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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山獵人:捕蛇者說

任丘峰拿著的短刀有些小,很精巧,刀鋒很利,削割得很快。仔細看時,他識得這是一把女式短刀,是梅山女子的貼身武器。

雷不昭說是冬茅送的,他不知道冬茅是誰,那肯定來自師傅家的一把女刀,現在卻在這個侏儒手上,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也不好意思向雷不昭盤問這把女式短刀的來歷。

由於有心事,任丘峰顯得有些神情恍惚。

雷不昭看到任丘峰的情形,以為他對師傅的考驗有了情緒,於是開導說:「哪個梅山人拜師學藝,都要有考驗的,何況我們學這一行,更是如此。師傅要考驗你的人品,我聽說了你上山的故事,師傅被大獸追逐,你一個白手人能挺身而出,你的人品,我想是過了師傅的一關了。可是接下來的關不會少。昨晚,你吃飽喝足被趕了出來,這是哪門子事?我告訴你,這還是考驗。梅山獵人,你想,哪能不在野外過夜的?我在前頭沒幾天,也被趕了出來?為么子,那就是我要做湖鴨師傅,風裡來雨里去,在野外過夜,也是家常便飯吧。兄弟,我們要經得起師傅的考驗。還有,現在在這山林里不還有我嗎?有我罩著你,不要愁。「

說完,他搶過任丘峰手裡的短刀,將橫在兩人前面的一棵粗大的藤蔓割斷,自己先是跨了過去,緊接著招呼著任丘峰趕緊跟自己走。

「他要帶我看什麼呢?師傅趕自己出來,就是為了在野外練膽嗎?」任丘峰望了一眼眼前的雷不昭:「師傅給了雷不昭捉蛇的任務,卻沒給自己安排具體事情,又是為么子?」

「到了到了!師傅的指令就是這裡。」任丘峰正在胡思亂想之中,雷不昭的話打斷了他。

「哪裡?哪裡?」任丘峰急不可捺地想知道答案。

「就在那兒!」雷不昭指著不遠處一處削了皮的樹榦說

任丘峰順著雷不昭的手指望去,那處削了皮的樹榦看上去有幾天了,上面可是什麼也沒有,不禁疑惑:「這什麼字也沒有,哪裡有任務一說?」

「你過來,看那棵樹!」雷不昭指著鄰近的一棵樹說。

任丘峰看到同樣的削皮樹榦,只是新鮮的痕迹,上面也沒有什麼字跡,更是不解:「還是沒字,哪裡說到任務了?」

雷不昭回頭笑了笑:「這就是師傅的啞謎了,給我交代任務就是刮上一棵樹皮,給你的任務就在那棵樹上了。他老人家削了同樣的樹皮,就是讓我把剩下的事情交給你。」

說完,雷不昭把身上背著布袋往地上一扔,對任丘峰說:「看,這就是你的任務,還有兩條五步蛇的任務,你自己想法子去捉吧。」

「哪能證明這就是師傅的指令,而不是你胡猜的呢?」任丘峰打心底懷疑這可能只是雷不昭的一個把戲,自己剛剛蛇口餘生,雷不昭惡作劇的嫌疑還沒有消失,現在又是他設一個局?哪有一個師傅像做遊戲一樣給徒弟們布置任務?

「你愛信不信,反正我把任務交給你了。還有兩條五步蛇要捉,你自己想法子吧。完不成,你肯定要捲鋪蓋走人,這你知道的。」雷不昭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其實,任丘峰不是完全信不過雷不昭的說法,他心裡認定這可能就是師傅的意思,一個獵人要在山裡來山裡去,梅山又多蛇,如何避開這些可怕生靈,或者萬一被它們咬了怎麼辦,這都是梅山獵人的功課。可是自己天生就怕蛇,又怎麼下得手去捉蛇呢?尤其是心理上那一關怎麼過?爬到自己身上的蛇都不嚇得死,還談什麼主動去捉蛇呢。

雷不昭似乎看到任丘峰的畏難性緒:「沒事,我們家是捉蛇世家,這個我教你。不過,以後有事,你也得讓著我一點。」

一聽雷不昭願意幫助自己,任丘峰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好啊,好啊,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裡找蛇呢?」

