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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誰又能擺脫人世間的悲哀」

想聊聊李誕,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從頭到尾把《十三邀》許知遠對話李誕那期擼了一遍,回過頭來,把他那本早幾年寫的亂七八糟集結《笑場》翻了一遍,網上找出過往關於他的東西看了一下。

嗯,人家2013年上新京報的時候,還是以「市民李先生」的身份,角色是莫名被盜刷了21萬銀行卡的受害群眾,從事撰稿、編劇行業。

那時候的李誕,早就跟樂於「享受憂傷」的知識分子範本許知遠們劃開界限了。

在這之前的李誕,憂不憂傷?從他過往的字裡行間看得出來,一枚成為知識青年的人生願望,還是曾經有所抵達過他的內心深處的。

澈丹和空舟的《扯經》系列很早就在網上細細碎碎看過,李誕在華農學社會學,一些簡明扼要的世俗規則,他之前是通曉的,然後用邏輯解構的方式去輕鬆化解這一部分。和許知遠的對談里,李誕說自己本來想學哲學,而之所以放棄,理由很簡單:想活著。

畢竟,偉大哲學家的人生,自我幸福感比較強烈的,不多。

李誕寫詩,他認為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無非就是多巴胺和腎上腺素在方塊字排列組合上找到想像和釋放。詩嘛,浪漫的、爆裂的,都是一個青年人在自我與世界周旋時的視角和姿勢,不斷修正,接著或是順服,或是繼續對抗。

年輕人誰還沒點不安的想法了?後來李誕寫,一個朋友在喝酒時候說了一句:「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我不想去羅馬。」

他理順了,也坦白了:是,我也不想去。

方可成把李誕的驟然轉變,歸結成了一篇推送的標題:《那張讓李誕放棄做知識分子的火車票》。或許在跟許知遠的對談中,李誕說出跑線記者能夠所跑線口,順利「尋租」一張春運火車票的例子,不過是隨口的一個掩飾。

講真,我反而覺得,李誕故作正經地把這個事輕描淡寫講出來,其實已經很給大陸媒體圈面子了。一個人思維方式和邏輯架構的改變,不是某一件事情突然而至帶來的刺激,而是一個有直有曲的緩慢過程。

李誕沉迷向佛,無神論者許知遠說他找到一方麻醉劑,李誕無所謂,展露佛系慣性:你說麻醉就麻醉吧,我麻醉得挺好,無所謂。

只是各自選擇對待眼前生活的姿勢不一樣,不需要區別誰清醒誰被麻醉,又或者是誰誰誰又在裝睡,分個高低座次,彷佛睜眼看世界的人很了不起似的。胡適日記說今天是打牌明天還是打牌,季羨林日記里寫的願望是多日幾個女人,李誕書里說,我不知道想要做什麼,真不知道,以後也盡量不說了,說多了撒嬌。

都是實話,人之常情。

李誕說王思聰真實、可貴,因為所在位置和身份不一樣,倆人跟朋友在ktv里唱歌,王思聰唱《新鴛鴦蝴蝶夢》中,唱到那句「可是,誰又能擺脫人世間的悲哀」,把李誕震住了。

當過詩人——哪怕業餘的——最大的優點就是善於自省,也善於將實景跟幻境結合產生想像,這句從王思聰嘴裡出來一國耳,李誕服了。所以,李誕會半一本正經地教許知遠如何面對鏡頭,不要用「女人」這個詞來凸顯一個中年男人的油膩,這是他的技法,也是跟哪怕不是特別認同的社會運行規則握手言和的選擇。

因為一旦進場了,就得遵從。

他知道,自己幾年前還被叫做「市民李先生」,哪怕現在人比頭髮紅了,保不齊過幾年還會成為「市民李先生」。誰能說得准?

李誕也真實,但每個人展露真實的場域都不太一樣,這是個人選擇,也受條件限制。有人在熒幕前展露,有人在寫的字里展露,有人只在家裡展露,有人會跟相熟不多的幾個朋友展露,還有人就在床上展露……不一而足,看情境、看意願、也看能力。

何況,永遠不要考驗一個人是否純良的品性,一般來說會接受不了帶來的結果,誘惑的存在是有價值的,不要低估。李誕自然能夠明白這個道理,活著嘛,有些事情不用說得太透。

他說Papi醬充其量就是姜逸磊的一個產品,現在舞台上的李誕何嘗不是市民李先生的一個產品。商業是文明的,平常心就好,何必牽扯上隨波逐流泥沙俱下虛無主義之類的形容詞,沒聽說過一些文化產品在不觸碰社會底線的時候,還自帶高等說教的理想光環的。

何必嘰嘰喳喳碎嘴呢?

食指批評評論界媒體界過於浮躁,一個農民出身的余秀華,不關心人類命運祖國未來農民疾苦,居然只關心咖啡和打炮,也被你們捧紅;韓寒36歲了,為人父為人夫,發了兩篇文章說願意跟過去的自己告別跟這個世界和解,雖然看不起四娘現在看來還是以另一種方式跟四娘看齊。

「政治詩人」食指被噴:今天的社會個人更多元;「青年公知」韓寒坍塌:世俗生活逼人食煙火。有時候,這麼矛盾又互懟的聲音同時出現,讓你認不清其中的邏輯。

以前看張鐵志,《時代的噪音》扉頁上有U2一句話:如果搖滾不過問政治,還是搖滾嗎?現在想來只會搖搖頭笑。

我叔阿毛和我嬸吳老師常說:小葉是活明白的人。

小葉是葉克飛,一個拿著工資上班也干點諸如炒股炒樓炒鋪炒自己這種副業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兩者充沛的人。他跟我一前一後成了我叔的實習生,就搭成了某種熟悉又陌生的緣分。現在,小葉的朋友圈裡,經常是在別人忙成狗的時間段,他坐在自家大宅的院子里,曬著兒女雙全,偶爾噴出一句:哼,討厭有錢人。

活明白的人,是知道哪一套人設穿在自己身上,最舒服的——那種享受憂傷和痛苦也是舒適的一種。李誕知道,余秀華知道,韓寒也知道,這畢竟跟高尚低賤或是理想崩塌沒半點關係,唯一有可能的,是跟這個時代人們所遭受的東西有關係。

2002年,張敏儀把金像獎頒給周星馳,理由是,因為周星馳,很多香港人在不開心的時候也能笑一笑。

周星馳微微一笑,繼而沉默。

2017年,許知遠問李誕:笑在這個時代就那麼重要嗎?

李誕回:哪些時代笑那麼不重要?

王思聰的那個場景,說不準當時在他腦子裡放電影:可是,誰又能擺脫人世間的悲哀……

有些事和人,以前沒得選,現在,一樣,也沒得選。

稀里糊塗兩千多字,喜歡這種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小標題形式,沒頭沒尾邏輯不順也能絮叨半天,跟這個不需要邏輯鏈接的年代很像。

不寫了,寫多了也沒錢,就這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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