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冠希：別再念緊箍咒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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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輕時天天玩，很瘋狂。我慶幸自己那時用盡了全部的瘋狂。但如果沒有過那些日子，有可能我現在 37 歲還在玩，那我就完蛋了。」
神
神
陳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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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媛
編輯?方奕晗
陳冠希把自己關在一間20平方米左右的玻璃房裡，自顧自地閑逛，不時望向玻璃外的人群。
玻璃房裡有床鋪、沙發、工作台、白板……全是純白色的。生活用品隨意散落，整個空間如同卧室——陳冠希的卧室。
一身嘻哈打扮的他，忽然示意工作人員把一台藍牙音箱放在房間門口。音樂響起，他在房間里蹦蹦跳跳，面對只有一臂距離的十幾位觀眾，唱起了新歌。
現在問我什麼
我都會回你沒問題 爽
啊 經歷過那麼多
我還沒死 已經算不錯
我知道你知道 我在說什麼 爽
財色兼收 猴子還未滿意 爽
凡人的世界猴子覺得太容易 爽
——《爽》，取自陳冠希新專輯《一隻猴子》
這是北京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音術」藝術展上的一幕。陳冠希要在玻璃房裡待3天，讓人隨意觀看。他管這次行為藝術叫《我的拉和吃都在這兒》。
「不是想看我嗎，我就讓你看個夠。」他說。
為了看他，北京的紅男綠女聚在玻璃房前安靜地排隊等待。他們像參觀動物園一樣，5分鐘一撥，輪流用手機對準陳冠希。在隊伍旁邊的牆上，有幾行英文塗鴉：你們看著我的時候，我也在看著你們。
?2018年1月，陳冠希在北京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進行「音術」藝術展 圖/視覺中國
藝術展上的每件展品，都對應著新專輯的一首歌。這是陳冠希式的自白，他在新專輯裡把自己比作猴子王，依舊頑劣地唱著夜店和辣妞，還有這隻「猴子」對世界的挑釁與質問。
看著玻璃房裡那張桀驁不馴的臉，人們甚至很難意識到，這個印象中永遠的壞小子，已經快38歲了。
陳冠希的出現，讓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難得地排起長隊。隊伍中有個男生嬉笑著感嘆：「都是陳老師的影迷啊！」轉念又一想：「說影迷陳老師會不會生氣啊？」
陳冠希的展覽創下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心票價新高，260元。他自知「去看畢加索都要不了這麼多錢」，便自願在每張門票和海報簽名，以示彌補。
這場面正印證了他曾經說過的，「我不在意你喜歡我還是討厭我，但說到底，你最後還是會成為我的消費者」。
?展覽進行時，陳冠希就待在這所玻璃房裡
陳冠希身上透著某種超越年齡的清醒，無論年近不惑的現在，還是十幾歲一夜成名之時。他曾把簽約當明星的日子描述為「做奴隸」，新買的法拉利跑車開了10次就賣掉了，因為「這個不是我的生活」。
那時的他，被媒體、經紀人及娛樂圈的遊戲規則牽著走，就像被關在動物園籠子里的「小猴子」。「但我的籠子很舒服，有好車、好女人，有山珍海味。他們把我關在籠子里，我自己卻不知道。他們想把我扔掉的時候，就把我扔在一邊，這就是他們對我做的事。」
2007年，陳冠希上了《康熙來了》，推介新專輯《讓我再次介紹我自己》。那是陳冠希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意志來做音樂，述說他對娛樂包裝的迷惘和對媒體曲解的憤怒。
那一期節目叫作《這次讓你徹底認識陳冠希》。
彼時26歲的他，已經拍過《無間道》《頭文字D》和《狗咬狗》，是公認會演戲的「小鮮肉」，風頭無兩。節目中，陳冠希穿著寬大的衣服，站在小S和蔡康永中間晃來晃去，散發著古惑仔般的傲氣。
?《無間道》時期的陳冠希
他擁有盛名和易燃的脾氣。香港狗仔很喜歡激怒他，以獲取有足夠衝擊力的照片。他們把鏡頭杵在他臉上，出言挑釁。陳冠希呢，即便被氣得回家大哭，當面也要保持隱忍：「我不要給他們贏。」
節目播出僅僅半年，「艷照門」爆發。此後「那件事」成了他身上撕不掉的標籤，伴隨著他目前為止的所有人生。
在2017年的一次訪談中，他主動提起「那件事」。他說，出事的時候，是他整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
