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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本浚源——當代中國畫學新建設(三)

丘挺 金鐵崔嵬 紙本水墨 26.5×72厘米 2015

中國畫「固本浚源」的五個維度

丘挺

一、開放的胸襟和寬闊的視野,不要成為迂腐的傳統主義者。今天這種狹隘的傳統主義在中國很有市場。培根有句話叫「知識就是力量」,如果知識囿於狹窄的價值觀,唯我獨尊,那這種「力量」也要時時警戒了。中國畫要深入挖掘傳統,注重純正性、經典性,以經典為原點,通過紮實系統的筆墨訓練來認知中國畫的審美、意蘊、個性等,而不應教條式地僵固傳統。

中國書畫學識品位的培養,「是以專業為原點,擁抱相關知識的千門萬戶,強調博與約,通與專」(余英時)專業的學習建立在一個寬博的學科平台上,這樣才能「統之有宗,會之有元」。同時也要以專業作為原點放眼看古今中西方的經典,把優秀異文化傳統納入我們的研習視野。關注對西方當代藝術發展的研究,切忌心靈的狹窄,以一種妄自尊大的心態漠視其他文明的成果。

二、對傳統的關鍵概念、歷史、技藝進行深入研究。有什麼樣的視域便有什麼樣的理論,「固本浚源」是對中國畫核心價值的再認識。當代中國畫無論何種模式的探索,都不能迴避這一核心——在傳統的文化生成根源上把握、研究、探索。以「圖真」論為核心的氣、韻、景、思、筆、墨「六要」的精義尤其值得重視。絕非今天所謂寫實、寫意二元論所能涵蓋。傳統的中國畫品評話語從語義到概念生成的研究,對理、法、品、悟合一的整體觀,維繫于格調、鑒賞的話語系統等,都應該涉及並梳理,才能從骨法用筆、應物象形到遷想妙得,越過簡單的現實反映論下的進化論,重審講求格調、氣息的品評方式。

「我們在奢談中國畫何去何從之前,需要從這些崇高的境界里坎陷下來。」(童中燾語)「坎陷」兩個字是引用新儒學大師牟宗三先生的話,意思就是落到對形式語言筆墨理法的研究,研究它的各個層面的關係,釐清學院教育或藝術批評中的問題。黃賓虹說:「理法乃鞏固精神之本。」我們不能浮在半空上談「天人合一」。荊浩說:「吳道子有筆無墨,項容有墨無筆,吾當兼二者之長」,也就是說他要畫出有筆有墨,「氣質俱盛,方得其真」的畫來。藝術史的發展是伴隨著歷代藝術家這種樸素的技法訴求。

中國畫不但要關切繪畫的淵源流派、意象的筆墨造型與認知、形式語言的拓展、筆墨意境的生成,還要對與之相關的工具材料、裝裱、展示有相當的關注。在今天藝術產業化、材料工業化後,這幾方面的研究與反思,尤為切要。

三、實踐總是先行的,理論學說往往是實踐後的總結。畫史上不乏有階段性的復古思潮,往往借古開新,如五代末年的荊、關、董、巨,變唐風為宋格;北宋的李公麟、王詵、米芾等,宋末元初錢選、趙孟頫「士氣」與「古意」的審美與追求;明萬曆、天啟年間董其昌的復古,皆有「固本浚源」的意思。當代中國畫秉執「思古之情與求新之念」,在傳統的價值體系中創造性發展才會有歷史的厚度。對新的狀態的訴求,總是生髮於對古遠的回溯。這種回溯不是保守的,而是對過去有格調、有氣質的一種回應。溫故方能知新,通過這種回應,通過自身的才情和學問,重新闡釋對「古」的認知。唯其與當下的時尚保持距離,抱持理解和凝視傳統,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的位置。

阿甘本說:「在最近和晚近時代中感知到古老的標誌和印記的人,才可能是當代的。」這是以退為進,是為求發展而從前代的智慧中尋找更化的資源。「更化則可善治」(董仲舒)的迴向思考。「迴向」不是回到過去,退卻與重回,在藝術之路從來都是互證互生的。就像參禪的幾層境界一樣,從有名山最後畫到無名山。

