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志未酬」茅侃侃：與資本「死磕」之後，他迎來了至暗時刻
作者/高慶秀 陳石磊 徐露
「我居然看《縫紉機樂隊》看哭了，靠。人總還是要有些夢想的吧。」
「生命在於得瑟，得瑟的價值在於自我個性的發揮」
「哥們兒從高中肄業走到今天，甚至被億萬富翁了一把，靠的就是堅韌不拔的小強精神。」
這些句子，都來自位曾經閃閃發光的「創業少年」茅侃侃。
今天早上，茅侃侃離世的消息傳來。在生命的最後幾天，他在朋友圈寫道：「嗯，我愛你不後悔，也尊重故事的結尾。」
他曾經是整個80後一代仰望的成功創業者，與李想、高燃、戴志康這3位80後創業者共同被喻為80後創業標杆人物，20歲出頭就已名揚互聯網江湖，成為國企CEO，身價上千萬。
但相比李想等人，茅侃侃的創業之路並不順利。
站在山峰上有過多少鮮花和掌聲，低谷的時候就有多少孤獨和失落：2006年茅侃侃父親去世；2007年，他從醫院查出患有抑鬱症；2010年與相戀三年的女友分手……
一位電競行業高管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過去兩年資本市場和電競的結緣，給了他一個翻身的機會，而且可能距離成功近在咫尺，然後是急轉直下，直到最後谷底...」
而壓垮茅侃侃的最後一根稻草正是趙薇曾經持股的萬家文化。
2015年，茅侃侃與萬家文化成立合資公司萬家電競，並出任CEO。2017年，由於萬家電競處於持續虧損狀態，且不符合萬家文化新接盤者的發展戰略，被要求歸還從上市公司借來的欠款，並從上市公司剝離。
有評論稱，上市公司新接盤人的態度用大白話說就是：「先還錢，然後滾。」
誠然，冷冰冰的商業世界裡只有利弊，並無對與錯。誰也未曾料到這個豪情萬丈的少年會猝然離去。
茅侃侃與萬家文化新任大股東的爭執早在去年11月就已爆發。隨後，萬家電競「融資不利」、「欠薪」等消息陸續傳出。
他曾在朋友圈貼出郵件截圖，並寫道：「對員工，我儘力了」，「雖然屁股決定腦袋，但我第一次見到屁股決定所有人腦袋的。」
聽聞茅侃侃離世的消息，人們寫到：「逝者如斯，對未來的人，好點吧。」
23歲擔任國企遊戲公司CEO，
家庭生活優渥，也是真天才
茅侃侃一生的巔峰出現在2006年，他是一家國企遊戲公司Majoy的CEO。
當時，牛文文還在《中國企業家》雜誌做總編輯，策划了「80後創業財富系列報道」。一篇寫茅侃侃創業，標題為《生於八零年代》的報道登上了雜誌封面。
茅侃侃並未意識到這家媒體的重要性，只知道，牛文文對他們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子很當一回事。
隨後，茅侃侃跟李想被央視邀請去參加了央視《對話》和《經濟半小時》兩檔節目。節目播出之後，連好久不聯繫的親戚朋友都給他打來電話，一小時之內，他接到了200多條簡訊，突破了春節拜年簡訊的記錄。
從那一刻開始茅侃侃感覺到生活不一樣了。他走在大街上，開始有人認出他。參加各種社交活動也享受名人VIP的待遇。那年，他才23歲。
正如每一個「一步登天」或者是「一夜成名」的商業人都會經歷在這個喧囂中迷失的階段一樣。生活上一派繁華之後，內心卻漸次荒蕪。他開始害怕在媒體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能取得這樣的成就，與他優渥的家庭成長環境不無關係。
跟馮小剛、王朔、姜文這些老北京一樣，茅侃侃也出生在部隊大院。6歲的時候，父親就託人從國外帶回來一台當年被稱做「娃娃電腦」的Apple進口貨，那時候，還得借電視機作顯示器。
15歲的時候，他就成了中關村瀛海威網站BBS版主。也許大多數人對這個網站都沒有印象了，這是中國互聯網史上的第一個商業項目，誕生於1995年，與中國互聯網同齡。
