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曾經的「武林壹號」，當年驕傲無比，如今為何淚流滿面？豪宅的下場，竟如此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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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 黃煜軒

作為一座自古繁華的江南都市，杭州人對於居住品質的追求之心，早在古代就已萌生。這也使得豪宅在杭州的城市發展史上，從未缺位。

清朝，元寶街上由紅頂商人胡雪岩建造的大宅院就是當時杭州城裡數一數二的豪宅。到了民國，西湖邊的抱青別墅、澄廬、秋水山莊則成為了那個時代杭州品質住宅的代表。就算是到了新中國成立後，生產力依然較為落後的上世紀六十年代，杭州城裡的豪宅依然在興建著。

胡雪岩故居 圖:淺眠

今天我們要說的這個豪宅，就建於上世紀六十年代。大部分的杭州人，或許都在這樣的豪宅，有著自己的獨家記憶。而當它漸漸要被我們遺忘的時候，卻又突然全城矚目。

1

住進曾經的「武林壹號」

那是得昂起頭走路的

杭州被譽為「絲綢之府」，曾經杭州城裡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絲綢廠、織布廠，許多的市民都從事著相關的工作，如從小在菜市橋長大的劉大伯，19歲便進了廣生棉紡織廠做了一名紡織工人。1958年，杭州第二棉紡織廠正式成立，劉大伯又調到了這裡，繼續著他的工人生涯。

杭二棉廠區舊址 黃煜軒/攝

隨著工廠效益的不斷提高，加上劉大伯自身工作上的努力。結婚後沒多久劉大伯分到了一套位於杭二棉廠區北部棉北里的一套30平方米的房子。不僅有一個朝南的房間，還有一間客廳和一間專屬的廚房。

「這樣的房子那個時候肯定是算豪宅的！就像杭州城裡現在的武林壹號一樣，分得到這個房子人家羨慕死了，我們走路都要昂起頭的……」對於往事，劉大伯依然記憶猶新。「不光房子本身好，那時我們這裡學校、百貨商場、電影院、醫院都有的，家裡還有閉路電視。今天的話說起來就是好配套就在家門口。」

棉北里舊式路牌 黃煜軒/攝

棉北里之所以在當年能成為令人羨慕的豪宅，和杭二棉本身的輝煌有著很大的關係。這個當年浙江省最大的棉紡織廠，與杭州齒輪箱廠、杭州發電設備廠齊名為「蕭山三大廠」。計劃經濟體制下的杭二棉，仿照了前蘇聯工業企業的規劃布局，廠區、家屬區及職工醫院、食堂、學校、幼兒園連在一起，組成了一個獨立的小社會。

棉北里俯瞰 黃煜軒/攝

時光荏苒，昔日令人羨慕的棉北里，連同杭二棉昔日的輝煌一起，被市場經濟大潮衝擊得支離破碎，在城市的高樓大廈中漸漸湮沒。當它漸漸被我們遺忘的時候，卻在去年夏天突然集聚了全城的目光。

2017年7月，杭州市蕭山區人民法院將棉北里23幢204室建築面積32平方米的房產放在淘寶網司法拍賣網路平台上進行公開拍賣。最終，這處評估價僅為38.29萬元的房產，以115.3萬元的價格被人拍下，每平方米單價達到了36031元，幾乎與周邊新房住宅成交價持平。

備受關注的棉北里法拍房 黃煜軒/攝

雖然這宗拍賣最終未能成交，但是不少市民開始重新關注起這個房齡50多年，似乎已被遺忘的豪宅區。

2

在雜亂破舊的巷弄里回憶過往

居民不禁淚流滿面

從人民廣場地鐵站出站，拐到山陰路，可以看見道路兩側高樓林立，不少新樓盤還在建設中。

山陰路 黃煜軒/攝

棉北里就隱匿在恆隆廣場對面的圍牆之中。從圍牆中的一個缺口向里走，是一條小弄，小弄兩側分布著暗黃色的建築，大部分是三層的，也有一些是五層。樓前葉已幾乎落盡的梧桐，更透露著一絲蕭瑟。

棉北里的主幹路 黃煜軒/攝

在這些暗黃色建築的西側，則是十幾幢更低矮的建築，都裸露著紅磚，老一輩的人都稱它們為「小紅樓」，是棉北里的一大標誌。它們是棉北里最早一批建設的住宅，樓高兩層，每戶面積十多平方米。今天仍住在這裡的許多杭二棉的老職工，都已經是80多歲的老人。

棉北里小紅樓 黃煜軒/攝

今年80多歲的李大伯住在小紅樓一樓一間靠著圍牆的房間，現在唯一的窗戶前堆了很多的雜物，房間更顯黑暗。我們遇到李大伯的時候，他正馱著背步履蹣跚地走向公共廁所倒痰盂。

棉北里公廁門口還放著一些桶 黃煜軒/攝

「難為情相，現在噶噶熱鬧的蕭山城中心，還有這麼一大片破房子，廁所都沒有。還噶噶臟，住在這裡就像住在垃圾堆里一樣。」說起棉北里的現狀，李大伯連連搖頭。不過，他又接著說：「我還是要感謝廠里和黨的，能讓我有這麼一間房子。」

