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愁貪睡」是梅花
雨天的小山谷清澈純凈,一棵棵梅樹都赤條條的,精幹的枝條上掛著晶瑩剔透的水珠。
我沿著台階踏步走去,水靈的梅枝舒適地伸展著交織著,給我看變幻的隊列。珠圓的梅骨朵,十分精緻,緊湊地排在枝條上,讓我猜它們何時綻放。
梅蕾成花更吸引我的目光。亮黃的臘梅已經開了一段時間,香氣襲人,容顏的輻射力已經減弱。零星的紅梅正是這個時日的「新人」。那紅色正合我的眼睛,不濃不淡,是豆蔻年華臉頰上的紅雲。那花瓣簇擁在一起,不疏不擠,鬆緊相宜,親密有度。
與別的花那樣,梅花也是憑藉它的色相與香氣贏得我的喜愛。稍顯特別的是,它能夠迎雪吐艷,凌寒飄香。正因如此,千百年來人們賦予了它許多人文性情,記錄在相關的詩文當中。
宋盧梅坡的《雪梅》,現在讀來也很通俗:
雪梅·其一[宋]盧梅坡
梅雪爭春未肯降
騷人閣筆費評章
梅須遜雪三分白
雪卻輸梅一段香
梅沒雪白,雪沒梅香。詩人這是在用對比表現兩個冬天裡的寒友。
雪梅·其二[宋]盧梅坡
有梅無雪不精神
有雪無詩俗了人
日暮詩成天又雪
與梅並作十分春
「有梅無雪不精神」,在詩人看來,梅需要雪來陪襯。進而還需要詩詞來為他們注入靈性。也許就是這個道理,文人們寫到梅花時,一般都以花擬人、喻人。
紅梅[宋]王十朋
桃李莫相妒
夭姿元不同
猶余雪霜態
未肯十分紅
江梅[宋]王十朋
園林盡搖落
冰雪獨相宜
預報春消息
花中第一枝
詩人顯然偏愛梅花的紅色,人家從雪霜中開來,依然渾身艷紅,你們這些桃李該自愧不如才是。只有清奇的冰雪才能與梅相伴。
用現在的情況來類比,可以解讀出兩個意思。一是,梅花是經過冰雪的,資格老,所以桃李們不能與之攀比。二是,梅花預報了春天,擁有自主知識產權,桃李們步人後塵,沒有新意。王冕的詩也有這個意思:
白梅[元]王冕
冰雪林中著此身
不同桃李混芳塵
忽然一夜清香發
散作乾坤萬里春
梅之「花開逢冰雪、預報春消息」的自然屬性在蘇軾的詩中成了梅的有意為之。一個貪字,也讓梅頓時萌值暴漲。「自恐」一詞更讓清奇之梅有了謙謙君子的范兒。儘管努力自我俗化,還是風骨猶存。詩人在梅身上不折不扣地完成了自我述說。
紅梅(其一)[宋]蘇軾
怕愁貪睡獨開遲
自恐冰容不入時
故作小紅桃杏色
尚余孤瘦雪霜姿
寒心未肯隨春態
酒暈無端上玉肌
詩老不知梅格在
更看綠葉與青枝
晚於蘇軾的女詞人李清照也會在梅花中看到自己,並難免要為它的清奇芳香感恨一番:
臨江仙·梅[宋]李清照
庭院深深深幾許
雲窗霧閣春遲
為誰憔悴損芳姿
夜來清夢好
應是發南枝
玉瘦檀輕無限恨
南樓羌管休吹
濃香吹盡有誰知
暖風遲日也
別到杏花肥
一枝淡雅的梅花在這些流傳於歲月的詩文中浸淫了人類的六欲七情。到了紅樓夢中,那些日常的少男少女也沾染了這樣的習氣,第五十回專門有一個情節,大家用紅梅花三個字作韻賦詩。儘管是小說中的事,也可見文人對社會生活的影響。
除了寫梅意淫,人們也栽梅把玩。清龔自珍《病梅館記》對此有側面描寫。根據該文,人們玩著玩著就把梅玩出病來,也把自己玩出病來。「江浙之梅皆病。文人畫士之禍之烈至此哉!」
這裡,以梅為文,寫的當然還是人。這該算是中國曆來的傳統手法。這種手法需要作者既有對自然的觀照也有對自我的內省。這一過程中,通過對物我本身及其關係的思索感悟,作者往往就有意無意地提升了人類生命的價值和意義。
生活中,萬一有空閑,看看花草想想人生,對於一般的人也許很難得,卻也是不無裨益的。君不見,作為皇帝要管大唐天下事的李世民也要抽空寫寫小詩。我們再忙也要留點時間給自己,去做一做完全順應內心的事情。
守歲[唐]李世民
暮景斜芳殿
年華麗綺宮
寒辭去冬雪
暖帶入春風
階馥舒梅素
盤花捲燭紅
共歡新故歲
迎送一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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