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報紙是如何揭開「美國體育界最大丑聞」的
文 | 實習生：栗子、葉千、陌上
編輯 | 措大
來源 | Indianapolis Star等
「我們的社會比以往更需要調查記者。」
這句話出自美國檢察官安吉拉·波維拉斯（Angela Povilaitis）之口，她是最近輿論關注的「美國前體操隊隊醫性侵案」的檢察官。
據媒體報道，在歷時7天，聽取了超過150名受害者的證詞之後，前美國奧運體操隊隊醫拉里·納薩爾(Larry Nassar)於當地時間24日被判處40—175年監禁。
當地時間24日，美國密歇根州蘭辛，美國奧運體操隊前隊醫拉里·納薩爾因性侵被判處40-175年監禁。過去7天，超過150名女性向法官證實，自己曾是納沙的性侵對象，其中包括多名兒童。JEFF KOWALSKY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宣布判決結果之前，納薩爾在一個簡短的聲明中道歉。他說：「你們過去幾天的話對我的情緒產生重大的影響，觸動了我的內心。我也意識到與你們相比我的感覺顯得蒼白無力。我的餘生都將記得你們的話。」 而美國前體操運動員馬蒂·拉爾森在法庭上說：「我甚至無法形容我有多恨你。」
美國著名體操運動員、奧運全能冠軍西蒙·拜爾斯(Simone Biles)15日在社交網站發文，指控納薩爾曾對其實施性侵，她說納薩爾的行為「完全不能讓人接受、令人作嘔」。
庭審現場。BRENDAN MCDERMID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納薩爾去年11月已經就11項性侵指控認罪，並就藏有兒童色情物品罪，於聯邦監獄服刑。
54歲的納薩爾是美國國家體操隊隊醫，也是美國體操界的知名人物。工作的30多年裡，他跟隨隊伍參加了4屆奧運會和無數國際比賽。這位被美國體操協會主席史蒂夫·佩妮稱讚為「美國體操取得成功不可或缺的因素」的人物，卻也是很多女性的夢魘。
2016年，《印第安納波利斯星報（Indianapolis Star）》（以下簡稱「星報」）刊發報道，納薩爾被指控從1996年到2014年的18年間，借口檢查身體性侵美國體操國家隊隊員，而這些隊員大多都未成年。
負責此案的檢察官安吉拉·波維拉斯在法官宣布結果之後說道：「我們的社會比以往更需要調查記者。我們特別感謝《星報》的三位記者，他們是Tim Evans、 Mark Alesia和 Marisa Kwiatkowski，他們的調查報道結束了納薩爾長達十幾年的性侵，如果沒有《星報》對於此事的報道，納薩爾可能會繼續通過他所謂的『醫學治療手段』來性侵更多的孩子。」
納薩爾性侵事件被多家媒體稱為「美國體育界的最大丑聞」，而就像檢察官所說的那樣，這件醜聞得以揭開離不開《星報》記者們的努力。
揭開黑幕
2016年3月起，《星報》開始調查美國體操協會，發現美國體操協會官員對教練的性侵犯指控採取不上報的做法，導致更多的女孩受到侵害。
2016年8月4日，《星報》發表一篇名為《無視性侵害：美國體操協會不上報性侵指控》的深度調查報道，指出除非是直接來自受害隊員和他們父母的指控，美國體操協會通常會將性侵害指控當作傳聞而無所作為。據悉，總共有50位教練曾經被舉報過，但美國體操協會一直沒有採取積極的態度。
《星報》相關報道截圖
而據騰訊體育的報道，當時里約奧運會即將開幕，美國體操隊是奪金大戶，所以美國奧委會也對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美國奧委會主席布萊克門直截了當地表示，「我們不會去調查，是因為即使我們這樣去調查，也會被看作是不合時宜」。
然而，官方的冷淡並沒有讓事態淡化，在報道刊發幾天後，很多體操運動員聯繫了《星報》，其中就包括納薩爾性侵案的三名重要證人：蕾切爾·霍蘭德爾、傑米·丹澤徹爾（2000年悉尼奧運會體操團隊銅牌得主）和傑西卡·霍華德。她們講述了曾遭到奧運體操隊前隊醫納薩爾性侵的經歷，這些令人驚訝並且相似的經歷引起了《星報》的關注，他們決定調查這些情況是否屬實，並且嘗試採訪納薩爾和這些體操運動員。
《星報》相關報道截圖
持續關注
之後，《星報》對美國體操協會性侵事件做了一系列報道，報道專題名稱為「失衡」（Out of Balance）。2016年9月12日，星報刊登了第一篇專門針對納薩爾性侵案的報道。據騰訊新聞，報道發出當天，他們的記者當即聯繫了納薩爾和他的律師。對於這些姑娘提出的指控，納薩爾給予了完全的否認，他表示自己的醫療程序被隊員們誤解了。
