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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論德意志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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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佩夫斯納曾說:青年歌德對斯特拉斯堡的激情頌揚,是一位革命的天才對天才的崇拜。通過上期文章我們了解到,經過義大利之旅的洗禮,中年的歌德又將古典文明當作自己的理想來追求。本期我們要推送晚年歌德的另一篇建築論文,即他寫於1823年的《論德意志建築》,為這幾期「歌德與建築藝術」專題畫上句號。此文題目與1772年的那篇文章相同。時隔五十年,詩人以平靜的筆調,「憶起自己早年對於斯特拉斯堡大教堂的依戀」,講述了對建築藝術的全新理解。激情融於理性得以升華,並歸於永恆。這使我們想起了他《遺囑》一詩中的一句:「於是逝去的將長久存在,未來的預先已生機充盈,一瞬間也會變成為永恆。」

本期下篇,我們新增了一個欄目「史學課堂」,不定期地選推同學們的課程習作與論文與大家分享,敬請關注,並歡迎各校同學投稿!

論德意志建築

歌 德

陳 平 譯

有一種建築風格一定極具魅力,起初義大利人和西班牙人稱它為德意志風格,但我們德國人只是最近才這麼稱呼它。許多世紀以來,所有大大小小的建築都以這種風格來建造,歐洲大部分地區都接納了它,成千上萬名藝術家和工匠在實踐著它,基督教禮儀促進了它的傳播,對於人們的精神與感官產生了強烈的影響。因此它一定包含了某些偉大的、本質上是可以感覺的東西,某些受到尊重的、先進的東西。它一定既隱匿又彰顯了各種比例關係,這些比例關係的魅力是不可抗拒的。

因此,找到一個法國人的證言就非同尋常了,這個法國人自己的建築風格與這裡所讚美的風格背道而馳,他那一時代的判斷力對這種風格也是完全不利的,不過他還是這樣說道:

我們得之於藝術之美的所有愉悅,都取決於對規則與測量的遵循,即取決於比例。如果比例缺失,無論施以多少表面裝飾,本質上都是不美的,無魅力可言的。的確,可以說,如果用工藝技巧和材料來提高外在裝飾的豐富性,那麼丑的效果甚至會變得更加可厭,更令人難以忍受。

進一步說,我認為,源自測量與比例的美,無需有貴重的材料和精緻的工藝,仍會光芒四射,仍會在那些混亂無序的材料與工藝製作中間顯現出來。因此,我們懷著愉悅的心情來看那些哥特式建築的比例,它們的美似乎來源於均衡,視覺的均衡,也來源於整體與部分之間,部分與部分之間的比例關係,儘管它們的表面覆蓋著醜陋的裝飾。但無疑最令我們信服的是,如果我們精確地研究了這些尺寸,就會發現大部分的比例,與那些給予了我們那麼多視覺愉悅的建築是相同的,因為它們是根據良好趣味[good taste]的規則建造的。(布隆代爾 [Fran?ois Blondel],《建築教程》[Cours d』Architecture,1675],V,v,ch.XVI,XVII)

在這裡我們回想起早些年的往事,那時,斯特拉斯堡大教堂給我們的印象是那麼強烈,以致於我們不由自主地表達出內心的喜悅。那位法國建築師通過勤奮的測量和研究所確立起來的東西,不知不覺中來到了我們的面前,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要對令他驚奇的印象做出解釋的。

如果這些建築物像過去的殘存之物,矗立了若干世紀而未曾打動普通人,其原因並不難找到。但另一方面,近來人們在感受它們時,它們的影響再度蘇醒了,這影響是何等有力啊!男女老少都被征服了,被如此強烈的印象席捲而去,以致於他們因經常對這些建築進行檢驗、測量和描畫而精神振作,備獲教益,而且還將這種風格運用於實用的新建築。他們就像自己的祖先一樣,在這樣的環境中如魚得水。

既然對於往昔作品的熱情已經燃起,我們便要對那些使我們能以適當方式,即歷史的方式去感受和認識這些作品之價值及高貴性的人們,表示深深的謝意。我要談談這件事,因為我感到我與這些重要作品有著密切的關係,需要這樣做。

離開斯特拉斯堡之後,我未曾見到過一座這類重要的或令人印象深刻的建築物。印象變得模糊了,我幾乎記不起那樣的環境了。在那個環境中,目擊的景象曾激起我內心最強烈的熱情。在義大利逗留期間,我也沒能恢復這種感覺的活力,近來米蘭主教堂(圖1—3)的改造工程也是如此,看不出這座教堂的古代性格。[1]多年來我的生活已遠離這種藝術,雖然實際上並非對它漠不關心。

