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反教條、反權威的退學生到美國攝影名人，沃克·埃文斯的人生逆襲史
沃克·埃文斯，海倫·萊維特攝，紐約，約1940年
如果沃克·埃文斯不是最好的美國攝影家，
也一定是最偉大、最具洞察力的攝影家。
——蘇珊·桑塔格
選自《美國影像》
沃克·埃文斯常被稱為20世紀美國最偉大的攝影師，但頗為諷刺的是，他少年時曾經十分反美，熱衷於追隨法國文化，又具有歐洲現代主義的審美觀念。他的人生軌跡就是，反教條、反權威的高校退學生變身為20世紀美國文化界名人的逆襲史。
現存的埃文斯研究材料有很多，但並非所有材料都足以作為他的傳記證據。關於埃文斯的小道消息實在不少，而其中的真實性則與他的攝影風格如出一轍——儘管作者聲稱它們真實可靠，但其實仍然屬於經過精心構造，添加了人工處理過程的作品。
對於埃文斯及其所在圈子的重要畫家和作家來說，混合視覺和文字元素，加上更為現實主義的表現方式，既可以傳達事實又能呈現更有表現力的真相。其資料管理人約翰·薩考斯基在1971年曾經寫道：「我們很難判斷……埃文斯鏡頭下的美國，究竟是他年輕時的模樣，還是他創造出來的景象。」
選自《美國影像》
沃克·埃文斯三世出生於密蘇里州的聖路易斯，在他還小的時候一家人就搬到了芝加哥郊區的凱尼爾沃思，其父親小沃克·埃文斯是當地一家大型廣告公司的文案人員。1914年秋，全家人遷到了俄亥俄州的托萊多，父親在那裡找了一份新工作。父親與鄰居家的女人有了婚外情，這個女人在1918年和丈夫離婚之後，他就拋家棄子，正式搬出去和她同居了。大約在此時，沃克·埃文斯三世自己買了一台柯達Brownie相機，自學攝影和沖印照片。1919年1月，他和母親、妹妹一起搬到了紐約。父親不時會來探望，但埃文斯卻開始討厭上學，變成學校里的搗蛋鬼。1922年高中畢業後，他進入了馬薩諸塞州的威廉學院，在那裡成了一名「病態藏書家」，但只上了大一就沒再回過學校。
在快照亭完成的自拍照，約1930年
1924年3月，埃文斯在紐約公共圖書館找到了一份工作，1925年秋放棄了工作前往法國。埃文斯回憶稱，他從小一直在「別看我！」的禁令中長大，但在這個新環境中卻沒有人會打斷他觀察別人的行為。他認為巴黎壯麗的現代街道堪比查爾斯·波德萊爾（Charles Baudelaire）筆下的世界。當時埃文斯相信自己註定會是個作家，於是，在巴黎開始學習常用的法語和本地的肢體語言，以免被人貼上美國遊客的標籤。據他後來所稱，「當時我是個地道的反美人士」。他帶著全新的袖珍相機到達巴黎後，就開始拍攝巴黎、法國南部和義大利的美景。他用這台相機拍了一些人像，並將其中一兩張以及對應的小故事寄給了自己在紐約的畫家好友漢斯·斯科爾（Hanns Skolle）。
漢斯·斯科爾，紐約，1932年
無題，1928年
無題，1928年
1928年，埃文斯返回紐約，並於次年同斯科爾在布魯克林合租了一套公寓。埃文斯成天在紐約大街上拍照，陪他一起外出的人有時候是新朋友保羅·格羅茨（Paul Grotz，後來的合居室友），有時候是隔壁的詩人哈特·克蘭（Hart Crane）。格羅茨曾經在慕尼黑就學，他有一台徠卡相機，也同樣精通歐洲現代主義，因此兩人十分投緣。雖然一直都在實踐中摸索，但據埃文斯的朋友埃古·高爾斯頓（Iago Galdston）回憶，此時的埃文斯仍然不知道相機的運行原理。直到1931年左右，他才得到了一些技術性的指導。埃文斯向阿爾弗雷德·施蒂格利茨展示了自己的作品集，但卻只得到了一句「非常好，再接再勵」的評價。埃文斯再次發現，他不喜歡自己在這個圈子中庸附風雅的感覺。他的審美觀在那些擁有巴黎文化特點的圈子中得到了發展，並受到了尤金·阿傑的作品影響——1928年貝倫尼斯·阿博特收購了阿杰特的檔案後，將阿杰特的作品推薦給了埃文斯。
尤金·阿傑攝影作品
尤金·阿傑攝影作品
讓埃文斯崛起成為重要的當代攝影家的決定性人物是林肯·柯爾斯坦（Lincoln Kirstein），他是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首屆顧問委員會成員，是一名從常春藤盟校畢業的藝術贊助者。1930年春，埃文斯受雇為該藝術博物館拍攝雕塑展的照片。後來柯爾斯坦就挑選了一些埃文斯的照片，發表在《獵犬和號角》（Hound and Horn ）文學季刊上（這是柯爾斯坦在哈佛就讀時創辦的雜誌 ）。在隨後8年中，埃文斯作品露臉的機會越來越多，推出的作品包括一本與詩人兼建築家約翰·布魯克斯·惠爾賴特（John Brooks Wheelwright）合著的講述美國本土建築的書籍。1938年秋，他的成就達到了頂峰，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辦了個人攝影展「沃克·埃文斯：美國影像」。
林肯·柯爾斯坦，1931年
《美國影像》封面
進入微店即可購買
《美國影像》展覽現場，MoMA，紐約