「不忙,你為么子不問我接下來的任務是什麼?」雷不昭好像要變卦的意思。

任丘峰有些詫異地問:「你還有任務?師傅口頭吩咐的,還是哪棵樹上寫著?」

「沒有吩咐,樹上也沒有寫,我用腦殼猜的。」雷不昭顯然有些得意。

「那你說說,師傅要你接下來幹什麼呢?」任丘峰顯然不相信雷不昭所說的。

「我接下要去采草藥了。」

「你怎麼知道師傅會讓你去采草藥,而不是干別的呢?」

雷不昭神情似乎有那麼一瞬間的猶豫:「說老實話,我也不是那麼肯定,我猜測是不是讓我去采治蛇傷的蛇。你想,師傅讓我捉蛇的目的是幹什麼,無非就是讓我們熟悉它,掌握它的性情,以後無論是打獵也好,趕鴨也好,就可以熟練地與這個老朋友找交道。可是萬一被它咬傷了呢,那不還得有葯來治么?我想師傅下一步要讓我們去采蛇葯了。」

任丘峰也覺得雷不昭說得在理,可接下來自己怎麼完成任務呢?先還是請教雷不昭如何抓蛇。雷不昭先來幾天,即是師兄,師兄師兄,又是師又是兄,而且這個傢伙慣於捉蛇,何不先向雷不昭學習?想到這裡,便對雷不昭:「雷不昭,你得教我捉蛇,否則我也完不成任務。」

「我憑什麼幫你,你自己悟去。」

「這哪裡是悟的事情,我天生就怕蛇,這你也見著了。你剛才還說有你罩著我,說你要幫我。這樣好了,你教我這一招,我也有其他的招數教你。或者,一會我幫你采蛇葯。」

「好啊,我就喜歡公平交易,互不兩欠。我先給說說這個五步蛇吧。」雷不昭好為人師,一聽任丘峰向自己請教,立馬答應,而且興趣盎然地講起了這個五步蛇的知識來。

梅山地區的五步蛇分布不少,這種蛇有劇毒,據說一個人如果被這類蛇咬了,走不開五步就會喪命,由此而得名五步蛇。

「有一個蠢人被蛇咬了,堅定地站在原地不動。別人問他為什麼不快點找人想辦法急救?你說他怎麼講?」雷不昭邊走邊給任丘峰說笑話,緩解任丘峰尋五步蛇的緊張感。

「這個笑話我知道,蠢人說,咬我的是五步蛇,走五步就會死的,我一步不走,閻王奈得我何?」

「被五步蛇咬了,走五步就死,說明它的毒性大得可怕,其實,這是一種訛傳,讓五步蛇咬了,如果一直不管它,或者方法不對勁,可能三五天就沒命,但也不至於五步就斃命,有些誇張呢。」雷不昭跳過一棵倒伏的樹枝,用短刀撥開眼前的柴草,「前面的溪邊溝壑邊,就可能藏有五步蛇。這樣的夏天,五步蛇往往躲在水裡涼快一些。」

一聽有五步蛇,任丘峰剛剛鬆弛的神經又綳了起來,步子變得有些遲滯起來。

「不要怕吧,五步蛇你不要觸動它,它也不會咬你的。如何抓五步蛇,還是有技巧的。我倆去那邊看看有沒有這些傢伙。你知道那個蠢人後來怎麼樣了?」沒想到,雷不昭又撿起剛才的笑話。

「後來,沒有後來了,你說後來怎麼樣?」任丘峰確實沒有思考過這個五步蛇故事後面的結局。

「後來,這個蠢人堅持一直站在那裡,誰勸也沒有用,人們只好給他送點吃喝。他在原地站了三天後,你知道結果怎麼樣?」

「怎麼樣?」任丘峰有些好奇。

「蠢人啥事也沒有,在大家眼皮子下,他吃也吃,喝也喝,一切正常。大家覺得奇怪,莫非這蠢人生有天相。後來有蛇類高手一看他的傷口,原來是菜花蛇咬的。蠢人沒看清,就胡亂猜測是五步蛇。」雷不昭的笑話發揮真有效,任丘峰也淺淺地笑了。

