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我可愛，你就拐我12年
01
一個大老爺們整天啥事兒不幹，就知道拿個小鏡子在那照啊照的，真不害臊！
我剛嘀咕完，就聽見：「小禿，地掃完了的話咱們去挑水吧，記住了是讓你挑水擔回來，別再跳到水裡玩自殺了！走吧！」面若敷粉的男子終於把頭抬了起來，又照了照，方把鏡子收進衣袖。
扔下比我還高一頭的掃帚，我轉身去水缸旁邊拎上比我2倍腰粗的2個大水桶，哎，攤上這麼個無良師父，我能有什麼辦法，我也很無奈。
說起來師父就比我大了一歲，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弱水邊的，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拜他為師的，但我清楚地知道，從我記事開始起，師父就一直虐待我，而且是不致死的那種：他吃飯，我喝湯；我睡地，他睡床；我做飯，他對鏡梳妝；我種菜，他對鏡梳妝；我打掃房間，他對鏡梳妝；我打水狩獵浣衣，他跟著我對鏡梳妝；關鍵是他照鏡子我還必須得給他捧場，違心地說他好看，算了，說多了都是淚！
我倆還沒到水邊，就聽見一陣歡呼喝彩聲：「哇，窫窳哥哥來了！」「真的哎，窫窳哥哥又帥了！」「窫窳哥哥，你什麼時候再去我們鎮上表演法術啊？」緊接著，我就被她們擠到一邊去了。哼，一群無知的腦殘少女，你們要是知道他平時怎麼虐待我這個徒弟的，別說天天打著浣衣的幌子來這瞧他，估計連見面都想躲著他走吧！
我自顧自地把水桶往弱水裡一拋，抖了抖，讓水桶沉下去，灌滿水，正準備提上來，卻有一個雪白如玉的大手伸到我的面前，搶先壓住了水桶不讓我提，我一抬頭，只見對面：星眸如水潛三春，皓面明華醉朝花。看的我心裡彷彿被雷劈過，啊不是，是陣陣驚雷閃過，也不是，是心跳如擂。正呆愣之間，師父撥開身邊的鶯鶯燕燕奔了過來：「小禿，我讓你打水，你幹嘛呢？還不快點！」我「哦」了一聲，把水桶提了上來。
那英俊的男子手鬆開水桶之後，轉身朝我師父拜了一拜，指著我道：「請問兄台，這位是？」
「我徒弟！」
「哦？公子年紀輕輕，就已經教出如此不凡之徒，當真是少年英才！不過在下想問的是這位姑娘的芳名，並非身份。」
「公子真是好眼光，看出我是個集美貌與才華於一身的人了，本來我還想低調來著！」說著師父又拿出鏡子開始左照照又照照，自動把人家說的後半句給忽略了。
我剛想插嘴說我叫小禿，卻被師父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間飛過來的一記眼刀給生生憋回去了。
他倆人正說著，那幫假裝浣衣的少女又追到了跟前，有拉著師父的，有拽著面前這位俊男喊他「謝公子」的，吵吵嚷嚷一大片。
我默默地打好了另一桶水，正準備要擔著兩桶水走，卻被那俊男攔住：「姑娘身嬌體弱，不如在下幫姑娘吧！」他說著便過來要接過我手中的扁擔。我盯著面前的俊男，哇，好暖啊，一時之間我忘了該幹什麼。
「哎，我說這位公子啊，我徒弟她力大如牛，一頓能吃三十碗飯，一根手指頭能單挑八十個壯漢，這兩桶水對她來說小意思！不用你操心的了！來，乖徒兒，給他展示一下！」師父閑閑碎步踱了過來，看著俊男，朝我勾勾手指說道。
一聽師父這話，我立時炸毛了，誰一頓吃三十碗飯了，誰一根手指單挑八十個壯漢了，什麼牛都往我身上吹，你徒弟我一頓吃三碗飯還不是被你一天到晚使喚給累的，我單挑八個壯漢還不是因為你調戲了人家媳婦我替你挨的揍，你還好意思說？但千言萬語彙成了出口的四個字：「好的，師父！」師父都勾手指威脅了，師父手指勾一次我一頓不能吃飯，勾兩次我一天不能吃飯，勾三次我一旬不能吃飯，我只能順從地扛起扁擔，非常輕巧地擔起兩桶水飛奔回家。
