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人詩里看雪,從梅花中聞酒香
今日天晴。對於京城的人來說,再沒有比這個晴天更讓人掃興的了。預告了幾天的初雪,在朋友圈裡飄了兩三星,然後就不見了。窗外一片朗朗晴空,叫人鬱悶得說不出。
我們盼望一場雪已經很久了。現代都市繁忙喧囂,壓不住的浮躁,一場雪落之後,就會靜謐許多,生活里的詩意便有機會冒出頭來,撫慰一下人們乾涸的心靈。可是這場失約的雪,卻讓我們長久以來的期盼落了空,讓我們只能從古人的詩文里看看雪開時的如畫風景,和賞雪的美好心情。
中國人對雪的執念是從《詩經》開始的,「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在簌簌落雪時想起故人,思念故里,平添了一份悵惘與悠遠。
魏晉時代,讀書人都有幾分落拓不羈的名士風度。王徽之曾經做過一件被傳頌千年的雅事。他住在會稽山陰(浙江紹興),有一天夜裡下了大雪,他半夜睡不著,對著雪景喝嗨了,興頭上讓人備船,要去拜訪自己的好朋友戴安道。戴安道住在剡縣,離著山陰有百八十里路,小船划了一宿才到。
可是到了門前,王徽之突然停下了,讓人掉頭回家。隨從們都大惑不解,問他為何?他回答說,「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意思是,我本來就是興之所至,才想來這裡。現在興頭過去了,何必一定要見到他呢?
一副徹頭徹尾的名士范兒,玩的就是興緻,是風度,不沾塵俗。當然,如果不是喝了酒,可能不會玩得這麼溜。所以,那個年代的名士,都是離不開酒的。
王徽之是名父之子,父親是書聖王羲之,出身頂級貴族琅琊王氏的嫡系,沒有生計的煩惱,也沒有升職的瓶頸。在很多人看來,他就是那種好命到令人生不起嫉妒之心,只能嘆氣的天之驕子。
但是王徽之很苦悶。父親書藝卓絕,名冠天下,兄弟七個,人人都對他們報以厚望,但只有最小的弟弟王獻之書法可以跟父親並稱「二王」,被稱為「小聖」。剩下的幾個兄弟,就顯得庸碌無比。
所以我們從他類似發酒瘋的名士范兒里,多少能讀出幾分蕭索與悲哀。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夜裡,突然想找個聊得來的知己說說話,可是一路行來,胸口的那股氣已經慢慢消散了。更悲哀的是,有什麼好說的?說了又能怎樣?倒不如不見,不說。回家吧!
這是專屬於魏晉時的風流,到唐朝時,人們已經不這麼玩了。雖然也有柳宗元那樣「獨釣寒江雪」的凄冷境界,但主流社會卻是白居易式的閑適,「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即使是一間茅屋,一處山居,只要暖一杯新酒,守著一隻紅泥小爐,就能與摯友對坐整夜,說說笑笑,溫暖無比。
也是從白居易這裡,雪夜、月光、梅花,成了詩人不可或缺的良朋侶伴,「琴詩酒伴皆拋我,雪月花時最憶君」,只要有雪、有月、有梅花,便詩情盎然了。
從這個角度看,白居易的知己是李清照。李清照寫過很多的飲酒詩詞,是宋代詩壇出名的酒徒,也寫過很多詠梅的詩詞,每一首都動人心弦。但最感人的還是這一首:
清平樂·李清照
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
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
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
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
在經歷了國破家亡、顛沛流離的人世變遷之後,賞雪尋梅,對花飲醉,已經成為詩人最嚮往的幸福時刻,也成為我們中國傳統文化中最具韻味的風景定格。
那梅花林里飄出的淡淡酒香,是中國人最愛的飲酒意象。那片片落梅,也是中國人最好的酒朋詩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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