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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第一部高原自然文學作品首度發聲

我想起那座廢棄的曲麻萊老縣城

四十年過去,依然還是一片荒涼

只剩一隻孤獨的大鵟

不知道可可西里這塊最後的處女地

最終會變成誰的可可西里

國內第一部詳盡記錄國內四大高原動植物的自然文學作品

《飛躍高原》

誰的可可西里(節選)

文圖|肖輝躍

(一)

一隻深色大鵟背對我們站在曲麻萊縣政府的門樓上。

曲麻萊被稱為「長江源頭第一縣」。這是老縣城,現已廢棄多年。全城只剩這個花崗岩的殘缺門樓,以及鑲嵌其中的「為人民服務」幾個紅色大字。單就門樓規模看,和園明園的廢墟有得一比,充滿王者之氣,可以想像昔日的繁華。曲麻萊的衰敗,誰也想不到,竟是緣於它的驕傲。在七八十年代的高峰期,這塊小小的河谷竟然飼養牲畜120萬頭。也就是說,現在這裡蓋滿沙礫和卵石的每一處地方,以前一定是水草豐美的,且被牛羊再三地啃過刨過,直到最後變成一片荒漠。而冥冥中好像有某種暗示,什麼都可以倒下,唯獨「為人民服務」的招牌不可以倒。

河水在遠處眨著一閃一閃的白光,像情人的眼淚。它所流經之處,沒有牛羊在吃草,沒有鼠兔在觀望,連蚊子都沒一隻。河灘上光禿禿的,兩側的山體也只一層極淡的綠光。它在河谷曲曲折折地迂迴,試圖尋找那些昔日的舊友,把它們一個一個拉回它熱情的懷抱,與它們再一次傾心交談。然而沒有任何回應。它傷心地轉過山谷,在這片曾經美麗的土地上灑下最後一行熱淚。從這裡出發,它將開始它的萬里長征,直到奔向太平洋廣闊的胸懷裡,再也不回頭。

大鵟一直站在門樓上守望,希望它的苦苦堅守能得到適當的回報。要知道,整個曲麻萊老縣城,堅守的就它一個。

從老縣城往北走一個小時左右,穿過一座嶄新的石橋,橋墩左右各立著一尊石菩薩。車輛靠近它們時,它們既不眨眼也不抬頭。在它們眼裡,車輛就如同在它們眼前晃動的蒼蠅一般,是只會發出一股難聞氣味且嗡嗡吼叫的醜八怪,屏息閉眼才是對付怪物的上策。當車與它們擦身而過時,石菩薩突然睜開了一隻眼。在我們還沒得及驚呼時,兩隻菩薩竟然雙雙起飛:左邊是大鵟菩薩,右邊是獵隼菩薩。菩薩朝我們投以鄙夷的目光,狠狠地盯著,然後拱起屁股朝我們拋一泡屎,在河面上打圈圈。只要我們乖乖地縮回車上不再動,它們便立即飛回橋墩上,在那裡再蹲著,眼睛半睜半閉,繼續做它們的菩薩。

過了石橋,我們便接連翻過一座又一座近五千米的埡口。路面看似極平整,但一不留神就遇到凍土沉降,將你顛得屁股發腫。路上極少有車,唯一看到的一輛車翻倒在一處又長又陡的埡口上坡段,因受不住高原的氣壓而爆胎側翻。曠野里沒有任何聲響,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帳篷,只有某種動物白色的頭骨,在陽光下發出赫人的亮光。因只有兩隻窟窿眼和一排慘白的牙齒,研究半天也看不出到底是什麼。可可西里開始以其特有的荒涼,神秘而恐怖的氣氛逼近我們的周圍。

飯總說從這裡開始,我們要過一個三百多公里的無人區,我心下便越發地忐忑。我計劃著要如何寫一篇遺書,遺書還在構思中,一隻赤狐亮麗的身影出現在山坡上,那真是一道生命的彩虹。它邁著輕快的碎步走在陽光里,走到坡頂,它轉過臉來看我們,掛著一臉曖昧的笑。它的身後是兩隻高原鼠兔,正抬著雙手,傻呼呼地跟著赤狐頭部的轉動而轉動它們的脖子。藍天上白雲遊盪,遠處的昆崙山頂白雪皚皚,一望無餘的荒漠上到處都有閃著白光的湖泊,像一面面明鏡鑲嵌其間。在湖泊的中間,竟然還雜夾著一塊面積巨大的綠色草甸,草甸上密布紫色和黃色的小花,上面有無數跳動的生命。

