觀其雄，西嶽華山探其險，北嶽恆山品其幽，中嶽嵩山嘆其峻，南嶽衡山贊其秀。泰山並非最高，卻雄冠眾山，霸氣十足。何故？丁酉歲末，某日，余驅車朝發京城，夜抵泰安，急欲釋然。

翌日凌晨，餘興奮不已，獨自登山游賞。

泰山之道皆砌石為磴，其級凡七千有餘。余自紅門始登，覽萬仙樓，穿經石峪，翻中溪山，至中天門。中天門建於清，為兩柱單門式石坊。泰山古時多虎，古人在坊北建廟祀黑虎神，現廟內塑財神趙公元帥執鞭跨虎。東為仿古茶樓，西南為中溪賓館，西北為中天門索道站。中天門位於黃峴嶺脊背之上。黃峴嶺因其土色黃赤而得名。其東為中溪山。台胞陳英傑捐資在山巔建慈恩亭，亭內放置澎湖石，上書碑文，冀海峽兩岸早日一統之願。

山路忽上忽下，峰迴路轉，崎嶇陡峭，妙在其中。然余已六旬，此刻已氣喘吁吁，望日觀峰興嘆。日觀峰位於泰山玉皇頂東南，古稱介丘岩，因可觀日出而名之。詩云：「才聽天雞報曉聲，扶桑旭日以初明。蒼茫海氣連雲動，石上遊人別有情。」餘思忖，若半途而廢，不見泰山日出，豈不悔也，便決意登之。一眾年輕驢友不勝體力，欲退之。曰：泰山台級甚多，上之難難以九天攬月，下之亦難難以五洋捉鱉。余暗笑之，老者尚在攀登，況年輕乎？

小憩片刻，余又續攀登。史載嘗有七十二皇帝於此祭典，且加冕封號為「東嶽泰山之神」。如此神奇，陡增信心。中天門起山陡更甚，過造型古樸之雲步橋，經古樹幽雅之五松亭，走如石如窟之朝陽洞，「斬雲劍」、「飛來石」等奇異山石遂收眼底，「迎客松」、「五大夫松」等景緻遽入胸臆。迎客松（亦謂望人松）位於五大夫松西側之山腰，冠下一長枝形同披傘，彷彿翹望迎八方之遊客，故得以此名。迎客松為泰山風景名勝區之地理性標誌，列入世界文化自然遺產之名錄。時至今日，已有五百餘歲之樹齡。迎客松不獨泰山有，黃山亦有之。北京人民大會堂鐵畫《迎客松》，乃與世界人民和平友誼之象徵。

此時，山風日盛，寒意日升，體力日退。余撿一樹榦權作杖執之，裹緊棉衣，精神抖擻，繼續攀登。然，足如鉛注，沉重萬分；汗浸內衣，後背發冷。幸得於樹榦助力，執其一足一印艱難登之。

俄頃，最艱困的十八盤已在足下。十八盤為登山盤路最險要，乃泰山主要標誌之一。山崖如削，盤路似嵌，遠望恰似天門雲梯。高阜之上，雙崖夾道，舊稱雲門，今名開山，為清乾隆末年改建盤道時所辟，十八盤自此而始。開山北為龍門，舊有龍門坊，後毀。西岩有清道光年間魏祥摹刻狂草「龍門」大字。坊東為大龍峪，雨季眾水歸峽，飛泉若瀉。十八盤前為新盤口，新盤口北兩山陡立，東為飛龍岩，西為翔鳳嶺，中有一線天，名石壁谷。谷中上有南天門，下有升仙坊，由十八盤相連。南天門恰處谷口，乃人工美化自然之古建築典範。石壁谷兩側有「天門長嘯」、「層崖空谷」、「天門雲梯」、「如登天際」諸刻，足見攀爬十八盤之不易，令人望而生畏。余使兒時吮奶之力，與眾驢友為伍，亦步亦趨，南天門終現目前。回首俯視，天梯高懸，雲濤洶湧，涼風徐徐，飄飄欲仙。仰望星空，北斗熠熠，新月閃閃，疲倦一掃而光。

霎時，頓感豁然開朗，不見重巒疊嶂，「日觀峰」三紅字躍入眼帘，泰山極頂已然足下。觀日長廊，亭廊銜接，似仙閣矗立，鮮艷奪目。登臨其上可盡賞日出場面。日觀峰有似圓又扁之巨石橫出，名曰「探海石」，斜刺青天，昭示巍巍泰山之陽剛。登此石可朝觀日出，暮賞彩雲，亦為泰山之重要標誌。忽一陣歡呼，旭日出，泰山紅。

嗚呼！蓋日出之壯麗，霞光之聖潔，雲霧之奇幻，氣勢之磅礴，故雄偉之岱令眾山小也。

泰山如此，人乎？

丁酉隆冬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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