優渥的家庭生活給了他很強的自信，也確實接觸了包括像教育部、北京市科委，石景山區科委、區園林局、招商辦等一系列政府和國企資源。
在他寫得書里，出現頻率最高的詞是牛逼、理想，他在書中自稱哥們兒。但不得不承認，家庭優渥只是外部環境之一，茅侃侃的確也有天才的一面。
他上學的時候偏科很嚴重。更有意思的是，後來專攻技術的他文科優秀，理科一塌糊塗。他在書里寫到，本想在高中再拼一把，沒想到，自己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化學不參與考核。無奈之下，只好高中肄業。
隨後，家裡給他交了4000塊錢的培訓費，他用兩個月的時間參加培訓班連學帶考，拿下了微軟三項證。據說，在2000年之前，亞洲能夠擁有這三項證書的，只有兩位。
這說明，他智商真的高。茅侃侃自稱，年少的時候，能夠左右他決定的只有兩件事情，一是計算機，二是荷爾蒙。
年少輕狂：成也個性，敗也個性
這位17歲時曾兩度輟學的少年被早早冠以「80後CEO」，並參與運營一家國企。這使他曾風光無限，也讓他很快因為叛逆性格跌入低谷。
對於茅侃侃來說，個性確實是一把雙刃劍。曾經成就他迅速崛起，也可能是毀了他的原罪。
他喜歡搶在別人前面解決問題以獲取成就感，以至於在早前打工的幾年，沒人願意跟他搶問題，所有問題都是他來解決，結果就是他很累，但問題也沒解決完。
他自己在書中總結到，總有一大堆沒解決完的舊問題，導致他沒有時間來發現新問題。久而久之，自己累了個半死，事兒還未必做成了。
另一方面，他個性中的另一個短板是說得多，聽的少。正如剛剛提到的，茅侃侃很聰明，但也經常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和別人聊天的時候，總是充滿激情地狂噴，這個事情這麼做更好，那個事情那麼做更好。後來，對方去做了，賺錢了，而他還一無所知地在找尋新的聽眾。
直到他驚詫地發現，跟他聊天的人都賺錢了，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敏於行，訥於言。但這些都不是個性中的致命傷，要命的是，他的衝動。
茅侃侃自己總結，自己為衝動付出過很大代價。比如，一開始衝動做電視節目，不了解行業里的規則，交了15萬的學費。
這種衝動更明顯的表現可能是跟投資人以及公司其他高層的溝通上。2010年他以一種近乎決裂的方式向董事會提出辭職。
當時，由於已經獲批的公司項目的立項手續遲遲辦不下來，他在一次董事會上拍案而起：「你們這麼拍腦門子是想這公司好還是玩完？你們有幾個真的關心過項目的具體運作而不是摘花兒的時候才來？老子不幹了!」
事後，茅侃侃自己總結，自己還是太年輕了。和所有80後獨生子女一樣，他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只需要對自己負責就可以了。
他個性極強的另一面是，一直在對比李想等當年一起成功的同齡人。可以看得出，他在很多地方處處對比李想。
在一次發布會上，茅侃侃曾經舉例說，做泡泡網的李想是我的好朋友，來的時候碰到他，很幸福的開著新車，帶著老婆，特別幸福。
「但是跟李想同期出來的人，創辦的網站有些死得很悲慘。李想被澳洲電信併購了以後，套到了不少美金。但是有一段時期李想的存款只有兩萬塊錢了，如果他那一段時期過不來的時候也就廢了。我覺得我們這一路走過來，做企業風險確實很大。」
很多年過去了，也許茅侃侃還沒有放下當年那個成名的包袱。
2013年2月，茅侃侃拜泰國高僧古巴文利為師，遂皈依佛門。他表示自己個性太急躁，而皈依以後，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
然而，即便皈依佛教，他依舊沒有放下。
壓倒天才的最後一根稻草
2006年，是他成名的一年，但之後在工作和生活上的一連串挫折，讓茅侃侃基本沒有喘息的機會。
