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日記》：有個病毒想和你做朋友
圖/Ariel
簡介
一種「β-2型」病毒寄生在人類大腦上，可以像人類一樣思考，甚至可以侵佔和操縱人類身體。
病毒日記
作者：高海小香菇
2016年，12月20日
照例的時間又要到來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心懷期待。
隨著心臟不規律地暫停一拍，又重重地跳動了一下，我從深沉的黑暗中醒來，周圍的光景轉化為電信號傳送到我的「大腦」，這裡是我們的房間。
我稍微活動著屬於卻又不屬於我的身體，這幾年裡在那之後一直使用的身體，沒什麼異樣，不過倒是又比昨天體脂率降低了0.03個百分點，看來他是在堅持鍛煉。
接下去的四小時，是屬於我的，如此，從他的生命中剝離的四小時。
我換好衣服，走出家門，漫步在各色夜燈閃耀的大街上。
莫名感慨，人類對於時間流逝的感覺的確是不可靠，光陰似箭，感情也隨著記憶稀釋，記憶也逐漸變得模糊。而我不同，從誕生之日起，經歷過的一分一秒都深深地刻印在我的儲存介質里。
北風呼嘯，拉長的汽笛聲將我的思緒拉向從前，記憶如同走馬燈般調出：
那是十年前，我們見面的時候，不，應該說是相遇，你沒有見過我的臉。我沉睡的意識，隨著你眼皮的跳動而蘇醒，隨著你呱呱墜地的那時刻開始，我也通過你的眼睛，看到了這個世界。
我和你初生的大腦連接在一起，窺視著這個世界，學習著你們的文化和語言。
直到你開始牙牙學語的時候，我的「大腦」也逐漸成型，可以像你們一樣思考，擁有同等甚至超出你們人類的智能。
是的，這是我從我的遺傳因子中就得到的信息，用你們的語言來表達，我是「β-2型人類腦部寄生病毒」的突變體。當你出生的那一刻，我的母體也從沉眠中蘇醒，隨著血液流動到你的腦部紮根，不斷地複製出與母體完全相同的病原體。成千上萬的子病毒構建出類似於人腦甚至在人腦之上的思考網路。而從中誕生出的意識，也就是我。
病毒群的靈魂，寄生在人類的大腦中，與人類的神經相連結。我，也可以說是，這個身體之上的第二具靈魂。
我看著我們的身體一天天長大，我們一起學習，度過一天天，跨過一道道坎。
我多麼想告訴你我的存在，但是，我也知道，這種突然的做法是不會有什麼好處的。畢竟我從人類的文化中得知，像我們這樣的個體，或許是世界上的首例，而人類這樣的生活，對未曾出現的事物，總是保持著深深的恐懼。
直到那一天——
我真的是耐不住寂寞了。
我趁著你迷糊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向你發出問候。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心與心的交流，那是通過電信號直接對大腦發出的交流。
你的回答摻雜著疑惑與驚訝，但是，也很快地接受了我。
我是精靈喔！我編造出如此幼稚而又溫柔的謊言。
年幼的你興奮地回答說好厲害——卻被你的天真接受了。
那時候，我是多麼高興啊。我想，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吧。
我們一起看著這樣的世界，做相同的事，討論相同的問題。我將我知道你都告訴你，除了關於我自身的事情。
將早期的記憶讀取出來，有砂糖那樣甜甜的味道，雖然只是短短的兩秒鐘，兩頰卻已經有些濕潤了，真是不像話呢，怎麼能——用他的身體——哭泣？
直到那一天，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做，但實在是萬不得已。為了保護身處險境的你，我擅自控制了你的身體。你的意識那時也一定因為不受自己操控的肉體而不解。
事後，我向你解釋，向你道歉，你也說沒關係。
但是，你卻把這件事告訴了其他人，朋友，父母。我明明說過的，不要把我的事說出去。
但是，或許結果是那麼的讓人無可奈何。人類最未知的恐懼，終歸戰勝不了好奇心。你終究是想知道，關於我的存在，還有自己又是什麼。
但是，人們
背叛了你，傷害了你。
他們嘲笑你，欺負你，無視你。是呢，我的存在，對於普通人類來說，怎麼可能能夠相信。
然後，我們靠近的心終歸還是被拆散了。
「滾出去。從我的身體里滾出去。」鏡子里倒映出你憤怒的臉，咆哮深深地刺痛我。但是，我已經在這個身體里深深地扎了跟，而我又不想再傷害你。
我只好切斷了我們之間的聯繫，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聽到彼此的聲音。
但是，不斷強大的病毒群，對這個身體的控制和侵佔也不斷地強勢。我只能從你生命中撥出六分之一，作為自己活動的時間。
你一定已經發現了，這不屬於你自身的四小時。但是，也許是出於無奈，或是其他什麼原因，你放任了在這深夜的四小時中，自由活動的我。
我們近在咫尺，卻只能分離在不同的時間點，行走在完全平行的生活中。
這樣的日子又是過了幾年，直到那一天，我發現你房中的醫學書。是呢，你也許想成為醫生呢，然後把我從自己的身體里趕出去。你一定——
恨透我了吧。
已經進入鬧市區，我擦拭著已經風乾了的淚痕，走進自己打工的店裡，開始了已經持續了幾個月的打工。我不想給你的身體帶來負擔，所以做的只是簡單的工作。現在的我，只能使用這從你那裡得來的四小時，將賺來的打工費歸還於你。總有一天，你能用到的吧，這些來自已經不屬於你的四小時所創造的價值。
即使將有一天，我會被你驅逐，到那時，我的靈魂將消散於這個世界，但是，
因為，
我很感謝你，我唯一的朋友，
還有，我是多麼愛你......
