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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神秘巨星》才是年度最大悲劇

當我看完《神秘巨星》從電影院里走出來的時候,沒有看喜劇片應有的開心。

相反的,我難過、鬱悶、傷心,那種想把電影中那個男人掐死的衝動依舊揮之不去。

當媽媽不小心忘記燒水,爸爸把媽媽的手打斷了。

當爸爸深夜歸來,媽媽端著做好的飯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他卻因為媽媽少放了鹽而大發雷霆,當媽媽連聲道歉的時候,爸爸卻掀翻了盤子。

當看見女兒不及格的科學試卷之後,憤怒的爸爸二話不說將女兒的吉他弦全部切斷,並明令禁止女兒以後彈吉他。

在這個家庭中,好像只有打罵與忍氣吞聲。

但是還好,女兒有一個音樂夢想。

更幸運的是,女兒是一個音樂天才。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音樂天才,卻要因為父親的工作原因,離開印度,定居阿拉伯;因為父親的反對,放棄音樂夢想;因為父親重男輕女的觀念,十四歲就要嫁給父親給她指定的人。

幸運的是,女兒有一位好媽媽,一位即使自己挨打,自己吃苦也要給女兒幸福的好媽媽。

這位媽媽的生活是什麼樣呢?

簡而言之,她的生活,從來沒有她自己說了算過。

結婚的時候,沒人問過她的意見。女兒希望他們離婚,也是直接拿著離婚的文件要媽媽簽字。從來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

可即使是這樣從來都忍氣吞聲的母親,也曾做過一件自己做主的事情,那就是生下女兒。

當尹希亞和媽媽大吵,為什麼甘願生活在這樣一個連喘息都不行的家庭中,為什麼連夢想的權利都沒有之後,尹希亞的姑奶奶對尹希亞說,「你媽媽最大的錯誤是生下了你,當我們知道你媽媽懷的是女孩的時候,我們全家人拖著你媽媽去醫院打胎。」

「難道你就這麼看著不阻止么?」尹希亞不解,為何姑奶奶身為女人,也要和爸爸一樣,逼著媽媽去打胎。

「我這輩子最不解的事情,就是我的媽媽為什麼要生下我,你看我這輩子過成了什麼樣子?」聽到這樣的回答,真的是心酸。

到底是怎樣的經歷,讓姑奶奶都不願意來到這個世上,也希望自己的家族不要再有女孩出生,不是重男輕女的腐朽觀念,而是不想女孩來到世上後受常人所不能受之苦。

「當天醫生說時間太晚了,只能明天做手術。我們把你媽媽扔在醫院,第二天再去醫院的時候,你媽媽已經逃走了。幾個月之後,她帶著出生的你出現在我們面前,說這個孩子就留著吧,如果下一胎還是女孩,我一定乖乖去醫院流掉。

你無法想像,一個不識字的懷孕的印度婦女,在沒有家人的庇佑下,如何維持那幾個月的生活,如何生下孩子。所以,電影並沒有講述。如果講述了,那媽媽所經歷的苦難,足夠拍成另一部電影了吧。

在印度另一部女性電影《我罩袍下的口紅》中,有調查顯示,99.9999%的墮胎案例中,被打掉的都是女嬰。

重男輕女的觀念在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曾經存在過,現在也繼續存在著。

在中國的偏遠地區或農村地區,人們會抱怨結婚時女方要求的彩禮過高,可是那些抱怨的人應該知道,「你家兒媳土裡埋,已有二十載。」

終於,媽媽爆發了,為了兒女。

當媽媽看見丈夫連女兒音樂夢想中僅剩的吉他稱作垃圾,並讓女兒將它扔掉的時候,媽媽終於忍無可忍,在離婚的文件上籤了字,拉著兒子和女兒一起離開的時候,她的小兒子問道,「媽媽,我們以後怎麼生活呢?」

簽署離婚文件的時候,你們可能注意的是媽媽那句「如果這份文件是讓警察抓捕你的,那麼我簽了字之後他們就會來抓捕你」,覺得媽媽終於在丈夫面前硬氣了一回。

可是我卻對那句「反正我不識字」耿耿於懷。

媽媽牽著兩個孩子離開的時候,就像易卜生《玩偶之家》中娜拉摔門而去那般決絕。

儘管媽媽不識字,沒有文化,沒有在社會上生存立足的技能,但是她有一個天才音樂家女兒尹希亞。

尹希亞會養她,尹希亞也會養她的弟弟古杜。母親的離開,不會像魯迅先生的《傷逝》中子君以死亡而悲慘結束,媽媽、尹希亞和古杜,反而會過上自由、富足的生活。

但是,在遭受家暴、白眼、謾罵、不尊重的印度婦女中,又有幾人有摔門而去的勇氣與決絕?

