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欣賞書法作品

怎樣欣賞

文/陰文金

書法作為一門藝術，總離不開欣賞。有時候我們看到一幅作品，覺得好，但說不出好在哪裡，不知道如何去欣賞。這裡，把我學習的幾點體會和大家一起分享。

一、漢字的體勢是書法美的特質

書法就是書寫漢字，欣賞書法就是欣賞漢字和漢字的書寫。錢穆先生在其《中國文化史導論》中說：「中國藝術中最獨特而重要的，厥為書法」。書法有三千多年歷史，是國學重要內容之一，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結晶，是獨立於世界藝術之林的獨特門類。漢字是世界上唯一連續幾千年不變的文字。現在可以證實的最古老的漢字，是殷商時期甲骨文和金文。秦統一六國後，推行「書同文」，制定「小篆」。到了漢代，通行書體是漢隸，出現了章草、今草兩種書體。從隸書的快寫，演化出行書與楷書。楷書到唐朝達到高峰，稱「唐楷」。總之，由漢到唐，隸、楷、行、草各體皆備，直到如今。

作為表意性的漢字，從起初以描摹事物形象開始，逐步形成了象形、會意、形聲、轉注、指示、通假字，史稱「六書」。具有形、音、義的特點。早期的漢字既有較濃的象形成分，同時，也具有象徵性（抽象性）的意蘊。漢字實質上就是一種直觀的視覺形象和抽象意蘊之巧妙的結合。漢字自身的體勢特徵，正是書法藝術視覺形象產生的本源。它和西方表音文字根本不同。每個漢字都具有自己的意象。每個點畫都具備自己的體勢魅力。東晉衛夫人《筆陣圖》中，把橫畫比作「千里之陣雲」，把豎畫比作「萬歲之枯藤」，把點畫比作「高山之墜石」。前人視王羲之書法「龍躍天門，虎卧鳳闕」。稱鍾繇的字如「飛鴻戲海，舞鶴游天。」說懷素的草書如「寒猿飲水撼枯藤，壯士拔山伸勁鐵。」……

漢字體勢的豐富性和可變性，不僅表現在一個個單字上，還表現在字與字的組合關係上，這也是因為漢字是表意性文字的緣故。一個獨立的漢字，可以表示一個獨立的概念，如「虎」、「龍」、「鳳」。也可以表示幾個不同的概念。同一個字與不同的字的組合產生不同的意蘊。如「葡萄熟了」和「書背熟了」的「熟」字，其意蘊就不一樣，又如「春日」同「青春」的「春」字，意蘊也不一樣。這些漢字獨有的表意特徵，在書寫時，既可以表現一個字的視覺形象美，同時還體現為字與字之間組合的整體視覺形象美。所以，漢字的體勢本身具備了書法美的特質。文（漢）字之妙，成就書法之美。

二、點畫、結字、力度、章法是書法美的基礎

書法作品的視覺形象包括用筆的點畫、結體和作品的整體形象。力度則表現為形象與氣勢。氣勢則要通過形象去感受。

1、點畫線條美

漢字是由點畫線條組成的，它不僅構成了字的形體，也創造了作品的局勢（布局）。那麼，什麼樣的點畫才是美的呢？

其一：筆法嫻熟，有力度的點畫是美的。趙孟頫說：「書法以用筆為上」。筆法是前人長期書寫實踐經驗的結晶。書者筆法精熟，可以寫出各種形態美的點畫。如運用中鋒，寫出的字圓潤、渾厚、富於立體感；用側鋒可以寫出犀利、峻峭、有開張之勢的字；粗重的筆畫，敦實、豐腴而不臃腫；細勁的筆畫，堅挺而不僵硬，瘦勁而不幹癟；圓轉盤繞的筆畫，自然流暢而不浮滑。古人說：「用筆千古不易」，就是強調筆墨的特徵是一定的，用筆應順乎真情，掌握規律。所以，筆法嫻熟，手中之筆自然得心應手，遊刃有餘，寫出的字自然氣脈相通，富有力度感。