一種無法抑制的興奮湧上心頭,可可西里無人區,誰說是生命的禁區,這裡不就明擺著一個天神的花園嗎?但是,我們只能強壓住興奮,不能歡呼,不能跳躍,甚至還不能大聲說話,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赤狐式的微笑。因為這裡是海拔五千米,任何過分的激動,都是致命的。

草甸高低不平,整個有點傾斜,像個大搖籃似地斜掛在可可西里的荒漠上。現在,這個搖籃是可可西里動物們的樂園。雪雀哼著最動聽的歌謠,沿著草甸或者草皮最淺的地方不停地起跳又落下,像只會唱歌的螞蚱。一對黑頸鶴在黃花叢中極優雅地邁步,其中一隻雄鳥對另一隻雌鳥展開了一系列極浪漫的跳舞求愛式。它先連著九十度三鞠躬,然後緊跑兩步,將翅膀以優美的弧線打開,接著往前搞了個七級跳,直到跳出雌鳥前面二十米左右突然剎住,然後將翅膀一收,胸膛高高挺起。接著回頭,又搞一個七級跳,跳到雌鳥跟前又剎車,對著雌鳥又九十度一鞠躬,翅膀交叉旋轉七百二十度。

然而雌鳥對它的精彩表演好像不滿意,將頭撇到了一邊。它不死心,又三鞠躬,而且每次都將頭顱鞠躬到地為止,接著又是緊跑兩步,再搞一個十級跳,每一步都比上次邁得更長,至少比上次表演多跳出了十米。更了不起的是,它這次的胸膛挺得實在是高,高不可攀,幾乎都可以和對面的昆崙山比高了。當它再往回跳,跳到雌鳥跟前時,雌鳥依然撇著頭,還往旁邊移開了兩步。它傷心得幾乎站立不穩,就要倒下去時,雌鳥忽然將翅膀打開,也像它那樣往前跳,只不過它只搞了個三級跳,然後,也將胸膛高高挺起,回頭對它嫣然一笑。

這一笑,讓它全身彷彿裝了彈簧似的,立即原地蹦起了三尺高,復又轉了三個大圈,邁開長腿便朝它的心上人追去。進入青海以來,一路上在青海湖,三江源保護區,隆寶灘保護區,看到黑頸鶴至少不下六次,沒想到的是,竟然只在可可西里的無人區,黑頸鶴才傾心跳舞。也許它不喜歡,也不習慣人當它的觀眾。

在這片草甸,它們的觀眾雖然不多,但個個都是真誠的「黑頸粉」。有一對藏野驢被它們的精彩表演吸引,都忘記啃草了,只是傻呼呼地面對面,不停地噴著鼻息,鼻水都快要將它們的蹄子淹住。有三隻藏原羚幼崽正在草甸上搔痒痒,那些小跳蚤惹得它們個個愁眉苦臉的,看到黑頸鶴跳舞,便立刻忘記身上有蟲子咬了,一個個跟在它們屁股後面又是拍手又是跳腳,還學它們跳舞。在它們自己看來,已學得惟妙惟肖了,實則和翻跟斗差不多。這群玩皮的孩子存心要給大人的求愛造一些小插曲。

更有離譜的是,一隻小藏原羚本來正跪在媽媽肚皮下喝奶咧,它聽到了它的小同伴的嬉笑聲,揚起眼睛一看,啊,它們在看黑頸鶴跳舞,它馬上就要抽嘴去看。它媽媽立刻壓住它的頭,你要看,你也得吃完飯再去看。於是,只看到藏原羚媽媽肚皮下,小藏原羚的白屁股扭成了兩團大白棉。它急啊,它一邊撇著嘴吸奶,一邊得斜著眼睛去看跳舞。

連正在藍天上巡視的獵隼也低下了驕傲的頭,它不得不為黑頸鶴優雅而極其紳士范的舞蹈深深折服。

(二)

從草甸一路過去,我們大至又碰到七次獵隼,全都站在路邊的電線杆上,像是要來可可西里趕集似的。它們全身黑白相間,雖然服飾簡樸,但怎樣也無法掩飾它們身上天生的貴族風範。一般的猛禽雖然都威風凜凜,但鮮有它這樣氣質超群的。也因此,它深受中東一些貴族的追捧。中東某些國家的富豪們把擁有獵隼的數量和級別,作為自己權力和財富的特殊象徵。