2018年6月7日
意識漫步於無盡的黑暗中，彷彿走了很久也沒有走到盡頭，又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
恍惚間我聽到了遠方傳來的鐘響，鐘響的盡頭彷彿飛舞著若隱若現的白鴿。
於是我轉變了前進的方向，想要親手抓住那一片希望。
……滴……滴……滴答……滴答……滴答……
伴隨著聲音逐漸清晰，黑暗中模糊的輪廓也漸漸編織出多彩的顏色。
滴答……滴答的聲音重重的擊打在我的耳膜上，耳膜因為劇烈的震動而產生的劇痛通過神經信號傳遞到腦部，這一信號告知著我注意身體產生的異樣，除了聲音信號之外的其他元素也都傳遞著相同的氣息——危險！
體表溫度超出正常10個百分點，身體的肌肉組織發出酸痛的警告，那是無數的死亡堆積而成的警告，
人體的肌肉組織通過不斷地死亡與新生變得越來越強韌，但是在現在的情況下這一本該正常的現象卻敲響了最危險的喪鐘，
那是身體正在崩壞的喪鐘。
高溫讓病毒群對於身體的鏈接變得遲緩，我艱難地從腦部連通脊柱的神經，吃力地抬起頭，牆上的「考試重地保持安靜」提醒著我現在的處境。
你用了兩年的時間準備，就為了這一天。
這一天，是你參加醫學考試的一天。我知道這場醫學考試對你的意義有多麼重大——
兩年內孤注一擲的不斷學習，房間內堆滿的關於腦外科的教材，臨考前不眠不休的複習，只是為了離你的目標，你成為腦外科醫生的目標更近一點。
雖然我知道你這麼努力的原因，全都是想要擺脫我。
如果說我來到這個世界與你相遇是上天的失誤的話，那麼這一次，上天又給我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在考場上昏迷。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我恨上天，它不知道這一切對你有多重要，你雖然倒下了，但我怎麼會讓他這麼簡單地如願以償呢？
如果不是它的失誤，我們也不會相遇，
如果不是它的失誤，你也不會因為我而痛苦。
所以我擅自做出了這個決定，從你的手中接過旗幟，代替你走下去。
即使知道這條路的終點，是為了將我，從你的身體驅逐。
即使料想如此哀怨又孤獨的末路，當你由於overwork在考場上失去意識，我決定接管你的身體。
不要擔心，你的夢想，由我來實現。
對不起，這次又擅自奪去了你身體的控制權，但這是在你昏迷的情況下我所能採取的最優解，我不會讓你的努力白廢。
我知道上一次擅自這樣做對你造成了多大的危害，即使打著拯救的旗幟，我依然可以感受到你內心的傷痛。
所以，這是我最後一次任性了。
為了完成這場考試，我擅自連接到你的記憶系統，讀取關於一切考試的記憶和知識。
再最後努力一下吧，我，為了我最愛的他，就算要我因此消失也在所不惜。
「分布於額、顳、頂部軟組織的頸外動脈的終支之一是……」，我不斷在大腦皮層的記憶組織中尋找一道道題目的答案。
2018年5月27日、2018年5月29日，不對，不是這個區域。
它的答案到底在哪裡……我想要擴大在大腦皮層的搜索範圍，但是高溫阻止著我這一舉動，在無法忍受的高溫下，維持病毒群的運作艱難得似乎要產生不可逆的傷害，可以明確地感受到在高溫的烘烤下，意識在以秒為單位變得模糊，也許在兩個小時之後，連「自我」也會消耗殆盡。
漸漸地，我連視覺神經的鏈接也變得不再穩定，無數的重影和幻覺在眼前浮現，但是還不到時候，還不能在這裡結束。
「砰」
巨大的聲響讓我為之一振，眼前的場景回到了我們的房間。無辜地躺在地上的是散落的書籍和無數鏡子的碎片……
「不要再來煩我了，你根本不懂這場考試對我有多重要！」
啊，這個記憶的場景。是啊，是我不懂你的煩惱，在你為考試發愁的時候仍舊在嘗試與你交流。以至於你憤怒的用手中的書砸碎了眼前的鏡子。
真的很對不起。
等等，從鏡子的反光中浮現的不就是這道題目的答案嗎？！
「頸外動脈，終支之一是」