臨近小溪邊,陰涼的樹林叢有一堆亂石。任丘峰跟著雷不昭輕輕地走近亂石堆。雷不昭指著石堆說:「五步蛇夏天喜陰,躲在樹根的縫隙里,或者鼠洞里,或者是樹蔭草叢的石堆里,如果要尋蛇,就可以到這些地方去找。冬天就要到向陽的坡地上去掏樹底穴或者鼠洞,可能尋到在那裡冬眠的五步蛇,而且一掏就是一窩,大小蛇都有。」

任丘峰佩服雷不昭蛇類知識的豐富。他今天要試著抓一條蛇再說,抓蛇要過心理關,過了這一關,以後就不怕蛇了。

不過,他的心裡還是毛毛的,那細長的身形,那爬動時的撲哧聲響,昂起頭攻擊對手的戰鬥姿態,更是令人心裡打顫。可他知道,梅山人不得不要應對這種可怕的精靈。梅山裡有不少這樣的精靈出沒,不打交道是不行的。要學會避開它們,也要學會防備它們。

「你來,我告訴你怎麼辨認有蛇爬過。你看,這裡有一片草地倒伏。倒的不是直線型,而是倒伏得有些歪歪曲曲,這是由於蛇走曲線的緣故。在野外,你看到這種倒伏形態的柴草,就可以判斷有蛇出沒。」雷不昭指著眼前一處倒伏有些歪曲的茅草叢,並蹲下來仔細看了看,「蛇行的方向就是那個亂石堆。」

任丘峰也跟著察看。而後,雷不昭告訴哪樣的縫裡、洞里、穴里可能藏有像五步蛇這樣的毒蛇。雷不昭告訴任丘峰,找到蛇窩之後,不要急於去掏蛇,要仔細看清蛇窩的情形,窩深的話要把蛇趕出來,窩淺的話就可以直接抓蛇。

淺洞邊,蛇尾一般會露在外邊,就直接抓住蛇尾拎出來,然後一甩,呈懸空狀,蛇想昂起頭來咬人也難以辦到,這時就乘機把它放進蛇袋裡。

如果蛇藏得深,先要把蛇趕出來。趕蛇,可以用棍子往蛇洞里捅,也可以用水灌,或者用煙熏,都可以驅蛇出洞。當然出洞之後,要抓住時機,否則蛇們就可能溜走了。

蛇出來了,抓蛇的方法也有很多。可以做一個簡易的抓蛇工具,一根二米左右長的木棍套上一個蛇鉤,蛇鉤做成一個彎曲的機關,等蛇一出來,就用鉤子把蛇那麼一挽,蛇就控制了,張開蛇袋,把蛇放了進去。這大抵是有備而來的抓蛇辦法。獵人或湖鴨師傅,哪裡會隨身攜帶捕蛇器具呢,大都需要徒手抓蛇。比起用蛇鉤捕蛇,徒手抓蛇顯然要危險得多,容易被蛇咬著,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雷不昭說要給任丘峰演示徒手捕蛇的方法。他要任丘峰先把石頭堆里的蛇趕出來。任丘峰用手捧水,往石堆的縫裡潑水。任丘峰是年輕後生,手掌合起來潑的水量也不小,加上有勁,一會石堆縫裡有了動靜,一條條大大小小的蛇們從石堆下面鑽了出來。

雷不昭見蛇冒頭,就開始捉蛇了。他邊說要領,邊抓蛇,任丘峰停止了潑水,在一邊看著。他騰出左手抓著蛇的尾巴,把蛇整個提溜起來,蛇立馬會本能向上抬起頭來咬抓它的人,這時,捕蛇的右手迅速而準確地滑溜到蛇的頸部,緊摁住,再放進蛇袋裡。

「這個滑溜到頸部的動作非常關鍵,千萬不要滑過頭了,你把手送到蛇口,也就成了蛇口裡的菜。」雷不昭抓住蛇頸的右手做出好像要滑下去的樣子,讓任丘峰的心陡然地嚇了一下。

「還有太長的蛇,大小的蛇也不能這麼抓。」雷不昭邊說邊把抓到的蛇放在地上,那蛇以為得到自由,迅速想溜走。

這時,只見雷不昭吩咐任丘峰說:「我試著抓一下,按我的方法。」

任丘峰有些猶豫,動作遲疑了一下,那蛇已經溜到一丈開外,雷不昭飛快地奔上前,抓起蛇尾往後拉,直接拖到任丘峰面前,將蛇尾塞進任丘峰手裡。任丘峰還要甩脫,可雷不昭便是扣住他的手不讓他甩脫。

