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等你入夢

最新 01-26

爹娘的眼淚只為兒女流

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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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等你入夢

生命里，總有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任歲月荏苒，依然還在心靈的深處，揮之不去。

——題記

幸福來得真是太突然了，讓我有點難以置信。

我真的沒有想到，康兒，我心心念念的兒子，離別二十年後，我還能再見到你的照片，知道你如今的模樣！二十年啊！二十年的骨肉分離，對於我來說，真是恍如已經隔了幾個世紀！

自從我們母子分離，這二十年來，我總是在不經意間就想起了你，我的康兒，一想起你，我就總是情不自禁地翻看你的照片。

康兒，那是你五歲時的照片，是媽媽要把你送人的那天拍的。照片中的你，是那麼的懵懂純真，也許是你意識到媽媽不要你了吧？你那害怕、無助、失落的眼神，讓媽媽每次看到都會心如刀絞，思念的淚水，就那麼順著臉頰，一滴一滴滑落在唇邊，苦澀，酸楚。我的康兒，多少次，我一遍遍撫摸著你的照片，感覺你離我是那麼近，近到觸手可及，卻又是那麼遙遠，遠得讓我感觸不到你的一絲絲溫暖。此時的我，唯有長嘆一聲，任由一顆思念的心，掙扎著，疼痛著，而無力自拔。

二十年前，你的爸爸因病去世，身心交瘁的我，一病不起。康兒，那時的我，每個月只有二百七十元的工資，面對二十多萬元的外債，面對你年邁多病的爺爺奶奶，面對年幼無知的你哥倆，我愁腸百結，實在無法可想。我是一個要強的人，既不想拖累家人和親戚，再四處借貸，也不想委屈了你哥倆，讓你們不能擁有一個更好的成長環境。

康兒，你爸爸去世之後，我們母子三人住到了學校，你鵬兒哥哥剛上一年級，你還不到上幼兒園小班的年齡。可是，只有五歲的你是那麼乖巧懂事，我上課的時候，給你在小桌上放一點好吃的，幾件玩具，告訴你，媽媽要去上課，你自己去玩，乖乖地等著媽媽，媽媽下課就回來了。於是，你點點頭就默默地一個人去玩了，從來不會纏著媽媽，從來不會打擾媽媽上課，也從來沒有委屈得哭過，你的懂事叫媽媽心疼。等媽媽下課回到房裡時，你就會立刻放下手中的玩具，叫一聲「媽」，然後就撲到媽媽懷裡，用兩隻小手輕輕摸著媽媽的臉，一句話不說，就那麼獃獃地看著媽媽，我知道你害怕一個人在房裡，我知道你想讓媽媽陪著你。我笑著也摸著你的臉說，怎麼了？康兒，想媽媽了？你就「嗯」一聲，還是不說話。我低下頭親親你的臉，再親親你的脖子，於是，「撲哧」一聲，你笑了，那如花的笑靨早已深深地刻在媽媽的心裡，不論什麼時候，只要媽媽一閉眼就會看得見。

康兒，那一年，我代初一兩個班的數學課，每天晚上都有晚自習。上課前，我給你倒好洗臉水、洗腳水，你就乖乖地自己去洗了，從來不讓媽媽操心。那時，我們房裡還沒有電視，因為家裡的那台電視機，我留給了你爺爺奶奶，媽媽想讓他們二老多看看電視，多分散一點兒注意力，從而沖淡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哀痛。你哥哥要寫作業，也不能陪你玩，所以，你就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床上玩，但你從來不哭不鬧。每天下了晚自習，是我們母子三人最快樂的時候，我坐在中間，你們哥倆一邊坐一個，講故事、猜謎語、背古詩玩遊戲……看到無憂無慮的笑容蕩漾在你們臉上，媽媽好開心。自從你爸爸去世之後，我從來不在你們哥倆面前說起他，這並不是要讓你們忘記爸爸，只是你們還太小，媽不想讓你們幼小的心靈，過早地承受生離死別的痛苦，而只想讓你們健康、快樂、平安地成長，不受一點點傷害啊！康兒，你是那麼聰明伶俐，一首古詩，我常常只教你幾遍，你就記住了，這讓媽媽很自豪啊！夜深人靜，當你們哥倆都睡著了，我躺在你們身邊，凝望著你們的小臉，想著你們親愛的爸爸，那個善良、帥氣、負責任、有擔當的好男人，從此再也不會眷顧我們娘仨了，那深入骨髓的痛瞬間就瀰漫了我的全身，思念的淚，瞬間就洶湧成汪洋的海，一滴一滴將我淹沒……尤其是看著你，我的康兒，你還這麼小，又這麼聰明，這個殘缺不全的家，債台高築，媽媽還能有什麼好辦法撫育你成人成才呢？一剎那間，我決定要把你送給別人。