在這一年，他的父親去世了；2007年和2008年，由於Majoy連年虧損，財務報表慘不忍睹，團隊人員大量離職。過度焦慮的茅侃侃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腦海里浮現的全是各種「玩完」的可能，嚴重失眠的他不得不使用安眠藥入睡。
茅侃侃第一次創業項目 Majoy
他自稱，自己的抗壓能力源於他的「變態」。為此，有一段時間他十分關注各種常人認為「變態」的行為，並且付諸實踐，比如獨自走陰森的夜路，去停屍間（這確實是真的），或者看大量的「變態」風格電影，以及那個著名的「肢解娃娃」。
後來，當他面對一切挫折和「可怕」的事情時，都能保持一種平和的心態：哥們兒啥都見過，不過如此！包括對付抑鬱症，醫生開的葯他從來不吃，他相信只要心態平和，就能和它和平共處下去。
有分析稱，茅侃侃的離世，很可能與他之前的抑鬱症有關。不過，更多的分析來源於他事業上的挫折。
2010年，成為茅侃侃一生中的重要分水嶺。他在「自傳」中描述：這一年，他跟在一起3年的女朋友分手了；同樣在2010年6月底，他向董事會提交了辭呈，從此與公司業務無關。
一個月後，北京悶熱之極。過去4年變化之大，讓茅侃侃覺得有必要坐下來靜靜的思考，接下來怎麼走得更好。在外人的眼裡，他是個夢想成真的樣本。年紀輕輕就從事自己夢寐以求的工作，還做上公司高管。
但茅侃侃認為，當夢想照進現實的時候，其實僅僅是看起來很美。可見，他在事業上，確實也遭遇了難以想像的困境。就連書中的自序，他取的題目都是《我這披荊斬棘的十年》。
不管是感情，還是離職，這些挫折都沒能將他打倒。甚至在這個換檔期，他還抽空完成了自己的兩本書。書中的文字透露著一種指點江山的上帝視角，也冷靜地分析了中國式的成功和失敗。
他寫到，他想把失敗的經驗分享給在路上的人們，真的能幫助他們繞開這些坑坑窪窪，至少在拋開運氣的成分下，少走彎路，創業者可以不知道路在哪裡，但必須知道哪裡有坑。
真正讓他倒下的，是2015年與萬家文化成立的萬家電競，也是他最近的一次創業。陰差陽錯中，原本板上釘釘的生意變成了一出悲劇。
萬家電競中，茅侃侃出資340 萬元，認購34%股權，祥源文化出資460 萬，認購46 %股份；其餘三位股東分別出資50萬元，茅侃侃是萬家電競的現任CEO。
電競行業，燒錢是常態。萬家電競自從成立之後也一直處於虧損狀態。2016 年，這家電競公司實現歸屬於少數股東的損益為-1073.72萬元，期末少數股東權益餘額為1199.89 萬元。
有媒體稱，茅侃侃在接受採訪時表示，除了註冊資本金，剩餘的全部是以借款的形式提供的。為了減輕上市公司負擔，茅侃侃在2016年11月開始為公司獨立融資。
一開始融資比較順利，但融資計劃開啟一個月後，萬家文化宣布趙薇將入主上市公司。這原本是件好事，也有更多投資人願意與萬家電競接觸，但無奈，天有不測風雲，趙薇因槓桿收購問題被證監會問詢。
隨後，2017年8月，萬家文化被祥源控股接盤。萬家電競的融資計劃也因此擱置了。 在茅侃侃看來，祥源文化既不想管萬家電競的攤子，也不其配合融資。站在上市公司角度，儘快剝離虧損資產，也情有可原。
但萬家電競大部分運營費用確實茅侃侃團隊出的，大概有2000多萬，大部分是個人借款。資料顯示，其中600 萬是從汽車之家的李想那裡借來的。茅侃侃的住房、車都抵押了。
這些借款一直將公司維持到今年9 月份，後續實在無力支持，萬家電競賬上只有1000多元，交電費都不夠，目前公司辦公室已經關閉，60位員工申請勞動仲裁。
李想在微博上說，茅侃侃在創業過程中承擔了很多原本不該他承擔的責任。
作為一名年輕的連續創業者，茅侃侃自稱，給自己帶來了太多艱辛和歷練，使得當年那個毛頭小子體驗了太多與年齡不相稱的浮沉甘苦。
他年輕、善良，有理想，有追求。在中國創業環境的激烈競爭之下，失敗者黯淡離場，倖存者前路迢迢。
且行且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