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聖歸來》日本上映，宮崎駿的兒子都被感動了
寫在前面
十多天之前，2015年的現象級國產動畫《大聖歸來》在日本公映，擔當日語吹替版的監修是同樣也是動畫監督的宮崎駿之子宮崎吾朗。一個國內觀眾看來以「燃哭」為主題的故事，到了11區好像被看做了關於一隻知名猴子的中年危機，總之視角有差異，不同的解讀對比起來看也還挺有意思。以下渣翻來自日本動漫文化網站アキバ総研在上映前對宮崎吾朗採訪，真的是十分高興汪峰的尷尬插曲總算被換掉了。
動畫業界觀察：「無家可歸的孫悟空」中年大叔般的魅力！
《西遊記之大聖歸來》日語版配音製作監修、宮崎吾朗講述3D動畫的魅力
2018年1月13日開始公開上映的中國3DCG動畫《西遊記之大聖歸來》，是一部觀感爽快的傑出作品。和我們通常所知的那段天竺之旅不同，這裡講述的是曾是天界暴徒的孫悟空，通過一個少年從500年的沉睡中蘇醒的故事：儘管中年人孫悟空收到來自少年的求助，但他此時正為無法發揮出昔日力量的窘境而煩惱，粗暴的吼一句「現在的我和過去的我不一樣」就走開了，但是，妖怪頭目聽聞了傳說中的英雄復活的消息，希望與他展開對決……
全片中有雜技般驚人的動作場面，也有穿插夾雜搞笑戲份，不管怎麼說都是一部面向成人觀眾的精品。此次請到擔任《大聖歸來》的日語版配音製作監修、主題曲和插入曲作詞的日本動畫監督宮崎吾朗，由他來講述這部作品的魅力，以及關於實際創作和CG動畫中的有趣之處。
接受採訪中的宮崎吾朗
接受採訪中的宮崎吾朗
一部耗時8年熱情橫溢的作品
——請先談談對《大聖歸來》的第一印象。
宮崎：首先覺得連細微之處的顏色都很厲害。不是美國的也不是日本的，就是中國才有的色彩感，非常新鮮。在觀看過程中，被源源不斷傳來的來自製作者們的能量壓倒了，鄰國也有拼了命做動畫的人。而且這部作品是田曉鵬導演的第一部動畫電影，竟然花了8年時間在製作一部動畫電影上，抱著「總之我就想做出一部作品」這樣很簡單的動機而努力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內周圍會有幾個呢？這部作品飽含田導的熱忱，讓我很感動。
——最初觀看這部作品的時候，還沒說出關於日語版配音監修的話吧。
宮崎：是這樣的。2016年在東京藝術大學的橫濱校，有一場和田導的對談。到場的韓國和中國學生很多，我跟他們說，「在世界任何地方製作CG動畫的技術基礎都是一樣的，只要有志向，就能創作出國際通行的好作品。田導的《大聖歸來》就是很好的樣本，大家還請一定要加油。」不過田導是個話很少的人，在對談中也沒說太多話（笑）。
——受委託擔任日語版配音監修是在那次對談的時候吧。
宮崎：是的，對談結束的後，在橫濱的居酒屋商量出來的。在席間，聽到田導用慢慢的語速說「日語版的監修，想拜託給您」。作品本身很有意思，海外動畫的配音監修我也沒做過，就當即接受了。那個時候就說好了我想做盡量保留原版語感的日語版。比如說原版中說到孫悟空時還叫他「齊天大聖」。「大聖」是一個主人公少年對孫悟空表示尊敬的叫法，所以在日語版中如果直接喊「孫悟空」的話語感就變了。說了這些話，田導說「請您一定要接下監修的工作」然後就託付給我了，還說「順便的話插入曲也想請重新做一版」。
——所以是被再三拜託的工作呢。
宮崎：是這樣沒錯。不過田導說請重新做插入曲的話也是有理由的，原版中的插入曲使用的是10年前流行的歌曲，被中國粉絲給了差評。花了8年時間製作，製作期間還是很新的曲子也變舊了。從年輕觀眾的反饋來看，就會被說「為什麼出現大叔們那一代人才會聽的歌」。因此才希望能全面地重新製作插入曲。過一段時間，田導又說「順便的話主題曲也重新做」吧（笑）。話說回來，主題曲的作曲家似乎很嚴厲，即便帶日本歌手過去恐怕也難達標。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一開始就都在日本解決不就好了么？
——由宮崎監督親自來擔任插入歌和主題歌的作詞，從田導那裡得到什麼要求了嗎？
宮崎：他用這樣單刀直入的方式說，也就是沒有給出要求的意思了。原版的插入曲是男聲主唱的搖滾樂，我提議日語版的插入歌和主題曲一樣由女聲演唱。《大聖歸來》是個只有男性的沉鬱故事，因此感覺插入女性的歌聲能稍微緩和一點。
渡梓演唱的主題曲《昔日》和插曲《転がる石のように》
在二次創作中塑造有魅力的角色們
——這次，宮崎監督擔任的是日語配音監修的職位，音響監督和後期演出等方面的其他工作也有做嗎？
宮崎：在最初的商定中我提出了「希望角色的稱呼是這樣這樣」的要求，之後檢查了翻譯過來的台本，選出聲優及後補人選。錄音就不用說了，直到最後的混音我都在場。
——飾演齊天大聖孫悟空的是咲野俊介先生，選擇他的理由是什麼呢？
