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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大雪的另一種記憶

關於大雪的另一種記憶

劉艷萍

下雪了,很大。蜜棗和我都放假了,在家裡,不冷。她想去玩雪,於是娘兒倆同去。

小丫頭帶上了鏟子和桶,換上了花色的雨靴,這靴子是夏天來臨前給她買了去踩水花兒的。感謝親愛的生活,讓我在人過四十的時候,能給女兒梳著小辮兒、穿著花裙子,牽著她的手,一起去踩水花兒。那些童年沒來得及出現的童話,全都一一上演。

蜜棗在雪地里,像小狗撒歡兒。我順著她的笑聲,往前想。

我如蜜棗這般大的時候,幾乎每個冬天都會下很大的雪。打油詩里說的「天地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的景象,因為常見,所以好懂,根本不需要誰來解釋。我去上學,大約五公里,步行去,我的老祖母說是步輦,更古典些。感謝這不近的上學路,練就了我的兩條美腿。再後來,我成為一個標準的胖子,兩條腿依然勻稱。

吃飽去上學,感覺坐在教室里的時候,肚子就餓了。放學回來的路上,拔過蘿蔔、挖過山芋,都是因為肚子餓。春夏秋都不是問題,走路看景,今天看來詩意無比的事情,都是我那時的日常生活。冬天,尤其雨雪天,上學,稍微有點問題。在個子還不大的時候,撐著一把黑布傘,哪裡還看得見前行的路。走到溝里去,一點都不稀奇。下雪,雪落在溝渠河沿,枯草支撐著雪,嚴嚴實實的,路漫漫,雪茫茫,並不準確記得全部地形,一腳踏上去,掉溝里去了,膠鞋窠里一下灌滿了水,走起路來就帶響了。一路上,泡在一包水裡的腳,也不知道是涼還是熱,但是坐在教室一個半天之後,那雙腳的滋味,跟貓咬的似的。

中午放學,繼續走路,腳稍微活過來一點。我的老祖母住在學校到我家的中點,我想少走路的時候,就在她那裡吃。我幫她燒鍋的時候,脫下膠鞋,烤烤腳,有白色的煙霧繚繞,膠鞋不能離火太近,烤不幹,墊些蘆花進去,干不幹濕不濕的,再挨一個下午。

中午老祖母的伙食,經常是燉椒糊貼餄餅。餄餅就是和面沿鍋貼的麵餅,椒糊解釋給外地的朋友聽,得費點勁,碗里調好麵糊水辣椒麵粉絲,隔水燉。現在故鄉的飯店裡很流行這個土菜,都不是那個味兒了,主要原因,我覺得是椒糊里加的時髦玩意兒太多,蝦皮呀紫菜呀,五花八門。當年我老祖母端著飯菜一鍋出的椒糊餄餅,說:「吃吧。」我那時很瘦,嘴倒是不挑。老祖母的名言響在耳邊:「沒有辣味還能叫椒糊?辣好,辣是窮人的饞啊。」我吃椒糊吃的鼻尖冒汗,就穿著那半干半濕的膠鞋,再次出門了,完全可能像上午一樣,又是一腳踏進溝里,膠鞋灌得滿滿的,猶如洪水沖了螞蟻窟。下午,腳又像貓咬的了。

腳徹底活過來,得到七九河開八九燕來的日子,徹底活過來得標誌是,那些凍瘡,如驚蟄的蟲子,癢得你百爪撓心,冬天的大雪,徹底走了,天暖和了。

蜜棗關於雪的記憶不多,除了和我打雪仗,在雪地里打滾,再堆個雪人,她沒有更多的消遣。我給她說「天地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已經非常困難了。我只好把她拎到室外停著的車旁說「黑車身上白,白車身上腫」。小丫頭追著我問:「媽媽,還能講個雪的故事嗎?」

於是,我寫下了上述經歷,並且讀給她聽。

2018年1月25日星期四 大雪休息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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