其二，富於變化、講究配合的點畫是美的。儘管用筆是相對穩定的，但靈活、恰當地運用多種筆法，卻是書者個性的展示。如王羲之高華典雅；顏真卿、蘇東坡圓多方少；歐陽詢、柳公權方多園少，黃庭堅長槍大戟；米芾「八面出鋒」。他們的字充分表現了變化之美。講究配合，就是主次分明。作字必有主筆，為余筆所拱向。主筆有差，余筆皆敗。筆畫間的銜接猶如人體的骨胳連接，過渡自然、緊密，筆畫間相互迎讓、顧盼、呼應，構成一幅美妙的書法作品。

2、結字美

漢字的結構形態豐富多彩，尤其是行、草書，長扁、寬窄、大小、正欹、靜動、拙秀、肥瘦……千姿百態，美不勝收。結字美醜，可以從兩個方面衡量。

其一，字的結構具有和諧之美。篆、隸、楷書要重心平穩；行草書要求相對平衡，疏密勻稱，古人云：「疏可走馬，密不容針。」歷代書家，風格鮮明，如顏真卿結體寬博，柳公權中宮緊縮，鄭板橋的字稱為「六分半書」……

其二，字的結構具有變化之美。王羲之說：「若平直相似，狀若運算元，上下方整，前後平齊，此不是書……」他的《蘭亭序》，二十多個「之」字，各具形態。趙孟頫說：「蓋結字因時相傳……」說明不同時代，在結字上都有自己的探索和表現。每個字的筆畫結體，左右上下，大小粗細，變化無窮，從而達到結字之美。

3、力度美

前人評價書法，十分重視作品的力度。何謂力度？書法力度是人們由書法藝術形象中感受到的一種意象。所以又稱力度感。客觀講，書法的力度形象，就是書家集中意念，而發力於指、腕、肘，由筆墨在紙上運動所形成的一種觀照和感覺，表現為形象和氣勢。形象是欣賞者直覺可見的，而氣勢則是欣賞者通過形象去感受的。

有力度的筆畫不在粗、細、濃、淡，也不在於中、側、方、圓，主要在於書家的筆在符合法度的前提下，其行筆是否精熟，是否會巧有力度的筆畫不在粗、細、濃、淡，也不在於中、側、方、圓，主要在於書家的筆在符合法度的前提下，其行筆是否精熟，是否會巧妙的施以提、按、頓、挫。梁同書說：「寫字要有力氣，氣須從熟得來，有氣則有勢，大小長短，高下欹正，隨筆所注，自然貫注……」所以，書家以筆法精熟為基礎，集中意念貫於筆端，行筆中無絲毫遲疑、匆忙或不經意，書寫的字一定會有很強的力度。楷（篆、隸）書的力度表現為靜態的應力之美；行書力度表現為平衡之力，似欹反正；草書力度表現為運動之力。書家手中的筆，時起時落，時行時止，時緩時疾，時輕時重，時實時虛，時正時捻，形成了富於力感的筆墨形象。許多同志說，更喜歡看書者寫字時的這個過程，就是這個道理。

4、章法美

觀賞一幅書法作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章法，即所謂整體形象。先看到作品是一幅中堂？還是橫披、扇面、圓光。再看到作品整體布局，它的正文、題款、鈐印是否得當。然後，欣賞它的結字。作品中，必定有一些字（不可能全部）特別吸引眼球，特別醒目。進而欣賞作品字與字、行與行的搭配、大小、長短、粗細、黑白運用之巧妙。古人用「筆斷意連」、「呼應」、「映帶」來加以形容。最後，觀看字的點畫、欣賞力度之美。