宮崎：我覺得能表現出無所事事感的人會更好。齊天大聖雖然是個很厲害的英雄，500年後重新回來的他卻拿不回曾經的力量。好比過去整天吵吵嚷嚷的大哥到了中年失去精氣神一樣，但本性終歸還是個好人的傢伙——想到這幅畫面第一個想起的就是咲野先生。如果單說聲音聽上去是個厲害的人的聲優，這樣的人有不少，但是厲害的同時又能表現出頹廢感的就是咲野先生了。
——還有其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角色嗎？
宮崎：當然是江流兒了。大人演出孩子的感覺很難，找童星也有童星的難處。如果只是聲音可愛但是舌頭不利索的話也會演不好。所以找江流兒的聲音最花時間。其他的角色，找老練的聲優們就沒問題了。
——很意外江流兒是最麻煩的狀況。
宮崎：正是這樣，飾演江流兒的羽村仁成小朋友在上學的時間當然是不能錄音的（笑），孩子能到的時間比大人少得多。因為羽村是第一次配音，需要錄音演出的工作人員先手把手的教過後才能正式收錄聲音，漸漸就上手了。錄音第三天他已經相當有進步了，最初的部分也又重錄了一遍。後期錄音整體用來1周左右的時間。大BOSS「混沌」的飾演者是子安武人先生，他是老手也是大忙人，一個人過來錄音室錄好了他的部分。
——看到過國外網站上關於《大聖歸來》的粉絲作畫或者二次創作，真的是看到了很多呢。
宮崎：我也看到了，很厲害確實有很多很多。現在在中國看動畫的十幾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對《大聖歸來》的感情是，終於出現一部適合他們的中國動畫，就像《你的名字》受到日本年輕人的支持。一旦年輕人狂熱支持一部作品，比他們年齡大一些的人也就會注意到它的存在想去看。《大聖歸來》掀起的就是這樣的狀況。以中國動畫的視角看，據我所知，很早的過去也有類似盛況的作品，像是1963年的《牧笛》。
——是還沒有CG技術時代的水墨動畫吧。
宮崎：我對中國動畫也不是特別熟知，但是《大聖歸來》很震撼人心。我這個年齡的中年人看到時，高潮段落真的太讓人激動了。另一方面，女性觀眾會怎麼想呢……
——往某些方面推測大聖和混沌的關係，就會讓女性粉絲怦怦心跳了喲。
宮崎：二次創作的確很有樂趣的。所謂二次創作這件事，就是角色鮮明的登場人物聚集在一起吧。從這一點來看，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感覺去享受動畫不是么。帶著不是日式也不是美式表情的人物，在意想不到情況下露出意想不到的表情……這種意外感，很有魅力。
現在開始不再逃跑，要拿下生動的「肉體性」
——宮崎監督在2014年的TV動畫《山賊的女兒羅妮婭》用到了3DCG技術，CG動畫的優勢在哪裡呢？
宮崎：能讓角色更好的體現演技是3DCG技術的優勢。一邊做別的事情一邊說話，或者一邊回頭一邊說話，描繪這些對於手繪的賽璐珞動畫來說都是很難的難點。畫好微妙的表情變化和手部動作太難了，但是如果是3DCG技術，「咻」的一下就能做好。這就是優勢所在啊。CG特有的特效、華麗的攝影技術我倒沒有感覺到什麼魅力。
——正因如此3DCG技術更常在日常情景的戲份中見到吧。
宮崎：用賽璐珞動畫製作真實的日常情景的話，首先，不能不考慮這個鏡頭應該交給哪位動畫師來畫。在《山賊的女兒羅妮婭》中，在固定的構圖中說大段台詞的情景很常見。比起賽璐珞動畫，製作中使用3DCG更有在製作戲劇的感覺。
《山賊的女兒羅妮婭》
——所以，對於宮崎監督來說3DCG是很強大的工具。
宮崎：在羅妮婭的時候，負責3DCG的動畫人們很少有機會做日常戲份。不過身處3DCG世界的動畫人其實很兩極化，遊戲系的像真實照片一樣，皮克斯系的要模仿變形畫。再環顧四周，亞洲的3DCG也好歐洲的3DCG也好都很相似。在了解這樣的實際情況之下，看到《大聖歸來》就會感到很新鮮。
也就是說，東亞的動畫人去美國的知名工作室學習3DCG技術，然後回到自己的國家再開工作室，大多數情況下演技風格都已經被美國化了。從這一點來講，田曉鵬導演沒有找海外的外包而是埋頭在中國國內製作，不僅沒有被美國化還做出了自己風格的東西，這也很讓人欽佩。在《大聖歸來》中，有一個主人公江流兒抱著小女孩一直跑的長達1分鐘的片段。我問田導，「這麼難的鏡頭，一個人做的話至少得花半年時間吧」。田導說最早的畫師剛畫1個月就不幹了，最後差不多有6個人頂上做了半年。
——1個鏡頭居然需要6個人來做！
宮崎：通常情況下，會為了考慮成品率而改變鏡頭的分配，應該怎麼做才能用儘可能省力的方式完成。但是《大聖歸來》因為表現難度之大，無從選擇省力的方式，就這樣充滿自信的做出來了。結果讓觀眾感受到了活生生的角色形象。總之我認為，做動畫是否真的想好要狠下功夫是很重要的事情。
（取材·文 / 廣田惠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