「該死的師父，壞我桃花，說我壞話，祝你以後討不到老婆，做一輩子的哮天犬！」我邊詛咒他，邊把水注入大缸，不過那謝公子真是人間尤物啊，不僅相貌俊美，還這麼會體貼人，哇，以後我要是能嫁給他就好了，那樣就能每天……
「喂，喂，擦擦你的哈喇子，瞧你那德行，碰見個男人就犯花痴，哎，這是隨的誰啊？」不知何時，師父已經站在我面前，還遞過來一巾帕子。
「當然隨師父您啊！」我一邊諂笑說著，一邊拿過帕子擦了擦嘴：「師父，這什麼東西啊，怎麼一股怪味兒？」
「為師可不喜歡男人！哦，那是為師的擦腳布，拿過來讓你洗的！」
啐啐啐~
02
梟陽鎮十字大街的一方高台，我隻身飄飄然立於正中央。
師父站在台前：「大家好，我是人人都驚訝於我的美貌的窫窳（yàyǔ），窫窳的窫，窫窳的窳，今天我們要給大家表演的法術是美女化龍，龍變美女！妙齡少女變化為龍，騰躍於天地之間的神龍，再度化為凡人，如若想看，煩請多多打賞！打賞越多，精彩越多！」
沒等他說完，台底下就已響起了一片嬌滴滴的歡呼聲：「窫窳哥哥你好棒！」「支持窫窳哥哥！」
明明表演的人是我好吧，怎麼都是支持他的？哎，算起來，這變身化龍的口訣還是他教我的，就不跟他計較了。好像我叫了他這麼多年的師父，他就只教了我化龍的口訣，其他的東西一概沒教我。
隨著他的一聲「變」，我調整呼吸，雙手揮舞擺動，雙腳離地而起，慢慢地我浮身天地之間，觀世人如同草芥螻蟻，默念口訣之後，一條三丈黑龍騰躍隱沒於雲霧之間，時而伸直挺腰，時而盤曲成環，自由自在瀟洒恣意。
不多時，我聽見師父的口號「收」，便匆匆忙忙回到高台之上，重又化為十六歲少女，在場眾人無不喝彩打賞。
哈哈，有了這些錢我跟師父就又能吃上很多天飽飯了！我正興奮地撿人們打賞的錢，突然跑過來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待我傾下身他匆匆附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謝哥哥在戲台等你！」便跑走了。
我偷瞄師父一眼，他沉醉在美女們的環繞中不能自拔，哈哈，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我把收的銀錢藏好，悄悄溜出了師父的視線，撒開丫子就往戲台那邊跑。
戲台在梟陽鎮的西市，平時我跟師父來梟陽鎮，戲台是我必來的地方，因為這兒總演一些我們弱水沒有的東西，比如夜華白淺如何談了三世戀愛、二負和危如何聯手殺了一個沒用的傻子、還有黔州的一個龐然大物最後被老虎吃掉的故事。我最喜歡的就是黔州的這個龐然大物的故事，每次來看都笑的肚子疼。
今天跟以往不一樣，以往是我帶著師父來這兒看戲，今天是我背著師父來戲台赴謝公子的約，想想都有點小激動呢，不知道謝公子會跟我說什麼，會不會他想娶我啊，如果他娶我的話，我豈不是就是那戲文里的白淺了，那我們倆的孩子應該取個什麼名？不能叫阿離，阿離寓意不好，謝公子姓謝不如乾脆叫謝謝……
「姑娘？」謝公子拿手從我面前晃了晃喚我。
「謝謝！」正想著孩子名的我脫口而出，突然覺得不對：「額，謝謝謝公子的邀約，小女子不勝榮幸！」心裡暗暗佩服自己，哎呀媽呀，我真是太機智了，瞬間化解口誤尷尬。
「能跟姑娘再次相見，是謝某的榮幸才對！」謝公子揖了一禮，慢慢說道。