當我做出這個決定之後，康兒，你不知道媽媽的心有多痛！那時，想抱養你的人家很多，我一個一個親自去打聽、篩選，我要給你找一個真真正正愛孩子的父母，他們一定要有一顆善良的心，他們一定是有責任心的人，他們一定要愛你、護你、疼你，他們一定要給你一個幸福、快樂的成長環境……萬幸的是，從這二十年我陸陸續續了解到的情況，抱養你的父母親的的確確很疼你愛你，他們為你的成長付出了很多很多，我打心眼裡感激他們，也很慶幸，我當初的選擇是對的。你要被抱走的前一天，我找了我們學校愛好攝影的解老師，讓他給我們母子三人照幾張相，想留作永久的紀念。可惜的是，解老師後來告訴我，照片曝光了，這讓我遺憾了好久，也難過了好久。

一九九七年八月初三，對於我來說，是個刻骨銘心的日子。這天早上，你就要被別人抱走了。康兒，聰明的你，也許是意識到了我們母子今天就要分別，從此骨肉分離，媽再不能抱你入懷了。於是，整整一個早上，你緊緊依偎在我的懷裡，給你什麼好吃的都不吃。等接你的人來了，你把頭埋在我的懷裡，大哭著，死死抱著我的脖子就是不撒手。你的二舅是最疼你的，你也和他最親了，他拉著你的手，叫著你康兒，你這才哽咽著抬起頭，讓你的舅舅抱著你。你舅舅說，康兒，你姥爺姥姥想你了，讓我來接你，你到舅舅家待幾天吧？好不好？你說，那媽媽呢？我強忍著眼淚說，媽過兩天就去接你，聽話，跟你舅舅去，好嗎？你抽噎著點了點頭。

終於，你要走了。你抱著你舅舅的脖子，眼淚汪汪地對我說，媽，你記得接我哦！我強忍著眼淚說，嗯，你乖乖地等著媽。你眼裡噙著淚，點了點頭。我看著你舅舅抱著你，一步，一步，一步……走遠了，就那麼走遠了！我的康兒，媽再也見不著的康兒，從此，再也聽不見你叫我媽媽的兒啊！終於走遠了，看不見了……這一分別，從此真的母子緣盡，天涯海角難再相見了！那一刻，我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抓住並撕得粉碎，痛得我喘不過氣來，幾欲昏厥，眼淚，就那麼撲簌簌地往下掉，終於再也忍不住，我踉踉蹌蹌地跑回到我的小屋，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來……

康兒，你就這樣離開了媽媽。你走後的那些天，我像丟了魂似的，整天精神恍惚，蔫蔫的打不起精神來。每當我一閑下來，總是忍不住地想，康兒，你還好嗎？在那個新家會習慣嗎？你會不會哭著要媽媽？你的父母會不會打你罵你？那些天，只要誰在我面前一提起你來，我的淚，就忍不住洶湧而出。只有那麼短短的幾天，我對你的思念就已成殤，不敢觸碰，一經觸碰，思念就像野草般恣意蔓延，瘋狂肆虐著我的心……

