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忠山認乾媽

最新 01-26

作者簡介

任忠山，網名：松鶴。吉林省柳河縣物價局退休公務員，業餘作者。曾經擔任吉林省通化市作家協會理事，柳河縣作家協會副主席。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開始發表文學作品近200多篇，並有多篇作品獲獎。2000年由時代文藝出版社出版了小說、散文集《遙望星空的遐想》；2002年由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詩集《楓葉紅了》。現為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青島市當代文學創作研究會理事、青島市北區作家協會會員。

這是一個發生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真實故事。

傍晚，太陽剛剛下了地平線，西邊天際凝聚著一團絢爛的晚霞。此時，我和愛人鍾效，以及婆婆都哭得象淚人一樣。漸漸地我好象從夢中剛剛醒來，回想起五年前的經過……

那年，鍾效從長春科技大學政治思想教育專業畢業，分配在我們局黨委辦公室當一般幹部，具體負責團委工作。雖然看起來沒什麼大出息，可作為一個普通本科生能第一步就進機關工作就算不錯了。他比我大三歲，一米七八的個頭，體重六十五公斤，在年輕男性當中也算標準體型，眉重眼大，雙眼皮，高鼻樑，薄嘴唇，鬍子總是颳得光光的，他那張聰明的臉上總是流露出從容自如的笑容。有男子漢風度，是姑娘心中的「白馬王子」。再加上他能寫善講的才華，真可稱得上才貌雙全。最使我喜歡的就是他沒有吃閑飯的「累贅」。我們姑娘把男方沒有工作和經濟收入的父母雙親叫「累贅」。

找沒有「累贅」的對象，是我姑媽一貫堅持的原則，說是等於娶了姑爺。我的幾個表姐都是在這一原則指導下訂婚成家的，現在小日子過得都不錯。姑媽常說，我爸爸死得早，媽媽就守著我這麼個寶貝姑娘，不找個沒「累贅」的女婿怎麼行呢！她還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孤兒當女婿就是一個兒嗎！

我找對象的宗旨，一是注重人品才貌雙全。那二，當然就是姑媽那個原則作為附加條件。我之所以同意姑媽不要「累贅」的意見，並不完全是尊重姑媽的原則條件，也有社會影響的原因，在我的同學中，有好幾位找了家裡是農村經濟條件差的對象，一結婚就背上了一身的債，生活艱難得就象「烏蒙磅礴走泥丸」。有的家庭是在城裡，條件也可以，新娘進門沒幾天，婆媳之間就不合，吵吵鬧鬧如家常便飯，最後鬧得不可開交，只好各自另立鍋灶，婆媳見面後，如同見到敵人一樣，你瞪我一眼，我吐你一口。真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我在機關做文件收發工作。鍾效總寫稿，有時求我打字，有時來了稿費匯款單得到我這蓋章，時間長了，他經常到我辦公室來坐坐，我們在一起談工作、學習、也談人生，有時還開幾句玩笑。後來，說起話來就更隨便了。

久而久之，憑著姑娘獨有的感覺，我發現他很喜歡我。但是我並沒有把話挑明，因為我還沒有弄清楚我的那個附加條件。

鍾效老家在農村，他從來不和我談家裡的情況，我更難張口問他。

國慶節放假了。我試著問他：「鍾效，國慶節你不回家嗎？」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笑了笑，十分風趣地說：「吾乃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啊，上帝保佑，他真的沒有「累贅」，我高興得都要跳了起來。

我們的愛情是互相的，也是情投意合的，所以我們很快就結了婚，結婚結到我家和媽媽住在一起。

一年以後，我在痛苦的呻吟聲中迎來了愛情的結晶，可愛的胖乎乎的兒子脫胎而生，呱呱落地了。我和鍾效商量，給小寶貝取的名字就是我倆的姓——鍾程。

自從有了小寶貝鍾程後，我們的甜蜜生活結束了。真是沒有孩子想孩子，有了孩子又為難啊！

正當我為家庭和孩子操勞的時候，我媽媽突患腦出血與世長辭了，我也因為過分悲傷和過度勞累斷了奶。鍾程的口糧只好由母乳變奶粉餵養。孩子吃多了要積食拉肚子，不吃飽又會「哇哇」地直哭，真是難死我了，有時為了孩子我都流過眼淚。真沒想到做女人怎麼這麼難。

休完產假我該上班了，就雇鄰居家的一位大嬸看孩子，我幾次偷著去看，每次都見鍾程在「哇哇」地哭起沒完，我心裡難過極了。

為了不影響工作，我和鍾效商量決定找個保姆。可是，找個保姆，管吃管住不說，還要每月最少六百元的工資，我們倆人的工資不到三千元，現在的物價又這麼高，唉，為了孩子有什麼辦法呢！

幾天後，鍾效帶一個乾淨利索的鄉下老太太來，我恍惚覺得在哪見過的。

保姆真叫人放心，對孩子照管得盡心儘力，就象是自己的孫子。家務活也用不著我們操心，孩子的衣服總是洗得乾乾淨淨，就連我們兩口子的衣服，她也一聲不吭地洗好、疊好。每天三頓飯，更是用不著我們操心，味道比我媽弄得還好吃呢！