「謝公子客氣了！」我也施了一禮。
「是姑娘客氣了，今天謝某約姑娘來此，是有事相求，不知姑娘可願幫在下一個小忙？」謝公子臉色早已漲紅。
「當然願意！」我拍著胸脯打包票，這麼帥氣溫柔的男人，別說幫忙了，就是獻身我也願意！
「謝某多謝姑娘，煩請姑娘隨在下來。」他又拜了我之後，就轉身往北街走去，我在後面跟著他。
03
在經過了好大一通七拐八拐之後，我被謝公子帶到了北市的南平大街正中央。只見一個道士在祭壇前方正襟危坐，口中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麼。
謝公子傾身過來在我耳邊低語「等會朱真道人做法的時候，你配合他，他讓你做什麼你做什麼就是！」溫熱的呼吸噴洒在我耳邊，攪的我心裡都開始痒痒了，不過我還是問他：「他會讓我做什麼啊？」「也沒什麼，應該跟你師父的那套差不多。」他輕聲回答我。
我被謝公子引至祭壇前的道士面前，那道士往我身上灑了灑不知道是水還是什麼的東西，謝公子就走了。
我獃獃地立在那，卻聽得道士大聲說道：「屠龍之術幾千年矣，傳至如今未有見者，想我祖先散盡千金求學，我獨練成，今日便在此示之於眾，以正我朱家之名，望大家切莫見笑！」我暗自嗤笑，你拿我一個冒牌的龍給大家展示屠龍術，哈哈，又一個學我師父的騙子！
正嘲笑道士的時候，身上忽有什麼東西纏繞，我低頭一看，剛才他洒水的地方全都起了絲線，各處的絲線正以點覆面往外延伸，眨眼之間，身體已被絲線包裹，只剩頭和腳在外露著。絲線越纏越緊，越纏越緊，道士口中還在念著什麼，我已聽不太清，只覺五臟六腑被壓得想要瞬間爆炸一般。
慢慢地，我身體不受控制地離地，龍鱗一片片出現，龍爪，龍頭，龍角一點點顯露，原來我是真的龍，不用念口訣我也能變成龍，師父，你這個大騙子！
眼看著道士明晃晃的劍刃朝我襲來，我一點勁使不上，只能閉上眼睛等它砍來。可等了半天，我也沒被切成段裝盤，睜開眼睛一瞅，那道士正在忙著抵擋另一條長約五丈的金色巨龍的攻擊。
咦？難道今天群龍開會？除了我，另外那條龍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不會是我的家族成員吧？我思忖著，一抬頭望見那道士手中的利劍被抓掉，那黃色巨龍一個轉身盤曲，大口一張，道士整個人被吞入腹中。
與此同時，我身上的絲線被自動解除，我重重跌落地上，長吁一口氣。剛落到地上，還沒來得及化身人形，就衝上來一對夫妻抱著我大哭：「孩子，我的孩子，你讓我們好找啊！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
面對這陌生夫妻一臉懵的我，瞟見那黃色巨龍騰飛而下，化為人形立在我面前，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師父窫窳。
04
「師父？」我盯著師父，詫異地問道。
「還不快變回來，你想再死一回啊？」看他慢慢朝我走來，可周圍的人卻像是看怪物一般看他，閃躲的眼神，懼怕的步伐，無不表明人們對他剛才吃人的一幕心有餘悸。
「師父？」那對趴在我龍身上的老夫妻很是驚訝，「你當年被拐走，原來就是跟著他去了？」
我沒回答她，心中一動，已經變回到我的少女模樣。我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指著自己對那婦人說：「您的意思是我是您的孩子，當年被別人拐走了？並且拐走我的人就是我師父？」