擁有一隻像樣的獵隼者,往往是剛步入百萬富翁的人家。這就是說,一個人一旦擁有了較大的財富,第一件事就是要購置一隻獵隼,就像我們發達以後做的第一件事是要購置一台汽車一樣,實際上公交的士滴滴既方便又便宜,只是用此以證明和炫耀他已步入富豪之列。我曾看到報道,中東一王子到某國訪問,隨行人員是:一飛機的獵隼。不知道,當那些坐著飛機到世界各地旅行的獵隼,過著錦衣玉食生活的時候,是否還會懷念在遼闊的可可西里,站在電線上任風吹亂頭髮的苦日子。

一路往北,過去大約百公里左右,遠處的山坡上出現了一頭氂牛。我們先也沒在意,一路上看得最多的可能就是氂牛了,連羊都比氂牛少。忽一想,這是無人區啊,哪有牧民放養氂牛,且只放一隻。飯總望遠鏡一舉:野氂牛!想想鄂拉山口那個雜種氂牛是何等的厲害,敢於與藏獒戰鬥,其他家氂牛都只乖乖地聽擺布,這純種的野氂牛可是個厲害角色了。那野氂牛遠遠地在啃草,時不時抬起它的頭梭我們兩眼,間接還要將它的兩隻大尖角朝我們的方向擺幾擺,好像在對我們示威。飯總一再警告我們要遠離,那野氂牛的勁大得很,可以將我們的整個車和車上的人全部掀翻,順帶用舌頭舔我們的臉。據說,它只要伸出那生滿肉刺的舌頭,荒漠上的所有動物都見舌而逃,彷彿那是一張奪命符。

星老師說過,牧民其實對野氂牛是又愛又恨。野氂牛最擅長乾的事還不是干架,而是誘騙良家母牛。它那龐大的身軀和強壯的牛角是吸引母牛的利器,只要它往牛群前一站,所有的母牛就像吃了迷魂藥,乖乖地跟它走。它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帶著牧民的所有財產,一大群母牛,其中不乏已婚之牛,浩浩蕩蕩地鑽入荒漠深處,牧民尋遍荒野也找不到它們的蹤跡。在荒野,少吃沒住,大雪紛飛,冰雹砸身,而所有的母牛都心甘情願地委身於它。當來年春天,天氣轉暖之時,母牛才會被重新放回去。有幸運的母牛會懷上野種,而有不幸的,就已葬身荒漠,只留下一具白骨。

這頭野氂牛就其身軀和牛角的架式,確實是有足夠吸引異性的資本。我看它不止是吸引母牛,連母旱獺都被它迷得神魂顛倒,只知道一臉膜拜地望著它。眼看野氂牛就要過來了,它還是一動不動,滿懷希望那個男神來踩它的背。只可惜,野氂牛不好它這一口,它寧願去啃一坨泥巴而決不臨幸它。它連望都不望它一眼,甩甩尾巴,朝山脊那邊翻去。

(三)

在無人區里又走了百來公里,我們終於見到了可可西里的招牌動物:藏羚羊。初識藏羚羊,在於一部電視劇《血色浪漫》。故事的大結局,劉燁扮演的男主人公拋棄一切:金錢,愛情,跑到可可西里去和偷獵藏羚羊的不法分子干架去了。當時很想不通,藏羚羊究竟有什樣的魅力,讓人不顧一切去保護?

這是一個藏羚羊的小種群:一個光棍群,全都是公羊。四隻大公羊帶四隻小公羊,母羊帶著小母羊到外婆家去了,外婆家還在卓乃湖或者是太陽湖。並非母羊偏心,只帶妹妹去外婆家省親。而是母羊正躲在那裡生三胎,妹妹是去見習生產的。這幾隻小公羊,頭上都鑽出了小角。不過,相比父輩那樣又長又尖,像長笛似的角,它們的角充其量只能算一枝才出土的小竹筍。小羊都窩在父親腳邊的草叢裡,身上還裹著一層厚厚的舊絨毛尚未褪去。父親們一邊要擔憂它們母親的命運,一邊要肩負起獨自照顧這些公子哥生活的義務,真是心力交瘁,便整天黑著臉對著它們。事實上,這群小公羊並非發懶筋,它們一來思念母親,母親對它們多溫柔啊。二來,它們多想出去闖闖世界,可是只要它們跑出去三尺遠,立即要被父親追回來一頓狠訓。