就這樣，在思念中我熬過了半年。按照當初的約定，我們半年後將會看望你一次。於是那年正月過後，我和你姥姥、姥爺、姨姨、姨夫、舅舅、哥哥……一大家子人去看你。我們去的時候，給你買了書包、玩具、鉛筆、本子、文具盒，還有很多好吃的。一路上，我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道見了你會是怎樣的情景？你胖了還是瘦了？你還認識我么？你還會叫我媽媽么……可是，沒想到，那次並沒有見到你。你那邊的爺爺說你去了運城你舅舅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在極其失望中我們回去了，興沖沖地來，失望而歸，大家的情緒都有點低落。也許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吧！我坐在車上，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心裡想著，也許是你的父母不願意讓我們看你吧？大家看到我的眼淚，理解我的心情，不免都很心疼我，他們不住地安慰著我說，沒事，咱們過幾天再來。過了幾天，我們又一次去看你，謝天謝地，這次我們終於見到了你。你長高了，也吃胖了一點兒，兩隻眼睛還是一笑就眯起來，像一彎月亮。你穿著一件紅色的上衣，藍色的牛仔褲，紅色的旅遊鞋，看起來乾淨整潔，這讓我們一家人很是欣慰。儘管時隔半年，你見了我們，還是一點兒都不陌生，興奮地跑過來叫著我們每一個人，不斷給你那邊的奶奶說，這是我媽媽，這是我鵬鵬哥，這是我爺我奶，這是我姨我舅……那天，你拿著我給你買的釣魚的玩具，拉著你鵬兒哥玩的不亦樂乎……那次看你，儘管我們千般不舍，萬般不願，我們還是沒有過多停留，一則看到你如此健康、快樂，我們也就放心了；二則，我們也怕你心裡再受傷害，好不容易已經適應了這兒的生活，我們不想再擾亂你的心。你看到我們要走了，康兒，你戀戀不捨，嘴裡不住地說著，媽你別走，你別走呀！再讓我哥和我玩會兒嘛！我拉著你的手說，康兒乖，媽今天還有事，過幾天讓你哥哥再和你玩，好嗎？和媽媽再見！你很無奈，但依然很聽話地揮揮手。可是，媽媽分明看到了，你的眼裡還是噙滿了淚……轉身的那一刻，我咬緊牙關，拚命忍住將要洶湧而出的淚，心痛，似針芒錐心刺骨般地痛啊！我知道，這一轉身，此去經年，我們母子真的相見無期了。康兒，我心愛的康兒，以後的歲月，儘管，我不能再抱你入懷，你不能再承歡我膝下，可我依然愛著你，永遠永遠愛著你。願只願，康兒，你能一切安好，永遠幸福、平安，就好！

從那以後，康兒，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你，這二十年來，我想像不出你長成了什麼模樣。儘管很多次，我告訴自己要學會遺忘。可是，康兒，那血濃於水的母子情，那深入骨髓的記憶，怎能說忘就忘了呢？於是，隔三差五，你總是會出現在我的夢裡，夢中的你總也長不大，依然是五歲時的模樣，依然是胖嘟嘟、笑眯眯的模樣，你依偎在我的懷裡，用小手摸著我的臉，甜甜地叫我一聲媽。每次夢裡見到你，我總是激動地難以自持，抱著你又哭又笑，哭著哭著就會醒過來！那枕上的淚水，凝結了一個母親多少思兒的哀痛啊！半年前，當我再一次夢到你，半夜又一次哭醒過來，那蟄伏在我心底的所有記憶，伺機掙脫掉塵封已久的烙印，在漆漆的黑夜裡恣意綻放著，讓我不想觸及卻又無法逃脫。夜，如此安靜，可我的思緒就如那湖泊蕩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瘋狂的思念在我的心間不斷漣漪起伏，滿腹的話語不吐不快，於是我提筆寫下一篇文章《想你的夢依舊在延續》，發表在中山文苑、文學零距離、今日頭條等平台上了。說也奇怪，自從寫了這篇文章之後，半年了，康兒，我再也沒有夢到過你。

如今，機緣巧合，我看到了你的照片，這突如其來的幸福，讓我瞬間喜極而泣。看著照片中的你，陽光、帥氣，酷似你鵬哥哥的眼睛、鼻子、嘴巴，康兒，我心潮難平，忍不住把你的照片發給了你二爸、你姨媽、你哥哥……所有的親人看到你的照片，都一眼認出了你，都說「這簡直就是瘦版的鵬兒嘛！」是啊！你哥倆長得簡直太像了！二十年的時光啊！我的康兒，媽媽心心念念了二十年，魂牽夢縈了二十年，如今終於知道你長成了什麼模樣。從知情人的口中，我了解到了你的近況，知道了現在的你，善良懂事，知書達理，孝敬父母，是一個自信、堅強、樂觀的孩子，正如媽媽期望的那樣，我打心眼裡高興啊！

今夜，康兒，康兒，我的康兒，我一遍遍撫摸著你的照片，一聲聲輕喚著你的名字，把堆砌在心底二十年的思念鋪滿你回家的路，等著你走進我的夢中，依偎在我的懷抱，叫我一聲「媽媽」，讓我們夢中再續一段母子情緣。

今夜，康兒，媽等你入夢。夢中的你，一定不再是那個懵懵懂懂的孩童，而是這個陽光帥氣的小夥子，相信，媽媽一定會笑著醒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