李大伯告訴我們，當年由於一些政治原因，他原本是沒有資格能分到房子的。那時他和他身患重病的妻子一起擠著集體宿舍，生活非常不易。後來，廠里領導為了照顧他們，把這一間原本是作為倉庫的房子分給了他們，他和妻子也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一個家。

陳舊的小紅樓 黃煜軒/攝

說到這裡，李大伯流下了眼淚，「後來，沒過幾年，老婆就『去』的，我們小孩也沒生，我一個孤老頭兒一個人住在這裡，現在我身體也不好，也就社區里的人會來看看我……」李大伯抬頭望了望妻子的遺像，淚流滿面。

據了解，整個棉北里共有住戶756戶，居民約4000人。除了暫無能力搬遷的老居民，這裡還住了不少外來租客，大概佔了一半以上。由於這裡的房子年久失修，較為破舊，房租比較便宜，許多租住在這裡的租客都是以撿破爛、擺小攤為生的外來務工者。平時他們的這些雜物就堆放在弄堂過道上，使得整個棉北里更顯髒亂。

堆滿雜物的弄堂 黃煜軒/攝

在棉北里南側的平房邊，我們聽到了麻將牌的碰撞響起的「嘩嘩」聲。循著聲音走過去，發現在一間掛著「杭二棉棉北里離退休職工活動室」牌子的小房子里，一些大伯大媽正在打著麻將。

老舊的門牌透露著過往的歷史 黃煜軒/攝

一位大媽邊摸牌邊說：「現在就剩這個活動室和門口那個倒灶的開水房，還算是留了一點廠里配套的遺迹。」

3

想離開卻又無法離開

棉北里的春天還有多遠？

面對棉北里如此破敗雜亂且生活不便的現狀，不少老居民都表示有想搬遷離開的意願。家住26幢的陸大姐在幾年前就想把棉北里的老房子出售，再自己添一點積蓄置換一套居住環境好一些的住房。

可是，當她去辦理產權交易的時候，才發現棉北里房屋的房產產權交易早在2011年就被凍結了。

陸大姐居住的三層小樓 黃煜軒/攝

陸大姐說：「我們下崗工人條件也有限，這套房子沒法賣，我就沒有錢去買另外的房子了，所以只能在這裡住到了現在。」一旁的其他居民告訴我們，不僅僅是產權交易凍結，整個棉北里的戶口遷移也在2011年同時被凍結。

居民們的說法得到了棉北里所在的蕭山區北干街道工人路社區工作人員的證實。按照杭州其他地區以往的做法，當一個地區的房屋產權交易和戶口遷移同時被凍結，這往往就意味著這一地區即將面臨動遷改造。

陰暗狹窄的樓梯間 黃煜軒/攝

令居民們失望的是，雖然一直在傳言要拆遷，但是這麼多年了一直是雷聲大雨點小，沒有任何明顯的拆遷進展。我們也詢問了工人路社區的工作人員，他們也表示最近尚未接到棉北里要動遷改造的計劃和通知。

在《2018年度蕭山區城中村（棚戶區）改造計劃》中，我們也沒有發現棉北里的相關信息。

私搭亂建現象嚴重 黃煜軒/攝

「我們現在就是想離開又沒辦法離開。說實話，有條件的人早就搬走了，剩下我們這些下崗工人都是沒本事的，我們只能等拆遷了……」沒等陸大姐說完，旁邊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奶奶馬上接了一句：「我們這些老頭子老太婆，怕是等不到了，再搬來搬去骨頭都要散架。」

老奶奶的話道出了棉北里目前面臨的一個現狀，由於不少居民年事已高，房屋的搬遷加上新房的裝修等一系列複雜的事項，他們的身體狀況或無法承受。

僅有弄堂西側的幾幢房子配有廁所 黃煜軒/攝

那麼，有沒有可能為那些家中沒有廁所的居民加裝廁所呢？社區工作人員認為可能性不大，主要原因在於棉北里建築年代較早，那時管道鋪設都不算規範，且管道老化較為嚴重，沒有辦法進行改造，同時房屋本身的結構限制也沒有辦法加裝廁所。

走出棉北里的時候，天色已漸漸暗下來。這時恆隆廣場已亮起了閃爍的霓虹燈，山陰路上車水馬龍不斷。再次回望漸漸隱匿在夜色中的棉北里，似乎靜寂地和街上的繁華無關。

夜色漸暗的山陰路 黃煜軒/攝

這個將上個世紀60-80年代時期建築風格保留下來的地方，本應成為人們尋找記憶的好去處，畢竟那是一代人集體的回憶。可如今，它卻尷尬地矗立在城市繁華街市的中心，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也感受不到城市繁華為他們帶來的榮耀與自豪。

隱匿在高樓中的棉北里 黃煜軒/攝

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又將迎來杭州最美的春天。可這座城市中的棉北里，它的春天何時才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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