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當晚的星空過份璀璨，不給我打個電話簡直沒法睡著
親愛的X先生：
不知不覺地，僅你可見已經寫到了第八封信，今天我幹了很多體力活兒，人生中第二次騎共享單車，繞著小區騎了半圈，然後把車扔在一家店門口，步行回家，外邊的天氣算是咋暖還寒，馬路邊的水窪並沒有結冰，政府部門專門為騎行者設置的暗紅色自行車道，並不連貫，總是被一些停在路邊的機動車截斷，我只好一會兒進入自行車道，一會兒又被迫出來，跟機動車周旋，這附近的711，是我一直希望去買份關東煮吃一吃的，至今未能如願。
關東煮最好吃的是煮白蘿蔔，其次是魔芋絲。
很多很多年前，我去澳門賭場出差，那時候我還是個周刊記者，採訪澳門的賭場，一家賭場的老闆，拿到了內地所有711的經營權，他跟我相談甚歡，問我，要不要開個711呀？那是2001年，我還不是一個小生意人，聽到開個店日理萬機，簡直要暈過去了，換作現在，恐怕會高興到飛起，做點兒小生意多好啊，幫街坊鄰居扛扛桶裝水，送送醬油醋和小米辣，挨家挨戶去發放優惠券兒。聞一聞各家廚房發散出來不同的煙火氣，目睹不同人家人妻人夫的容貌和脾氣。
說到人夫和人妻，我要是做社交app，一定會做一個：附近寂寞的人妻和人夫。註冊資質必須向後台上傳結婚證，非已婚人士不可。我作為這個app的創始人，可以在家掛一面牆那麼大的LED屏幕，觀賞哪些人妻和人夫，像飛機航線一樣有了交集，等到他們到幼兒園接孩子，又可以觀賞一下孩子們張得像誰。你一定早已經習慣了我「惡童」的一面，惡童幹不了多大的壞事，最多停留在想像力的層面，真壞的壞人啥也不說，照直做。
有一年，你告訴我，夏天的時候，你常常去找個水庫潛泳，是潛泳而非游泳，在水裡感到渴了，就咕咚咕咚喝幾口水，再在水裡沉沉睡去，那段時間，你最喜歡十三陵水庫，我後來跟你去過兩趟，我們帶了兩把小板凳，一隻暖水壺，在水庫邊比較淺的淺灘上泡芝麻糊喝，那是初冬，芝麻糊泡好後香氣四溢，看著湖面微微發灰的水汽，偶爾像是水底有個什麼巨大的生物呼吸，打了個水泡，水泡帶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我們吃完了芝麻糊吃鮮山楂，然後是一小袋花生酥，那天吃的每樣東西我都記得，你牙口好，多硬的東西都嚼得動，還能幫我咬開核桃，我的牙齒非常軟，軟到只能用兒童牙刷，你總是記得這個細節，偶爾去日本，還會帶豬毛兒童牙刷給我。晚近的事情我逐漸喪失了記憶，早年的記憶逐漸像那些水泡一樣，從水底緩緩地浮現，關於你的記憶，尤其如此，我常常深夜醒來，想起你說的某句話，覺得簡直是真理。比方說，你說過：「鞋都穿舊了，鞋盒子還在，一定心裡想著搬家呢。」
這麼簡單點一句話，我又多活了二十幾年才領悟過來，你從來不扔鞋盒，後來你搬家去了過分遙遠的地方，有一天我接到了你的電話，說是走了五公里，到一家雜貨店隔壁的公用電話亭打的，你說當晚的星空過份璀璨，不給我打個電話簡直沒法睡著。
這就是你啊，多有意思。
2018年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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