再往前走不遠,我們又碰到一小群藏羚羊,三隻,依然都是公的。它們看上去還很年輕,身上的舊毛都褪得乾乾淨淨,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棕黃色的新衣裳。它們正卧在一條幹涸的溪里聊天,腳下有兩個鼠兔洞。對我們的到來,它們目無表情,它們一直卧在溪里談天說地,最多搔兩下胳膊。總之是,你來,我不喜;你走,我不憂。它們這樣的狀態,我們倒是很驚喜,至少有一點可以說明:人,對它們來說,不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動物了。

走出無人區,轉入109國道後,車輛突然多起來,而且以超長貨車居多。我們正走著,前方突然一隻藏野驢橫穿馬路。它在路中間得兒得兒地一點也沒減速,對於鳴笛也置之耳後。我們當時都覺得它真是一條蠢驢,世界上最蠢的動物莫過於驢了。卻忘了它不懂人的交通規則,它不是人,它也無需遵守人的規則。當然了,就是我們人,自己制定的很多交通規則,也一樣不能遵守。

對面衝過來一長貨車,又是打閃,又是鳴笛的,卻不踩剎車,目測時速超過八十公里。我想他要踩剎車也踩不住了,車子對著野驢就衝過來。就在即將撞上的一剎,野驢衝過去了。司機怒氣沖沖地停車,將車玻璃一搖到底,對著野驢遠去的背影破口大罵:「你個驢日的,老子操你媽的蛋!」

看樣子,如果我們不能將車速降下來,就只能去給驢子上交通法規培訓課了。

當我們進入不凍泉地段,車輛愈發多起來,青藏鐵路也從這裡穿過,此地還建了一個不凍泉保護站,保護站對面有一個巨大的加油站。加油站高高矗立的招牌上,站著一隻金色的小藏羚羊。也就是從這裡開始,一直到格爾木,路邊藏羚羊的雕塑越來越美觀,越來越寓意深刻;各種廣告招牌也越來越壯觀,內容也越來越令人刮目相看。而路兩邊的風景也愈發地令我們大開眼界,我們從路邊就可以直接看清幾十里外崑崙山脈的每一根毛細血管。

昆崙山頂先還有白雪皚皚,到後來,這個古老的巨人就被剝得一絲不掛,從頭到腳,全身都是雪水和冰川曾經流過的印痕。深深的溝痕,就像被鞭子劇烈地抽打過,巨人在陽光下痛苦地扭曲著臉。原來無人區還有那些明鏡似的小湖泊,這裡什麼也沒有。人說破境難圓,但這裡連破鏡都沒有一塊,整個就是大片大片的荒漠,寸草不生,我們在公路沿線再也沒見到任何一隻野生動物了,連跳蚤都沒有一隻。

在昆崙山埡口,除了藏羚羊的雕塑極有特色外,還有一尊人與三隻羊在一起的石雕很吸引人:一個高大的藏族男人,左手持槍,右手懷抱一隻小藏羚羊,腳前跪著一隻母羊,身旁卧著一公羊。這個藏人就是索南達傑,一名縣委書記,為保護藏羚羊而光榮犧牲。星老師之前和索南達傑曾經很熟,說他就像一條牛,認準了的理就決不回頭,不會迂迴,一味勇往直前,結果把年輕的生命丟在了可可西里。也許索南達傑是一條牛,甚至是一條蠢牛,不止是拋棄金錢、愛情、還拋棄地位、生命、但是他演繹了一場令世人震撼的「血色浪漫」。 對著英雄的雕像,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為所有的藏羚羊,為可可西里。

埡口雖然海拔近五千米,風沙俱大,極度寒冷,連雄鷹都飛不過,但這些都不足以阻擋人來車往,小販叫賣。這裡非常的熱鬧。

我想起那座廢棄的曲麻萊老縣城,四十年過去,依然還是一片荒涼,只剩一隻孤獨的大鵟。不知道可可西里這塊最後的處女地,最終會變成誰的可可西里。

肖輝躍,長沙市作協會員,寫有大量自然觀察筆記。

本文節選自《飛躍高原》一書。

《飛躍高原》是國內第一部詳盡記錄國內四大高原動植物的自然文學作品,即將於二0一八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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