她們有的沒有文化,沒有生存技能,那麼當離開丈夫之後,除了餓死街頭和淪落風塵,好像沒有第三條出路了。

而有文化的婦女離開之後會怎樣呢?她們離開了家庭的暴力,緊接著又會淪落到社會對婦女的暴力之中,因為她們離開了丈夫,她們會被冠上「蕩婦」、「不正經」等等頭銜,沒有幾個人會以美好結局而告終。

就算她們最後獲得了成功,那是要經歷多少常人想不到的艱難?

在尹希亞沒有成名的時候,尹希亞不斷地勸母親離開,而母親的顧慮顯而易見,離開了你父親,我們靠什麼生活?

尹希亞並不喜歡學習,她的科學成績總是不及格,尹希亞的母親便去求老師,請求老師收尹希亞補課。

當老師與尹希亞爭吵的時候,老師說,「要不是你媽媽求我,我才不會收你,但是你現在卻這樣。」

尹希亞說,「不是因為我的媽媽求你,你才肯收我,而是我的媽媽給你兩倍的學費!」

老師說,「不是你媽媽給我兩倍的學費,而是你爸爸!」

老師說的沒錯,媽媽是家庭主婦,沒有經濟來源。

她為女兒買的吉他,是偷了丈夫的錢。她帶著兒女出去玩,也是偷了丈夫的錢。她給女兒買電腦,是用公公給她的項鏈換來的。給女兒拿出兩倍補課的錢,也是丈夫的錢。

但是,媽媽就沒有付出勞動么?

一個丈夫,兩個未成年的孩子,還有一個年邁的姑奶奶,全家人的生活起居都要依靠媽媽。

丈夫深更半夜回來,媽媽準備好豐盛的食物,戰戰兢兢地端來;女兒旅行歸來,媽媽要去火車站接女兒,替她背上沉重的行李;兒子想要上廁所,也要一遍一遍地喊媽媽,媽媽連自己最喜歡的電視節目都不能看全;媽媽做好了飯要立刻端到桌子上來,因為遲了的話姑奶奶會不高興的……

這繁重的家務沒有為媽媽帶來任何尊重,因為在大多數人看來,作為家庭主婦,即使你再辛苦、再小心,為這個家付出再多,也是需要覺得抱歉的事情,因為你是女人,因為你不賺錢。

而可悲的是,不只是男人這樣覺得,同樣身為女人的科學老師也這樣覺得——「不是你媽媽給我兩倍的學費,而是你爸爸!」

因為在大多數印度人看來,身為女人,就是一件錯事;生下了女兒,更是一生的錯事。

電影中,爸爸有一句很諷刺的台詞,「好好讀書,才能嫁個好人家,沒有男人會受得了沒有文化的女人。」

在他看來,女性有文化是為了服務男性。

他不知道,當女性有了文化,就不會聽任你們的擺布了。當她們受到了文化教育,她們會變得有思想,有社會生存技能,同樣也能吃男人所吃的苦,更能吃男人所不能吃的苦。

爸爸想讓尹希亞讀書嫁人,可是尹希亞卻用知識來反抗,說起來也是他自己自作自受了。

《神秘巨星》這部電影,從各個方面來講,成就都不及《摔跤吧,爸爸》。

雖然都是關於女權,關於父母親情的電影,但是《神秘巨星》的題材更為沉重。如果說,在《摔跤吧,爸爸》中,阿米爾-汗找到了印度女性的出路,為印度女性樹立了一個獨立自主的榜樣,那麼在《神秘巨星》中,沒人能找到出路。

為什麼?

