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手記 上帝說要有光
《超級裝備》北線拍攝隨筆
《聖經·創世紀》記載，創世之初，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稱光是晝，暗是夜……
1969年，人類首次登上月球，「阿波羅號」的宇航員從太空向地球上的人們朗誦《聖經》，讀的也是上帝創造光明的段落，但寓意卻不盡相同。這是人類宇航時代的創世紀，荒涼的月球第一次被來自地球的文明照亮。
但凡我們所必需的，一定是悄無聲息的存在，就像水、空氣和陽光。
一旦失去，則天地傾覆。
2017年11月11日，雙十一的喧囂，並未打破山西興縣的寧靜。
清晨六點半，張傑照例穿戴整齊走出家門，準備下礦井上班。他被稱為「礦三代」，因為祖父和父親都曾是煤礦工人。36歲的他畢業於太原理工大學，當時幾乎沒有猶豫，他就到礦上做了一名礦工。
早晨七點半，已經換上工作服的張傑坐著礦區的膠輪車，經過半個多小時的顛簸，來到位於地下一百多米深的礦井。不難想像，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變成面貌難辨的「煤黑子」了。
然而，接下來的情景卻出人意料。下了膠輪車後，張傑步入一間雖狹窄卻乾淨的控制室。在對設備作了例行檢查之後，他輕鬆而淡定地打開控制面板上的按鈕。頓時，坑道里雷霆轟鳴，煙塵瀰漫，一台長滿金剛獠牙的機械怪獸，開始向煤層轟然挺進。
這是紀錄片《超級裝備》正在拍攝的一個場景。這個機械怪獸，就是目前中國最大的智能煤炭綜采機。
一個鋼鐵怪物從地底下轟然鑽出，恣意咆哮嘶吼，所經之處，土石飛揚，摧枯拉朽，這是小時候在日漫里看到的景象，這次，卻驚現於現實中的斜溝煤礦。
這是我一年中第二次下煤礦，當然，也是我一生中第二次下井。
第一次是四個多月前，《超級裝備》去煤礦採訪。
不知道為什麼，在從太原到斜溝煤礦的一路上，我被反覆暗示和勸說，女人不要下井，因為從未有這樣的先例。閃爍的言辭中似乎透出某種難言的意味，讓我不禁聯想到一些民間禁忌，比如，女人跟男人一起出海會導致舟船傾覆；再比如，在港台影視圈，女人坐鏡頭箱會給劇組帶來晦氣等等。莫非，煤礦也有類似的禁忌？
陪同前往的太重黨工部領導，在與煤礦方面做了一個多小時的溝通後，我被破例批准下井。
但很快，我就發現，問題似並非民間禁忌那麼簡單。
在井下工作，是又累又臟又危險的活兒，當然要讓女人走開！久而久之，礦上的所有設施，包括為抵禦井下濕寒環境而特製的工作服、膠鞋，地面上的沖淋設施和更衣間，都是為男性而準備。女人要下井，所有的設施都不支持。
為了讓我下井，煤礦只得臨時辟出一間有淋浴設備的小房間作為我的更衣室，又從後勤部抽調一名洗衣女工來幫助我。穿上最小號的男式礦工服和當時所能找到的最小尺碼的男式膠鞋，配備上緊急呼救裝置和安全帽、礦工燈、手套、口罩後，我隨礦工們坐上一輛膠輪車，經過大約十多公里有斜度的坑道，抵達井下。
兩個多小時後，我們回到了地面。當晚，同行的一位夥伴出現發燒、盜汗、胃部反酸癥狀，沒有吃晚飯就早早睡下了。四個月後的今天，我帶領拍攝團隊再度來到井下，雖然礦上為我們的到來做了充足的準備，但連續六個多小時的拍攝結束後，我也出現類似的身體反應，同樣沒有吃晚飯就早早睡下了。
一直很難說清楚自己在礦井裡的感受，陰暗、潮濕、狹小，別說是攝影機無處下腳，就連人都無立足之地。轟然坍塌的煤塊，把近在咫尺的狹窄空間，變成一個擁塞無序的世界。這是令人惶恐的，我們通常不願身處擁塞和無序中，因為它會讓我們陷入無盡的曠涼和失控的焦慮。
回想起來，其實當時的不良反應大多還是心理上的，而非物理的。事實上，現在的井下作業條件，早已非昔日可比。由於是無人開採環境，井下空間才因此而狹小。坑道內，唯有高效率的智能採煤機在晝夜不停地工作，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巨大的煤塊從岩壁上持續掉落，液壓支架隨之一一撐起，同時運輸機將煤塊源源不斷地運出坑道。而張傑，只需坐在乾淨的控制室里，遙控採煤機工作。
試想，假如沒有智能採煤機，那麼這一切，不都得依靠人力來完成嗎？正是智能採煤裝備的發明，才把人類從無盡的苦役中解放出來！
正如「阿波羅登月」讓地球文明照亮月球，智能採煤機也讓現代科技之光照亮了大地深處的礦井，讓無數個張傑不用再像他們的祖輩那樣，在危險中艱辛工作。
煤發出光和熱，這些悄無聲息的存在，不僅照亮了地球深邃的夜空，更照亮了我們通往未來之路！
2017年11月15日初稿於北京
2018年1月12日修改於上海
大型紀錄片《超級裝備》聚焦中國的頂級裝備，記錄史詩般的裝備智造過程，展現人與機器的智慧碰撞，向世界展示中國的創新、創造能力。該紀錄片由央視紀錄頻道投資拍攝，工業和信息化部全力協助。在工信部苗圩部長、辛國斌副部長的高度重視以及辦公廳、裝備工業司的協調組織下，攝製團隊於2017年5月起程採訪之旅，於10月進入緊張的拍攝階段，深入38個城市和地區，行程達兩萬多公里。預計，該紀錄片將於2018年上半年在央視紀錄頻道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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