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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年來誰著史

一萬年來誰著史

——讀《李鴻章政改筆記》有感

杜 鵬

近來,在友人處覓得一本雪珥先生的《李鴻章政改筆記》,本想閑來翻翻,沒留神卻看了進去,於讀史、於做人、於做事都增添了幾分道理。

關於李鴻章並不陌生,打小學的思想品德課上就知道此人,當時愛看的小人書上也有些野史花邊,至於後來上了初中、高中,歷史課本里更是有詳細的介紹。總之,兒時對李鴻章的印象,就是個大官僚、簽訂馬關條約的賣國賊、和慈禧太后不清不楚的權臣。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自是知道,對歷史人物的評價不能脫離其生存生活的歷史環境,尤其是看了1997年熱播的《雍正王朝》,顛覆了我對歷史人物非好即壞的評價標準,知道真實的歷史中有更大的世界,而從小人書和演義上看來的呂四娘、血滴子等其實是上不了檯面的。

真正開始了解李鴻章,是源於2003年熱播的《走向共和》。北京青藝的老藝術家王冰,以70歲高齡出演了同屆古稀的李鴻章,演活了李鴻章,整部戲也演活了甲午海戰、戊戌變法、庚子國變、立憲新政、辛亥革命、隆裕退位、締造共和等重大歷史事件。我是頭一次覺得,原來老頭兒也可以這麼有魅力,也是頭一次覺得,李鴻章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有了《走向共和》的鋪墊,再讀雪珥先生的《李鴻章政改筆記》,自是手眼相通,與作者心有靈犀,每到妙處忍不住擊節讚歎,發出聲來。

(一)關於「權臣」的再認識

後人對李鴻章的評價,多脫不開「權臣」二字。鴻章位極人臣,手握雄兵,先後巡撫江蘇,總督湖廣、兩江、直隸、兩廣,內則開府建牙、起居八座,外則周旋列強、合縱連橫,實在是當得起「權臣」考語。但世人往往以「權臣」為貶稱,認為權臣則專擅威福,擾亂廟堂,天下側目,危及社稷。但綜觀鴻章之作為,梁啟超已有定語,「而鴻章乃匪躬蹇蹇,無所覬覦,斯亦可謂純臣也矣」。

其實權臣也罷,純臣也好,本不在一個層面的比較上。倒是雪珥先生的一番理論,我深以為然。雪珥先生認為,「權臣」的反義詞,不是「忠臣」,而是「懦臣」——懦弱之臣;「忠臣」的反義詞是「奸臣」;「能臣」的反義詞是「庸臣」。「權臣—懦臣」乃是基於影響力之分別,「忠臣—奸臣」乃是基於道德力之分別,至於「能臣—庸臣」,則是基於執行力之分別。西方哲人說,權力之本質並非職位、頭銜,乃是影響力。可見,鴻章之「權臣」,實為影響力大、能力大之臣,而非弄權之臣。由此,也就容易理解鴻章既當得起「權臣」考語,又是梁啟超所評價之「純臣」了。

《禮記》上說:「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千百年來,「修、齊、治、平」一直是中國士大夫階層的人生追求,也是市場經濟之前讀書人的終極夢想,匡扶社稷江山,造福萬民百姓,凌霄閣上留名,賢良祠內畫影,方為大丈夫之人生。而這一切,均少不得一個「權」字。對於以「治國平天下」為己任的人來說,權柄即如農人手中之鋤犁、匠人手中之釘鎚、巧婦手中之鍋鏟,攬權用權保權自是做事之基本功,權柄操在此等大丈夫之手,自比操在沽名釣譽之偽君子、蠅營狗苟之真小人、或田畝妻子之小兒女手中強得多矣。梁啟超對當時的官場總結的很到位:「雖復侍中十年,開府千里,而一詔朝下,印綬夕解,束手受吏,無異匹夫,故居要津者無所幾幸,惟以持盈保泰守身全名相勸勉。」在這樣的官場文化里,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張之洞等一大批勇於任事的漢族「權臣」相繼湧現,是晚清政治的一抹亮色,也是中華名教道統的一脈傳續。

(二)關於行政能力與清流道德

越是真實的歷史,讀起來越有味道。讀史的好處,是可以將某個人綜觀一生,也可以將一個歷史時期全收眼底,瞧因果、明得失、知興替,看到的事情和悟出的道理自是受用良多。少時讀史,總喜歡讀其中的主旋律和真善美,忠臣良將、清流領袖,好人應該戰勝壞人。現在讀史,卻越來越喜歡讀當時的社會生活環境,從歷史細節中窺見先人們的歷史選擇。