因為家庭,因為社會觀念。

在《摔跤吧,爸爸》中,父親雖然嚴厲,甚至有點專制,逼迫著原本柔弱的少女去練摔跤,剪掉她們的長髮,不讓她們吃喜歡的油炸食物。

但是她們的父親是為了讓女兒在日後有更多的選擇,為了讓女兒在日後擺脫印度婦女日復一日聽命於人沒有自由的生活。

雖然在那個家庭中,顯然父親具有更高的權威。

可是當母親不允許父親在廚房做雞肉的時候,父親還是乖乖地把炊具搬到外面,和侄子女兒一起研究菜譜;當母親不同意父親訓練女兒的行為時,父親也做出讓步——如果一年沒有效果,女兒還是歸母親教育。

在這個家庭中,父親是尊重母親、尊重女性的,同村的人也是這樣,沒有強烈的重男輕女的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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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神秘巨星》中不一樣,在這裡,存在著強烈的男尊女卑觀念,這一觀念深深紮根在人們的心中。

一個天才的出路是偶然,整個印度婦女的前路在何處?沒人知道。

電影中展現的是一個家庭,而在現實中,則有千千萬萬這樣的印度家庭,有千千萬萬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印度婦女,對於她們的出路問題,答案是無解。

媽媽經常對女兒說的一句話是,現實一點!

我能給你我能力之內的一切自由,但是超過了這個,我給不了,現實一點。

可以說,整部電影明顯地分為前後兩個部分,前面是現實主義,而從媽媽帶著兩個孩子離開父親之後,劇情明顯滑向了浪漫主義。

「媽媽,我們以後怎麼辦?」

「先去參加頒獎典禮,以後的問題再說吧。」

獲獎的歌手明明不是神秘巨星尹希亞,可是獲獎歌手卻願意將獎項給非專業、只有一首歌曲作品的尹希亞。

結局美好得不真實。生活如此痛苦,那就在電影中獲得美滿吧。

但是畢竟是電影,還是給人們留存了一點希望,這個希望不是音樂,不是夢想,而是孩子。

就像魯迅先生《狂人日記》中的最後一句,「救救孩子!」

在任何一個灰暗絕望的時代,我們對未來的美好希冀總要寄託於孩子。

電影中的孩子,就是尹希亞的弟弟古杜。因為他是男孩子,爸爸的所有溫柔都給了他,他比他那缺失父愛的姐姐幸運,古杜從小就受到了父母雙方的關愛,所以在性格方面,沒有尹希亞那般尖銳。

同時,因為爸爸的工作原因,古杜從小到大接觸爸爸的時間很少,大部分都是在溫柔的媽媽的陪伴下長大的,所以,古杜沒有爸爸的暴躁乖戾,也沒有印度男尊女卑腐朽觀念的影響,他調皮、可愛、溫柔,相比於他的爸爸,他更愛他的姐姐和媽媽。

尹希亞一次次說服媽媽離開爸爸,媽媽就會問,「那麼古杜怎麼辦?他和你爸爸在一起生活,以後會變得和你爸爸一樣的。」

所幸,古杜沒有變得和爸爸一樣。

在報紙上刊登了尹希亞神秘巨星的事之後,尹希亞偷偷拿走了報紙,父親怒氣沖沖地問報紙哪去了的時候,古杜乖巧地說了一句「今天的報紙沒有送來」化解了危機。

在電視上報道了尹希亞神秘巨星的事之後,古杜為了維護姐姐,故意撞上爸爸,讓爸爸的咖啡灑了,忽略了電視上的新聞。

爸爸發現了媽媽把項鏈拿去賣掉買電腦後,對媽媽暴打,他說,「古杜也該看看了。」言外之意是,古杜是男孩子,應該知道自己對女人的特權,日後應該學著他父親的樣子,管教自己的妻子。

可是在小小的古杜看來,只有對爸爸的恐懼,和對媽媽姐姐的心疼。

這件事之後,姐姐聽從爸爸的命令,將心愛的電腦從樓上扔下摔得稀巴爛之後,天真的古杜悄悄把那些碎渣撿回來,用膠帶一點點將破碎的電腦粘上。他以為,只要用膠帶復原電腦,電腦就能繼續用,姐姐還會像以前一樣開心、幸福。

這些溫暖的舉動,就是印度的改變。

千百年來的陋習,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內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但是還好,我們還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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