四、中國畫程式、造化、心源所構成的相互滲透、不斷流變的三角關係,演生出不同的風格流派,是中國藝術史不斷發展的內在動力。程式是可變化的,程式不是程式化。中國畫程式語言兼具真實可感性、意象性和裝飾性。符號與程式運用的基本動因是對景物更高層次的把握與再創造,絕不是時下許多批評家認為的,程式語言是中國畫發展的主要阻礙。黃賓虹說:「以情意為運行精神之用。」中國畫本身有極為明晰的觀念,造化、心源的體悟最終要氣韻生動,筆墨語言最終要化為活潑潑的心緒表達。

國藝術注重詩性的超越,貴在能通能化的遷想妙得,強調由心理而率物理,「不滯於物」的情致:望秋雲神飛揚,臨春風思浩蕩。或如李日華所謂:意之所游而情脈不斷。以詩性的精神觀看、表達這個世界,不僅是中國畫,乃至目前整個中國藝術界思考尚嫌不足的。雖然「詩性精神」好像是形而上、抽象的,其實不然,因為中國畫時空的生成方式很像詩,對空間的敘述與表達與詩最密切,這種「詩性精神」的感懷與表達,是中國畫的品評、創作的關鍵。當代的藝術功能話語慣性中往往強調藝術的反映功能、認識功能、道德功能、政治功能等,然恰恰忽視了藝術的非功利性與自娛性,但這其實是中國水墨藝術生髮的純粹起點——藝術的「自性」。它可以幫助我們對抗物質世界和社會關係給人帶來的不自由。

五、當代重圖像,甚至以圖像等同於繪畫而忽略了繪畫性,因此,強調繪畫性還是有現實意義的,何況書寫性、寫意性是中國畫的根本。張彥遠用「疏體」、「密體」區分畫法實乃高明於「工筆」、「寫意」之區分。中國畫不少畫學概念是早已成熟卻沒有被今人充分研究的。在今天的藝術創作中,不妨與美展趣味、畫廊趣味拉開距離,許多作品製作過度往往只剩圖像識別。今天不少畫家往往概念上重視書法,但缺乏日常化的書寫。以書入畫不是簡單的書法對應畫法,而是在「平、留、圓、重、變」、筋、骨、氣、血等共同筆墨理法基礎上盡物之形態的繪畫性探索。以書入畫的關鍵不是能否像書法一樣的線條去畫畫,而是嫻熟的毛筆把控力與細微的肌肉記憶會豐富繪圖的表現力,更有可能心手合一。此外,書法也會對畫家的意象造型產生深遠的影響。

總之,傳統的研究不單是為我們展現成熟過去的存在,而是通過對過去的藝術生活加以理解,使文化得以重生。「固本浚源」不是與古人玩遊戲,而是需要將水墨傳統的審美轉化並融入當代人的生活。今天大家常提及文化自信,其實宋代人文化上很自信,儘管當時知識階層對文學、書法及佛道人物畫有「今不如昔」的嘆息。但山水林石、花竹禽獸則古不如今,充滿銳氣與生機,畫畫追求「筆簡意全,不模仿古人,而盡物之形態,形、色俱若自然,意高韻古為上」(《宣和畫譜》)。追求以一體而得全體之意味,不糾結於新,也不糾結於時代風貌,與其說他們的創作非常關注個人風格,還不如說更關注來自生活的感受與對自然造化深入的理解,以及繪畫的格調。個人樣式風格是潛融於這種造境理念中,自我價值便得以實現。

當代藝術創作與市場運作均重技術、重功用,缺失德性對知識或技術之覺悟與滲透。而不受制於物,道法自然之逍遙境界,方是中國藝術精神之所系。而水墨的價值中最珍貴的東西,就是它的自在性與超越性,水墨樸素的精微感和可以呼吸的從容情緒,有格調的水墨所傳遞出永恆的幽靜,這些恰恰是如今喧囂的時代所缺失的。

當代中國藝術缺乏一種自省內修,未能充分理解「為己之學」的傳統。若能心體澄澈,常在明鏡之中觀物、觀人、居心涉世,自會有境界。我們總是不夠沉靜,忙於與想像中的西方比較與接軌,忙於產業化之後展覽制度下的「創新」。往往好以觀念先行,忙於對「點子」閃爍其詞的闡釋。當代的教條之一是常常割裂、對立起傳統與現代的關係,或以藝術的媒介論新舊與高下,在這種邏輯情境中,談中國畫的固本浚源,談筆墨語言的堅持,有如逆水行舟。以此觀之,中國畫堅守對傳統的再研究,尋找其內在有益而又活潑的因素,無疑是意義重大。

丘挺 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學院副教授

(本文原載《美術觀察》201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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