除去納薩爾對報道內容的否認，這篇報道還面臨著來自讀者的壓力，報道發出後，立刻收到了非常多納薩爾支持者的電話和郵件。《星報》的記者Tim Evans是最早報道揭露納薩爾的性侵罪行的調查團隊成員之一。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就性侵犯指控採訪到納薩爾的記者。
在記者手記中，他寫道：他們（支持者）激烈地為納薩爾辯護，並且質疑我們報道的動機、倫理性和真實性。比如說：「我確信他（納薩爾）是清白的，並且我很反感片面報道這件事情。我奉勸你們不要為了賺錢而寫這些誹謗他的文章了，而且你們應該考慮這些報道給這位無辜的人的生活造成的巨大的、不公平的影響。這些指控讓我和我的家人非常難過。希望你們也傾聽、記錄許多人對於納薩爾的辯護。只關注這些虛假的、錯誤的指控，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星報》相關報道截圖
儘管報道面臨諸多指責和壓力，但是卻有越來越多的女性受害者站出來，指控納薩爾曾經性侵過自己。
《星報》也並沒有因為揪出一個納薩爾便就此罷休，2016年12月，他們又推出一篇深度報道：《20年的悲劇：368名體操選手遭受性侵犯》，這篇報道詳細揭露了過去20年里，美國體操輝煌之下隱藏著怎樣的黑暗，官方是如何對兒童性侵害行為視而不見，乃至縱容懈怠。
最終，經過《星報》等媒體的努力，納薩爾站上了被告席，美國體育界最大丑聞被媒體揭開。
《星報》相關報道截圖
並非個案
其實，長期以來女性權益的話題都是媒體關注的重點，在近幾年的普利策獎評選中，屢有媒體因報道相關事件而獲獎。
2017年普利策新聞獎——地方報道獎（Local Reporting）
獲獎者：《鹽湖論壇報》（The Salt Lake Tribune）的全體職員。
內容：他們發布的一系列生動報道，揭示了猶他州最強有力的研究機構之一——伯明翰青年大學所發生的性侵案件，以及受害人事後遭受的種種不正常的、恥辱性的殘忍對待。
2016年普利策新聞獎——解釋性報道獎（Explanatory Reporting）
獲獎者：非盈利組織ProPublica的T. Christian Miller和美國非盈利調查新聞機構The Marshall Project的Ken Armstrong
內容：這兩家非盈利新聞組織合作調查了一起強姦案的不當處理問題。報道講述了科羅拉多州和華盛頓警方如何以不同方式處理一起強姦案，以顯著的對比性描述展現了強姦案件的調查過程。這組新聞揭露了執法者在強姦案件調查中的長期失職及其對受害者產生的創傷性影響。
2012年普利策新聞獎——地方新聞報道獎（Local Reporting）
獲獎者：賓夕法尼亞州首府哈里斯堡的薩拉-加寧及《愛國者新聞》的記者
內容：賓州州立大學橄欖球助理教練傑里現年68歲，他曾經成立一個專門救主弱勢兒童的慈善機會，據薩拉調查，傑里從52歲（1994年）開始對10名男童進行性侵，檢察機關已經接到部分男童對他的指控。薩拉-加寧及《愛國者新聞》的記者勇敢揭露了涉及前足球教練傑里-桑達斯基的性醜聞。
除去普利策新聞獎作品，還有許多調查記者在關注、報道性侵話題。大家都熟知的2016年奧斯卡最佳影片《聚焦》就改編自《波士頓環球報》中的一篇新聞。影片講述了波士頓環球報一個深度報道小組「聚焦」關於教父性侵兒童，主教包庇教父事件的挖掘和報道，最終將教會的黑暗和教父的惡行公之於眾。
電影《聚焦》截圖
同樣，去年下半年，好萊塢大佬級製片人哈維·韋恩斯坦性侵害事件在美國鬧得沸沸揚揚，引發全民憤怒聲討。在這起事件中，調查記者扮演了一個不可被忽視的角色。
最開始捅爆這場史上最大性侵案是NBC記者羅南·法羅。他是著名導演伍迪·艾倫的兒子，他曾公開聲討性侵養女的父親，還在《好萊塢報道者》《衛報》《華爾街日報》《大西洋周刊》等媒體發文，炮轟媒體被娛樂圈大佬們的公關機器操縱和脅迫，而不去追究當年事件的真相，成為了「沉默的共犯」。
此次為了揭露韋恩斯坦的惡行，他暗地調查10個多月，採訪了近30位受害或者相關女性，挖掘出持續30多年的好萊塢黑暗「潛規則」。
素材本來打算在NBC電視台自己的節目中播出，但受到高層的警告，最終他將稿子寄給了《紐約客》雜誌，從證人到受害者再到韋恩斯坦本人的錄音記錄，最終發表了這篇引起娛樂圈大爆炸的《對權利的控訴——被好萊塢最有權力的製作人傷害過的女性的故事》。
看完上面的這些報道，再讀開頭美國檢察官的那句「我們的社會比以往更需要調查記者」，也許會更有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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