小鍾程漸漸大了，對保姆的感情比對我的感情還深，大概是他長時間跟保姆在一起的緣故吧。一口一個「奶奶就是這麼說的呀！」有的時候，他不聽我的話，我沒辦法，只好搬出保姆來嚇唬他。

轉眼三年時間過去了，小鍾程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了。為了讓他從小過慣集體生活，早點學習知識，便把他送到機關幼兒園，早晚由保姆接送，雖然是這樣，保姆還是難過得哭了好幾回呢！

就在小鍾程上幼兒園的一個月，保姆突然提出要走，我和鍾效都非常吃驚，我問她：「伯母，你要走，是不是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沒有。」保姆說。

「既然沒有，為什麼你要走呢？」

「鍾程大了，這裡用不著我了。」

「伯母，你這樣就見外了，鍾程雖然上了幼兒園，但早晚還要你來接送嘛！你要是走了，鍾程會想你上火的。」我好言勸說著。

鍾效也附和著說：「程麗說得對，你就不要走了，這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親兒子，鍾程就是你的親孫子。」

經過我們反覆做工作，保姆總算答應留下了，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主動交出了家務管理大權，讓保姆當家，就連箱子櫃的鑰匙，也交給她管。可是保姆說什麼也不肯。最後只好放在家裡公用，誰用誰拿。

我很同情保姆，她樸實、勤勞、善良。為人又好。就象自己的親生媽媽一樣。我決心認保姆做乾媽。我把這個想法對鍾效說了。

鍾效聽我這樣一說，先是一愣，好象不認識我似的，問我：「你說的是心裡話嗎？」

「當然是心裡話，難道我在自己老公面前還說假話嗎？」我很認真地說著。

得到了鍾效的同意，我的心裡覺得舒服。星期天的早晨，我起得很早，到早市去買菜，我同鍾效商量，決定擺一桌豐盛的飯菜，舉行個儀式，來認乾媽。藉此來補償一下做乾女兒和女婿的孝敬之情。

我和鍾效忙了大半天，蒸炒煎炸燜，六大盤子菜做好了，滿滿的擺了一桌子，顯得非常豐盛。可以說，這是我一生來做得最好的一桌菜，拿手菜全做出來了。對於我們這個舉動，保姆感到很奇怪，但又不好多問，只好任我們擺布。

開始吃飯了。我們一家四口人老少三輩，圍坐在飯桌旁。我先站了起來，在這個儀式上說幾句開場白：「自從伯母來到我們家，辛辛苦苦地為我們這個家操勞了三年多，對待我和鍾效象親生兒女一樣，對待鍾程像親孫子似的無微不至，和我們建立了很深的感情。伯母又無牽無掛，我和鍾效商量了，決定認您老為我們的乾媽，願奉養到您歸終。您今天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乾媽！」我大叫一聲。

保姆的嘴唇蠕動著，豆大的淚珠流過了她那滿是木刻般皺紋的臉。「不，孩子！我跟你實話實說了吧，我就是鍾效的親媽媽。」老人十分誠懇地說。

「啊！」我愣住了。

鍾效此時也滿臉淚水，難為情地朝我點了點頭。

小鍾程不知是怎麼回事，也跟著哭了起來。

老人家把鍾程摟在懷裡說：「鍾效的小名叫狗剩，三歲就沒了爹。為了生存，我給他找了後爹。我和他後爹結婚時，他後爹有個比鍾效大三個月的姑娘叫麗麗，這樣我們家四口相依為命。是他後爹不讓自己的女兒上學，而含辛如苦的供他讀書。可在鍾效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他後爹得了腦出血，在鍾效念大三的時候，他後爹就去世了。」我給老人家遞上一杯水，她喝了兩口接著說：「鍾效的四年大學，是他麗麗姐嫁人時向婆家要的「養錢」供下來的。鍾效大學畢業有了工作，你們搞對象，鍾效回家告訴我，說你條件是不要「累贅」，我叫他不要這樣的姑娘。可是，他說已經愛上了你。我就他一個兒子，只好成全你們了。兒子結婚，當媽的不能看一眼，後來給兒子家當了保姆。孩子在媽媽面前不敢喊媽，你說我的心裡……」老人家說著說著就嗚咽起來……

「媽！我錯了。」我哭著撲到老人的懷裡。

婆母疼愛地撫摸著我的頭說：「孩子，你也是個好媳婦，三年多，我都看清楚了。你給我的工錢我一分也沒花，都存在銀行里，」說著從自己的褲兜里拿出一個存摺遞給我說：「這二萬八千元，你們放著用吧！」

「不，媽，國慶節快到了，等我們放假，咱們一起回老家，看看麗麗姐，這錢給她帶去。」鍾效說著，看了看我，我點了點頭。

啊，多麼好的老人哪！自古人生誰無老，是呀，我也要老，我的兒子也要找對象，也要結婚的……

夜靜靜的，可我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流下的淚水濕了枕頭，好象還滋潤著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