與鴻章同為晚清「四大名臣」之一的張之洞,自入宦海,充任翰林,抨擊時政,臧否人物,妙筆生花,是清流之先鋒,堪稱德育教授。躋身封疆大吏後,方知當家之難,絕非如簧巧舌和鋒銳刀筆可以代替,其在兩廣總督任上,倡行賭博合法化,聚斂財賦,讓原來的清流同道大跌眼鏡。粵人好賭,歷任廣東督撫,都嚴厲禁賭,唯有郭嵩燾巡撫廣東時,面臨太平軍進攻的嚴峻局勢,為籌糧籌餉允許賭商以罰代刑,自此廣東賭禁鬆弛。郭嵩燾離粵之後,張兆棟接替,重修道德文章,下令禁賭。澳門之葡萄牙人乘機吸引賭客、招攬賭徒,粵東賭徒遂雲集澳門,葡萄牙人每年可得賭稅百數十萬之多,澳門博彩業因此興盛至今。張之洞接任兩廣總督後,正值中法因為越南問題開戰,廣東作為大後方,籌糧籌款任務艱巨,張之洞既感粵省財力薄弱,又羨慕澳門賭餉豐厚,於是上奏朝廷倡議開賭,朝廷准奏,粵省賭業大張其道,兩廣財政受益匪淺。聖人門徒,賭中抽稅,雖是權變之策,畢竟非臉上有光之事,如非形勢所迫,張之洞也不會走此路數,可謂形勢比人強。

之前做「清流」,只需口誅筆伐,不需具體負責,如今當家,柴米油鹽,吃穿用度,事事操心,這也是看客與主人之區別。清流幹部坐而論道,佔領道德制高點,批判社會、批判體制、批判不正之風,看似中流砥柱、國家良心,但其不操實業,清談勝於做事。對於國家民族來說,清流固然需要,但操握經緯的實幹家於國於民則更為有益。可知,讀史讀得不僅僅是仁義道德。

(三)關於青年人的自我修養

上大學時流行看曾國藩,尤以傳記和家書最受歡迎,幾個宿舍間輾轉倒手,領悟較深的同學奉為圭臬,言必稱曾師。我等魯鈍一點的,也學著戒急用忍、韜光養晦。尤其是進入機關工作之後,更是盡量的藏鋒匿氣、老成持重,以便讓領導放心、同事滿意,但總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勁。還是雪珥先生說得通透,曾國藩信奉「厚藏匿銳」,此中根本,在於「銳」字,而非「藏」字。

曾國藩在湖南練兵之時,雖是四十歲,卻已做了多年的侍郎(副部長),與官場早有牽絲扳藤的關聯,朋友固然很多,敵人卻也不少。初時征戰,尚能放開手腳,到得聲名鵲起、功高位顯之後,各種流言甚囂塵上,各種攻訐也接踵而來,曾師顧忌日多,憂讒畏譏,才不斷的韜光養晦。其實,需要掩飾光芒的,只可能是那些本身就有光芒的,而一個晦暗無光、庸庸碌碌的人,「光」都沒有,能「韜」什麼呢?發光是能力問題,韜光是策略問題,不可本末倒置。

李鴻章奉曾國藩之命在安徽老家籌建淮軍之時,是三十八歲,軍成之後,已過兩年,也是四十歲。但鴻章拚命做事、高調立功,用曾國藩的話說「李少荃拚命做官,俞蔭甫拚命著書」。李鴻章之張揚,與曾國藩之韜晦,形不同而理同:鴻章大器晚成,自當奮勇追趕,為的是多多抓權,好拚命做事;而曾師少年得志,宦海老手,只需持盈保泰,為的是穩穩保權,亦好拚命做事。由此可見,曾國藩也好、李鴻章也罷,能成大事功而平安降落,「銳」為根本,「藏」為手段。

對於青年人而言,身無尺寸之功,卻去學曾師之韜晦,實是滑了天下之大稽。「凡事非氣不舉,非剛不濟」。青年人首要的是發光發熱,而發光發熱首要的是磨礪「銳」的素質,不但要有「銳」的能力,更要有「銳」的意氣。如果青年人一個個老氣橫秋、暮色蒼茫,但知察言觀色、唯唯諾諾,習奴才之嘴臉,效官場之陋習,即便有發光發熱的本錢,也沒有發光發熱的機會。最後,用鴻章青年時的一首小詩作結,共同體會、嚼味。

丈夫只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

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定將捷足隨途驥,那有閑情逐水鷗!

笑指瀘溝橋畔月,幾人從此到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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