《美國影像》展覽現場，MoMA，紐約
《美國影像》展覽現場，MoMA，紐約
1933年5月，埃文斯受雇前往哈瓦那為卡爾頓·比爾斯（Carleton Beals）所著的《古巴罪惡》（The Crime of Cuba ，1933）攝影，該書強烈控訴了古巴總統赫拉爾多·馬卡多（Gerardo Machado）的腐敗和其通敵賣國的罪行。不過埃文斯為這本書拍攝的照片卻相當中立，採用了一種自然主義風格，挑選的是一些日常畫面，並沒有融入自己的主觀意識。儘管美國經濟危機形勢加劇，埃文斯還是堅持讓自己的攝影作品獨立於「政策、美學或政治」等意識形態。1935年1月，埃文斯接到了前往新奧爾良拍攝建築的任務，他在這裡邂逅了已婚畫家簡·尼娜（Jane Ninas），並與對方產生戀情。埃文斯在該年3月底返回紐約，籌辦即將在朱利安萊維美術館舉行的作品展—與其同台參展的還有亨利·卡蒂埃-布列松和曼紐爾·阿爾瓦雷斯·布拉沃的作品。
碼頭工人，哈瓦那，1932年
礦工，1932年
警察，哈瓦那，1932年
碼頭工人，古巴，1933年
1935年夏，簡·尼娜前往紐約看望埃文斯，當時他與美國農業部新成立的安置管理局（RA）簽署了3個月的工作合約。兩人通過華盛頓特區前往弗吉尼亞西部地區，為政府安置失業煤礦工人的計劃拍攝採煤區的情況。但埃文斯並沒有在這種工作中長久停留，就用這些傭金去追求自己的藝術方向了。雖然他拿了政府的傭金，但還是堅持「不為政治動搖」。埃文斯於1935年10月成為RA高級信息專家，同年11月開始去南部繼續拍攝之旅。1936年初，他在新奧爾良執行拍攝任務時，和簡的私情遭到保羅·尼娜（Paul Ninas）的干涉，埃文斯只好寫了絕情書中止了這段關係。
孩子，維克斯堡，1935—1936年
街道面龐，1935年
加油站，弗吉尼亞州西部，1935年
墓地，賓夕法尼亞州，1935年
1935年4月，埃文斯與哈佛詩人及作家詹姆斯·阿吉（James Agee）相識。次年夏天，阿吉受《財富》雜誌之託撰寫紀實性報告，講述經濟大蕭條對南部白人承租農戶的影響。他請求埃文斯擔任隨行攝影師，二人於1936年7月前往阿帕拉契亞南部尋找富有代表性的主題。
他們在阿拉巴馬的格林斯博羅認識了農夫弗蘭克·廷格爾（Frank Tingle）、巴德·菲爾茨（Bud Fields）和弗洛伊德·伯勒斯（Floyd Burroughs）。他們給廷格爾和伯勒斯的家人拍完照片後，決定留在本地，返回佃農家庭進行訪談和拍攝。他們在這裡受到了熱情款待，10人們像家人一樣對待他們，這種情況下最容易混淆採訪對象與觀察者的身份之別，因此阿吉最後所寫的文章被《財富》退稿了，RA（現在的農業安全管理局）也沒有採用他們拍攝的照片。
1937年3月，埃文斯被RA解僱了。阿吉決定將這些素材寫成一本書，原先的標題是《三個佃戶》（Three Tenant Families ），最終在1941年夏天以《現在讓我們讚美名人》（Let Us Now Praise Famous Men ）為題出版了這本書。該書的封面就是埃文斯拍攝的照片，但沒有加文字說明。阿吉在書的序言中寫道：「這些照片並非插圖，它們和文字一樣平等，相互獨立又彼此合作。」
《讓我們讚美名人》，2001年版本
阿拉巴馬州，佃農婦女，1936年
佃農，阿拉巴馬州，1936年
佃農，阿拉巴馬州，1936年
礦工一家，弗吉尼亞州西部，1936年
農民的廚房，阿巴拉馬州，1936年
吟遊歌手海報，細節，1936年
1937年夏天，阿吉和奧利維亞·桑德斯（Olivia Saunders）的婚姻岌岌可危，而埃文斯卻開始和奧利維亞交往，埃文斯之前還曾和阿吉的妹妹艾瑪（Emma）有過一段感情。作家比琳達·拉思伯恩（Belinda Rathbone）認為，「對埃文斯來說，與阿吉的女人交往，是他間接表達對阿吉愛慕之情的一種方式。」從埃文斯的幾段情感經歷中可以看出，他可能具有同性戀傾向，他曾和阿吉及其第二任妻子阿爾瑪（Alma）有染，但沒有一段感情修成正果。
不管埃文斯究竟是不是潛在的同性戀者或者雙性戀者，總之他絕對不會是個專一的情人。用奧利維亞的話來說，「和埃文斯在一起，你會發現自己永遠不會是他心裡的唯一。」埃文斯為《美國影像》拍攝目錄之後，和簡·尼娜終於和解，於1941年10月結婚。
美國士兵，1936年
美國士兵的孩子，1936年
布里奇波特，街頭肖像，1941年
布里奇波特，街頭肖像，1941年
埃文斯在1943年春加入了《時代》雜誌的編輯隊伍，主要負責電影評論。1945年9月，他轉到了《財富》雜誌，成為其中唯一的全職攝影師，並在那裡持續工作了20多年。埃文斯有許多著名作品誕生於雜誌分派的任務，其中包括他在底律特大街上拍的一幅半身人像「美國工人」，該照片曾在1946年11月以「無名工人」的標題發表在《財富》雜誌上。
《沃克·埃文斯：無名工人》，封面
TAG:東方攝影書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