「這不是一個 Curse （詛咒），而是一個 Blessing （恩賜）。我百分之一千確定。因為我看清楚了很多事情，我真正地從這件事中找到自己。」
「我年輕時天天玩，很瘋狂。我慶幸自己那時用盡了全部的瘋狂。但如果沒有過那些日子，有可能我現在 37 歲還在玩，那我就完蛋了。」
看上去，他似乎已經和自己達成和解，將過去不堪的經歷轉為積極的能量。但究竟釋然了多少，從他此次展覽中不難找到答案。
?陳冠希「音術」藝術展上，展示《以牙還牙》的牆面
陳冠希在兩面牆上貼滿密密麻麻的手機照片，上面都是未經允許拍了他的人；還有兩部手機循環播放著他「回敬」的偷拍視頻。他借這個作品諷刺狗仔文化，取名叫《以牙還牙》。
他坦誠地展示著曾受到的傷害。在名叫《血同》的全息影像中，虛擬的「陳冠希」被倒掛在空中，渾身布滿傷痕。他緊閉雙眼，任鮮血滲出傷口，一點一點在地面形成一灘血跡。
?《血同》
整整10年了，或許一切並沒有過去。
2008年的輿論風暴過後，2011年，陳冠希再次出現在《康熙來了》。他穿著自家潮牌的中國風外套，態度謙和，3年間似乎成熟了許多。
?2011年，陳冠希再次出現在《康熙來了》
他正是靠著在美國經營自己的品牌，度過經濟和精神上的雙重危機。
話題百無禁忌，面對小S拋過來的刁鑽問題，他沒有絲毫閃躲。他坦陳，從前那個「明明我點的是雪碧，別人如果給我可樂我就會發火」的陳冠希，現在無論怎樣都OK。
只是，如果電腦壞掉，他再也不會拿給別人修了。
陳冠希曾努力想回歸正常的生活。可是他發現，沒有人打算原諒他。
他參加活動，主辦方怕帶來負面影響，拒絕了；他去電影劇組試鏡，片方怕招致封殺，在三輪面試後通知他不用再來了。
他的朋友在2015年VICE拍攝的紀錄片《觸不可及》中回憶：「他回香港之後想樹立一個好的形象，去做公益，跑跑馬拉松，但總有人挑刺，專挑各種壞話說。」
「所以後來，他就『去他的』，做自己好了。我想那段時間的他很困惑。」
陳冠希最討厭的感覺是敲門：我可以進來嗎？我可以進來嗎？依他的性格，很想罵一句髒話然後一走了之——但割捨不下那分熱愛。
他在《觸不可及》中提到：「我真的很想演戲，那是我的解藥。他們拿走了我的激情，他們贏了。那是他們唯一打敗我的地方。」
不過 我有一個問題很需要你的回答
其實你還需要我做點什麼嗎 請說
你要我跪下求求禰嗎
要我求求你嗎 才能原諒我嗎
神 我對著天空說
我沒有錯 我沒有錯
——《神》，取自陳冠希新專輯《一隻猴子》
他在新歌里唱：神啊，為何一直懷疑我，為什麼不能相信我？我對著天空發誓，我真的有改。
2015年，這部紀錄片在網路上刷屏時，曾有評論稱，最讓人心驚的，「莫過於看到一個人是如何被面目模糊的正義群眾毀掉人生的」。
多年過去，這隻「猴子」還是被鎮壓在五指山下。
2008年之後，陳冠希把重心轉移到生意上。那是可以帶給他安全感、可以自主掌控的人生。
從設計到經營，所有事情他都親力親為。他說，要付出十倍努力，做給那些預言他會失敗的人看。
陳冠希的潮牌已經發展15年了，年營收突破1000萬美元。在2017年年初還拿到了數千萬元的融資。
?陳冠希紐約大學演講視頻截圖
他在2017年登上紐約大學講堂，分享對於「中國製造」的理念。他認真地講述自己曾如何維護「中國製造」在國際上的形象，不能讓這四個字成為低標準的代表。
演講最後，他對在場留學生說：「雖然我的普通話不完美，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的文化、我的根。希望你們也能記住自己是從哪裡來的，代表的是哪個國家，以及你們能做些什麼讓我們的國家和人民有更好的未來。」
媒體紛紛把這次的演講，調侃為優秀「華僑企業家」的愛國行為。人們有些意外，那個對什麼都無所謂的壞小子，居然是個三觀很正的「老幹部」。
但他依舊脾氣很壞。他曾為了維護女友隔空謾罵林志玲，並告誡：我是陳冠希，我是瘋子啊！在一檔視頻節目里，他也因為女主持人的不專業現場發飆。
矛盾似乎一直在他身上不斷拉扯。
「音術」藝術展上放映著陳冠希製作的4分鐘紀錄片。片中的他忿忿地說：「娛樂事業太虛耗我的時間，壓力很大，我不值得這樣。」
他不在意外界眼光，卻又希望從別人那裡獲得一點分數。「沒有人會同意我為我們的文化、為我們華人的世界所做的事。我參與過的事情，你們起碼可以說，你做得好，給我尊重，我就差這麼一點吧。」
正如朋友們對他的評價：「Edison是個獨角獸。他是外星人。」他們很高興他能來到地球，但可能地球根本不適合他。
只有一點是確定的，現在的他，只想好好過日子。
?展覽現場 圖/視覺中國
在玻璃房裡，陳冠希曾經大方地展示手機視頻里的女兒Alaia，並隔空向女兒獻吻。他還隔著玻璃，逗逗粉絲懷中的小孩。
為人父的陳冠希常常陪女兒在床上趴著，哄她開心。「瘋子的日子已經過了，現在我想要穩定下來。」
穩定，這個看上去跟他毫不相干的詞語，卻是他從此以後的追求。
猴子想要歸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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