完成一幅書法作品，從用筆、點畫、結字到章法。而欣賞一幅作品，正好顛倒過來，從章法、到結字、到點畫，到整個書法作品的形象美。

三、筆韻和墨韻構成的神采是書法美的最高境界

書法是由毛筆沾墨在紙上運動而形成的。筆墨的運行具有不可重複性和不可逆轉性的特點。毛筆柔軟而富有彈性，墨黑而有光澤。筆沾墨在運動過程中，力的強弱，速度的徐疾，節奏不斷變化。或沉穩凝重，或飄逸瀟洒，或綿里藏針，或八面出鋒，或豐腴敦厚，或瘦勁堅挺，或明快暢達，或滯濯跌宕。從而產生所謂的筆韻、墨韻，出現力度感和韻律感，這就是書法的神采。所以，神采就是通過作品的形象和力度表現出來的一種美感。我們看到一幅作品，先是看到他的各種藝術要素，即點畫、字勢、結體、力度、布局，然後從中通過自己的聯想力和想像力，領悟這些要素的精采之處，從而進入書者的情感和個性的世界，進而觀察到作品的神采。當然，絕對沒有連基本線條、結體都不會，基本規律都不懂的作品，會有什麼神采。這是很抽象的。要求我們要具有一定的書法實踐經驗，有一定的書法史和書法理論知識才可以領會得到。欣賞書法神采，還有一些具體方法：一是注意欣賞的時空環境。一幅作品可以多次欣賞。一次看了，過幾天再看，叫間隔欣賞。在展廳看和家裡欣賞，感受又會不同。二是注意比較欣賞。同一書家作品，以及不同書家作品相比較；三是注意「求助欣賞」，多聽有見地的行家的評鑒。

古代書法，現在我們看到的都是一些印刷品。在我看到的書法作品中，去年七市聯展，內江李果青老先生的一幅草書，八尺斗方，寫的是蘇東坡的前赤壁賦（局部），滿紙雲煙，又不失結體點畫之規矩。毛澤東的書法，清平樂·六盤山，七律長征，沁園春·雪，憶秦娥·婁山關等，神采飛揚，美不勝收。

四、書法作品的內容是書法美的內涵

書法說到底是寫漢字。寫什麼內容，北大有個教授提倡「文化書法」，我贊成。每個人提起筆不能亂寫，要講究文化內涵。一般都寫名句、名言、名作，包括詩、詞、歌、賦。書寫的內容或厲志、警示或抒懷、表意，總是自己喜歡的、有意義的、適用的。提倡寫自己的作品，這無可厚非。但既是書家又是作家，很難。有些人寫的「作品」，不知所云，只有自己欣賞，別人看不懂，還不如不寫。還有一種說法是，書法作品是藝術，內容是次要的，看不看得懂無所謂，這完全是瞎說。畫畫可以似象非象。漢字可是幾千年中華文化的精粹、標所立異，亂頭粗服、東倒西歪、鬼畫桃符，何來之美，這是糟蹋漢字。

所以，書寫的內容非常重要，書寫技法好一點差一點，可以理解。但書寫內容卻給人以永久的記憶。王羲之的《蘭亭序》，文美字也美。「茂林修竹」、「流觴曲水」、「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蘇東坡的「大江東去」；岳飛的「八千里路雲和月」；毛澤東的「江山如此多嬌」，「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美倫美奐，百看不厭。

總之，書法欣賞是一個很高的藝術領域，是一項很高尚的藝術活動。我們首先在形象層面（點畫、結字、布局）打好基礎，把形象和氣勢結合起來，逐步感覺到書法力度和神采，同時領會作品內容包含的詞章、韻律之美，這對每個熱愛書法的人都是一種很高的藝術享受。

2014年5月8日於桂花樓

（圖片來自網路）

【作者簡介】：陰文金，男，四川省夾江縣人，中共黨員，生於1945年8月5日，退休前任樂山軍分區司令部參謀長。退休後致力於兩件事：書法繪畫及整理、編寫軍分區軍事志，平時生活中要求自己，為人淳樸謙遜，做人正直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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