「顳淺動脈！」
將搜索到的結果不斷的地在卷面上奮筆疾書。你積累起的龐大的知識庫，是你積累的努力與決心。
即使我知道，這也是你對我累積的恨意。
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是我這個孤單的靈魂唯一的寄託。
……滴答……滴答……滴答……
意識的深處，我向著鐘聲走去，已經可以遠遠地看到那片白鴿了。只要再堅持一下，應該就能看到完整的風景了吧……
這場考試迎接我的結果，即使我的「自我」就這樣被炙烤殆盡也沒有關係，就讓我用這最後的生命為這片鐘聲與白鴿獻上的最後的福音，而且，你終於可以擺脫我了。
對不起，這些年來一直作為你的累贅，
害你被傷害，被背叛，
對不起，請原諒我現在小小的幸福，因為現在我還能為你出一份力，我也很慶幸你願意接受我這些年來每天四小時所創造出來的價值，和你在一起的這些年我體會到了人類的快樂，幸福，愛，
和悲傷。
……滴答……滴答……
我緩緩向鐘聲走近，柔和的陽光撒在黑暗的鐘塔上，白鴿群因為我的到來向四處飛散，我想要輕輕地撫摸它們卻發現我根本沒有可以觸摸它們的雙手。
對啊，畢竟從一開始，我就是病毒而已。
時間不斷地流逝，考題的難度不斷地加大，所需的運算量也不斷地提高。同他的記憶區鏈接的「自我」的病毒群不斷地發出悲鳴，隨著意識變得薄弱，「自我」的記憶區也在不斷地被讀取的知識覆蓋從而加以運算。
啊，消失的不僅是「自我」的意識，還有我們的回憶。
在鐘塔的角落裡，殘留著最後一片純潔的聖地，那裡是一個天真的劇場，走馬燈般播放著從生至死的回憶，這是我最後的慰藉。
吶，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交流的時候。
我告訴你我是精靈，你居然很快就接受了我，你天真的笑容在那一刻就深深印在我的基因深處，你還對我說了一句話。
一句讓我印象深刻的話。
然而，為什麼已經想不起來了，明明知道那是一句無與倫比的重要的話語，我現在卻回想不起那些詞句。
記憶不斷地割裂，斷層，天真的劇場開始泛起雪花，消耗的速度大大超過了我的預期，我還有好多話想對你說，還有好多幸福時光想再體驗一次，
可是不爭氣的我，已經失去過去的點點滴滴。
眼皮好沉，最後一根絲強忍著連接著殘餘的意識，拚命著把最後一道題答完，視線已經越發模糊，我知道，是黑暗又來迎接我了，就像往常一樣。然而，最後的黑暗，似乎會是永遠。即使面對的是死亡， 內心卻只有淡淡的安詳。
我的朋友，請笑吧，因為這一刻終於到來了，你終於可以擺脫我了。
希望你在自己追求的醫學領域能走的越來越遠，因為這是你的夢想，當然也是我的夢。
滴答……滴答……滴……答……
鐘聲漸漸離我遠去……
白鴿也早已不見蹤跡，只留下一個小男孩的身影，
孤獨地坐在鐘塔之下。
男孩歪頭對著我露出天真的笑容，彷彿在說：
「我們能成為最好的朋友嗎？」
再見了，
我的朋友。
吶，你看到了嗎？世界首例「β-2型」病例，不，應該說是首個「β-2型」智能寫下的日記。
是呢，但是我們之間的羈絆是不會......
如今，已經是屬於「人類——β——2共同體」的時代了。
本文完結
Free Talk
大家好我們是高海小香菇，為什麼說「我們」，就像故事中的「我」有兩個靈魂，高海小香菇也有雙重人格的設定不是很酷嘛！
別鬧了~滾！我們一直都想成為內容創作者，希望有一天能靠寫作生存著，這次感謝架空平台給了我們機會，總算是離夢想更進一步了。這次的故事的世界觀構思挺久的，也有挺深的感情，希望大家能夠喜歡，也希望以後有機會寫更多長篇或者系列故事。順便丟一個微博@高海家的小香菇，希望大家戳我玩兒~
——高海小香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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