「啊！妖怪啊！」「妖怪吃人了！」「妖怪抓小孩了！」一聲「妖怪」傳出之後，各種叫喊聲接踵而來，然後滿大街的人就作鳥獸散。
師父看著剛才還人聲鼎沸的大街，如今已空的就只剩我們四人，不，是兩人兩龍，苦笑一下，向那對夫妻問道：「她是你們的孩子？」
「是，當年我在弱水浣衣之時，曾見樹上隆冬時節掛有一李，個頭大如雞蛋，覺得奇怪就摘下吃了，可誰知突然之間就腹中脹大，懷孕14月余，終於產下了這個孩子，剛生下來她就飛來飛去，甚至還把尾巴磕斷了一截，我的孩子，12年了，娘終於找到你了！」說完母親抱住了我。
「母親，父親！」我一聲聲喚著，原來我不只有無良師父，我還有父母，我，可是我心裡總隱隱不太高興，不知是為什麼。
「當年我路過華陽鎮之時，看見她從天上降落之後，受到不少凡間孩子欺負，我以為她是條無家可歸的小禿尾龍，看著甚是可愛，就把他帶到了弱水，不想她竟有父有母，實在抱歉！」師父鞠躬向我父母行禮，久久沒有起身。
「就因為我可愛，你就拐了我12年？」我上前質問他，不料父母也上前來，並扶起了他。
「不能怪你，她小時候如若留在人間，想必定會受到不少白眼和欺辱，金龍大人帶她遠離人間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只是我夫婦二人十二年沒見過女兒，甚是想念！」說著又嗚嗚哭起來。
「那，小禿，既然你有親生父母，你回去，你回去是理所當然，如若，如若你想回弱水，弱水也還是歡迎！」師父的話，字字哽咽，聽得我一字一句都消化不下去。
師父走了，望著師父落寞的背影在北市的南平大街一步步遠去，我心裡這麼多年來的壓抑一下子被全部揪起，原來，他在我心裡的分量已經這麼重，重到連我自己都不敢想像。
05
告別了父母，我重又回到熟悉的弱水邊。
師父一個人呆坐水邊，眼睛就像面前的水一樣，毫無波瀾，亦毫無生機。我蹦到師父面前：「師父！」
「小禿？」他明亮的眸光堪比巳時的太陽那般耀眼。
「師父，山下他們說你吃了朱真道士，說你是怪物，你明明可以不殺他的？」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哼，欺負你這麼大的事兒都不叫上我，怎麼能不算上我一份呢，我可是你師父哎，論資排輩，我也應該是第一個，什麼時候輪到他一個小道士拿水魂縛仙繩折磨你了，委實可氣，該殺！」撇我一眼，唇角微勾。
「哼，滿腦子就是欺負壓榨剝削我！」我撅起小嘴表示抗議。
「黔之有驢，弱水有你嘛，不欺負你欺負誰啊？」說完哈哈地笑個不停。
「啥意思啊，師父？」我暗覺這肯定不是啥好詞，要不然以他那臭美的性子，絕不會笑的這麼猥瑣放蕩。
「你是咱們弱水的獨一無二，也是我心裡的獨一無二，我當年因為不知情才帶你來的弱水，但現在，我希望，你回來！」看著他鄭重其事的模樣，我心頭一動。
「就因為我可愛，你就拐我12年，現在我告訴你，我也要拐你12年，把你拐到弱水邊上，天天也讓你喊我師父！」我笑著嚷嚷。
「是，全憑師父做主，師父想怎麼拐怎麼拐，想去哪我都陪你！」他抱住我，緊緊的不鬆開。
「那好，為師現在命令你去把謝公子暴打一頓，再給他病重的母親請個好大夫把病治好！」
「好的，師父！不過這事兒已經在三天前辦好了！」
本故事衍生自《山海經·海內南經》：猰貐龍首，居弱水中，在狌狌知人名之西，其狀如龍首，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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