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我童年裡最熱和的一抹色彩
1
兒時,是在外公外婆身邊長大的。
記憶中,外婆是位聰明能幹、做事麻利,同時又比較兇悍的女人。
而我的外公呢,總是那麼憨厚、善良,別人稍微耍一丁點兒小心機,他就會全力付出,所以沒少被騙過,然後就會聽到外婆罵他的嗓門。
外公也不回嘴,任由外婆望著他喊,一直等到外婆罵累了去忙家務活了,就會跟我說:「大黃程呀,我哪裡傻呀,我其實一點也不呆,人家是真的可憐,我就是想幫幫人家。」
我沒有乳名,外婆家那邊的親戚總喜歡在我的名字前面加個「大」字。
一來我的確最大。外公是長兄,我媽又是外公的長女,我自然成了我們這一代中最大的了,而這一代中的老二、老三、老四同一年出生,還和我相差整整七歲,可以想像我的童年有多少個大人寵著了。
二來他們總覺得名字前面加個「大」字才能顯得金貴點,就會跟人家男孩子一樣貴重,畢竟那還是個重男輕女的年代嘛。
2
外公外婆沒有正式的工作,哪裡有零工就到哪裡去做,他們不放心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所以三四歲時我過的是那種起早貪黑的日子,每天被外婆裹得跟粽子一樣,在工地邊一坐就是一天。不能到處玩,也不可以把頭巾拿下來,因為周圍都是建築垃圾和灰塵。
到了五歲時,就比較有規律了,每天只要起早,不需要帶黑了,跟著外公外婆在蔣王菜場賣雞蛋,12點左右收攤回家。
突然知道為什麼我個兒長不高了,我爸還說是因為我小時候挑食呢,現在看來,明顯就是睡眠不足。
那時的菜場跟現在不太一樣,沒有固定攤位,只是簡單的種類劃分,這條線賣蔬菜,那條線賣家禽。要想有個比較好的賣雞蛋攤位,必須要「搶」,這可能也是我為什麼總覺得外婆兇悍的重要原因吧。
每天早上三點我就會被拖起來,然後迷迷糊糊看著外公外婆吃下一大碗蛋炒飯。反正我是不吃,眼睛都睜不開,哪有胃口呀。而且我也知道,等天亮了,可以在菜場盡情選擇,他們可能覺得我每天這樣跟著受累怪對不起我的,給我買吃的從來沒有心疼過。
到了菜場,也就四點吧,黑乎乎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外公就會去所謂的「雞蛋總代理」那裡排隊拿貨,我和外婆就著手電筒的光把攤位鋪好,把前一天沒賣完的極少數雞蛋從簍籮里拿出來,擺在籃子里。
直到晨光熹微,菜場有這麼兩三個攤位也來了,外婆估算著外公應該交完錢可以提貨了,便會讓我一個人守著,她去幫著把蛋從倉庫中數到我們自家的簍籮里,這樣就可以早點開始一天的買賣了。
其實外婆不知道,每次她走後我都挺害怕的,其他賣雞蛋的一來,看到我們佔了最好的市口,本來就不爽,再看到我是個小孩,總要我往旁邊挪點。
我能怎麼做呢,只好挪,但我也知道那位置是好不容易佔到的。有的攤主還好,可能覺得不該欺負一個小孩子,見我挪了三十厘米半米的,就不說什麼了。但有的攤主不行,直接自己動手「幫」我,接下來,不用想也知道,外婆回來就是和臨攤一頓吵。
那時吵架也挺好玩兒的,只要有買菜的人經過,他們就會立馬停止,一起熱情地招呼生意,等一單交易完了再繼續吵,絕不因為內部小矛盾而影響一致對外。
後來我也學聰明了,外婆一走,我就會把籃子、筲箕往兩旁邊拖拖,其他攤主來了要我挪,我也就差不多拉回原來的位置,這樣就可以看到外婆閑下來和左右攤位的人聊天說笑了。
3
外公九年前查出癌症,切除了一段腸子。五年前又抽過去一次,都口吐白沫了,幸好姨父當時在身邊,救護車來得也及時。應該說外公的身體比我們料想的要好得多,我覺得跟他的心態和性格有很大的關係。
外婆呢,就沒那麼幸運了,上顎癌。不開刀,頂多撐幾個月。開刀,需要把嘴巴里所有的牙齒都去掉,還要切除腮幫這邊的一大塊骨頭,這就意味著以後只能是流食。
作為子女,肯定是捨不得,一起說服外婆不要心疼錢,一定要做這個手術,費用子女們都會安排好。
外公外婆與三個孩子
他們說自己吃了很多沒有文化的苦,所以再怎麼難也要讓孩子上學。兒子是整個蔣王鄉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兩個女兒也是高中畢業後在小學做老師,後來小女兒改行為當時非常吃香的服裝行業。
開刀前兩天,我去南京給她打氣,跟她說不要怕,告訴她現在醫學很發達。而她卻一直跟我和兩個表妹說:「我的孩子們個個都好,就是我馬上要變成醜八怪了!」
手術後兩天,我又去了一趟南京,儘管已經有心理準備,但踏進病房的那一刻,還是沒有控制住眼淚,立馬退到門口的洗手間,調整好狀態再進去。
病床上的外婆面部已經完全變形,各種管子插遍了全身,若不是舅媽和我媽在病床邊忙前忙後,我真以為我走錯病房了。
外公外婆與我的一家
回揚州後,外婆大部分時間都是住在我媽那兒,好在我媽退休了,每天就像哄著一個孩子帶著外婆這裡逛那裡逛。
看到我媽走在前面,外婆在後面跟著,我就想:外婆是可憐的,承受著疾病的痛苦。但外婆又是幸運的,子女們對她很孝順,加上我媽和舅媽退休了,有大量的時間在陪伴。
現在的我常跟我媽講,國家延遲退休了,按照報紙上登的,我要到62.5歲才能退休,請她務必、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小病小痛不要拖著,有什麼情況及時告訴我。每次叮囑時心裡總是念著:永遠都要好好的。但嘴上還是會硬梆梆地加上一句:我給你的任務就是在我退休之前不許生病。
相親
相愛
一家人
那天,正好外公外婆的乾兒子也來了,不得不說,他們的乾兒子真的很孝順。感謝老王同志給我們拍了一張合影。
這半年來外婆的情況更加不好了,尤其近兩個月,各種疼痛。每次去看她,她都含糊不清地說:「婆婆不得用了!」一邊重複這句話,一邊流著眼淚。
外公外婆與我
那天,外公八十歲生日,外婆也是做完手術不久。
4
今天,和老王又去了外公外婆家。離大門還有五米遠時,我媽突然出來把門一開,看到我們就說:「你公公說有人敲門,叫我趕緊來開。」我一聽,真是神了。
外公精神很不錯,跟我說了很多,我也像關照小孩一樣,跟他說要這樣做,要那樣做,不能怎樣做。
外婆還是不太好,核桃皮般的皺紋布滿了整張臉,一雙灰白無神的眼珠似乎陷得更深了,看起來也就幾十斤吧,只剩骨頭的重量了。我一陣心酸與心痛,卻只能說:「婆婆,多吃點,想吃什麼就說。」
有人說,有一種長大,叫做「在外婆家長大」。也有人說,如果一個人在童年沒有享受過外公外婆的呵護,那麼他的人生是有缺憾的。
我也想說,外公外婆之愛猶如夕陽,燦爛之後溫暖而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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