任丘峰攥著一條蛇尾,驟然高度緊張起來,很快用右手順著蛇身後半段滑溜而下,這時,蛇已昂頭,吐著芯子,可怕地呼哧著,那是毒蛇攻擊敵人時的憤怒聲音。

任丘峰一下子心生畏懼,正要考慮退縮之際,雷不昭怒斥了一句:「趕緊滑溜到頸部!」

任丘峰覺得自己彷彿沒有退路了,心一橫,右手就那麼一滑,徹底往下,就到了蛇的頸部,死死地摁住,五步蛇一下子沒有氣力似的,軟了下來。

雷不昭已打開蛇袋,示意任丘峰放進去。任丘峰並沒有立即把手裡的五步蛇投進蛇袋,還緊緊地捏在手裡,他在掂量這蛇的質感,他要熟悉這種質感,以後就不再害怕看到這種精靈,更有勇氣去接觸它,去駕馭它,讓它在手裡老老實實,乖乖地聽自己的話。

雷不昭默默會合了袋,他知道任丘峰的心思。

任丘峰又獨立了抓了第二條蛇。

然而,雷不昭告訴任丘峰不抓了,夠了就不抓了。

任丘峰收住了手,他自然知道不能濫捕的道理。雖然蛇有時會傷人,那大多就是誤傷,很少有蛇會主動攻擊人的。只有人的侵犯達到蛇們的近身時,就有可能咬人。

事實上,蛇以吃老鼠為生,可以消滅山林里不少的老鼠,這是為森林除害。因此,梅山人絕對不會濫捕蛇們。

折騰了半天,任丘峰已是飢腸轆轆。如何在山林里討吃點,任丘峰還是懂得門道。

就在蛇們藏身的石堆旁邊的小溪里,他捕到幾條冷水魚,一條只有三四兩的樣子,再在旁邊的溪邊,任丘峰採到幾株野生的水芹菜。

這時的雷不昭卻心神不寧地用鼻子在嗅什麼,絲毫也沒有幫襯任丘峰做飯食。任正峰也不計較,他特別醉心這種山野美食的製作。

可是哪來的鍋來煮魚湯呢?這難不住任丘峰。他借用雷不昭的短刀割了幾片大葉,把魚與水芹菜一起裹了,再纏上幾根小藤,把它埋在地下,再在上面燒起了一堆火來。

大約半個時辰,用葉片裹著的魚在火堆下面早已煨熟了,任丘峰取出大葉包裹的飯食,剝開燒焦的外皮,香噴噴的魚肉饞得兩人口水直流。兩人有些狼吞虎咽地吃了那幾條鮮嫩無比的冷水魚,當然連野生的水芹菜也吃了個精光。

吃完了,任丘峰有些困意,靠在旁邊的樹上迷糊起來,而雷不昭吃飽後,鼻子似乎更靈,這時他好像辨出空氣中有一股異樣的味道。

他迅速蹚過小溪去,上到一個高坎上,這時,那股異樣的氣味濃得化不開。他看到奇異的一幕,立即折回來,搖醒了正在瞌睡中的任丘峰:「起來,起來,不睡覺了,有大事情了。」

一聽有大事情,任丘峰突然沒了睡意:「出什麼事了,在哪裡?」

「我帶你去看一道風景。」雷不昭拉上任丘峰就要走。

任丘峰一聽要看風景,有些興趣索然:「這梅山處處都是風景,哪裡看得夠,你就讓我睡一會兒。」

說罷,他又要躺下來瞌睡。任丘峰一看急了:「這裡的風景不一樣,我都不敢高聲喊你去看,怕驚醒了他人,我倆會惹禍了。」

「還有看風景會惹禍的,這就奇怪,我倒要看看,這是哪樣古怪的風景羅!」任丘峰跟著雷不昭過了小溪,走上山崗一望,頓時驚訝得叫出聲來:「哇,罌粟花!」

砥雨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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