圖1 1745前後的米蘭大教堂

圖21856前後的米蘭大教堂

圖3現在的米蘭大教堂

然而,在1810年,通過一位高貴朋友的介紹,我與布瓦塞雷 [Boisserée] 兄弟有了密切的接觸。[2] 他們向我展示了他們努力工作的成果以及精心繪製的科隆主教堂素描,有些是平面圖,有些是各面的立視圖,(圖4、5)使我對這座建築有了了解。經過仔細調查研究之後,我認為它的確堪稱此種建築風格的一流代表。[3] 我又一次拾起了早期的研究,通過友人互訪,通過對這一時期許多建築的辛勤考察,通過雕刻銅版畫、素描和繪畫,我對這些作品了如指掌,最終我感覺在這些作品之間已經遊刃有餘了。

但就此事的性質而言,尤其從我的年齡和我的立場來看,歷史的角度在整個事情中似乎是最重要的,在這方面,朋友們的重要收藏提供了最好的幫助。[4]

眼下幸運的是,默勒先生 [Herr Moller] [5],一位素養頗高、感覺敏銳的藝術家,恰好也對這些事很熱心,他樂此不疲地為這項事業出力。科隆主教堂一幅原始圖樣的發現,給此事帶來了新的視角。該圖的一幅平版複製品影響重大,它實際上是照原圖描下來的,可用淡彩銜接與暈染的方法來表現圖中雙塔的整個外形。這位傑出人士將這座主教堂的一系列早期和近期插圖展現在我們面前,這對於歷史學的業餘愛好者來說也一定很受歡迎。在這些圖中,我們很容易便看出並理解這種風格興起、完善和最終衰落的過程。這是比較容易做到的,第一部完整地展現在我們面前,第二部中的第一批圖也到了,畫的是這一類型的單座建築。[6]

我希望公眾支持這位感覺敏銳而勤勉努力的人的事業,因為如果我們要想為了自己和子孫後代勾畫出這些建築的一個完整概念,關注於此類事情就正當其時。

圖4 布瓦塞雷,科隆大教堂立視圖和平面圖

圖5布瓦塞雷,科隆大教堂西立面

我們也期待著人們同樣關注和參與布瓦塞雷兄弟的事業。第一期成果我們已經概括地提到了。[7]

看到公眾現在享受著我已享受了13年的益處,我感到由衷高興。正是在這些年中,我見證了布瓦塞雷圈子裡的人長期而艱辛的工作。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將與這些事情相關的新老素描和雕刻銅版畫寄送給我,尤其重要的是銅版印刷校樣。他們的那些傑出雕刻師已接近完成這些銅版畫了。

近來我對此項工作的參與又使我燃起了年輕時的志趣愛好,不過無論這些是多麼美好,我還是發現,最大的收益是對科隆的一次短暫訪問。我運氣很好,是在施泰恩大臣 [Minister von Stein] 的陪同下前往科隆的。[8]

我不否認,科隆主教堂的外觀令我感到有些把握不定。我們覺得,如果一處重要的廢墟有著某些感人的東西,我們便會在其中看出高貴的人類傑作與寂靜無聲但具有無所不能力量的時間之間的衝突。在這裡,我們突然面對的是不完整的、龐大的廢墟,其殘缺不全的景象令我們想起人類的不足,此刻他承受著對他來說是太過龐大的東西。

說實話,即便在室內,這座主教堂也有一種強烈的但並不和諧的效果(圖6)。只是當我們踏入唱詩堂時,那裡的完整性以及出人意表的和諧才令我們驚嘆,我們既驚且喜,又敬畏又愉悅,感覺到渴望甚於滿足。

圖6布瓦塞雷,科隆大教堂室內

我曾花了一些時間研究底平面,並與朋友們進行了多次討論,因此我能夠追蹤這一地點原初設計的蛛絲馬跡,因為幾乎所有的地基都展示出來了。[9] 同樣,側立面的雕版校樣和正立面的素描也幫助我在心中形成了一幅整體的畫面。不過缺失的東西太巨大了,以致我們不可能達致它的高度。

但現在布瓦塞雷的工作已接近尾聲,插圖和評註也將到達所有業餘愛好者的手中。藝術之友即使相隔遙遠,也會有機會使自己確信,科隆主教堂就是此種建築風格的最高峰。他有朝一日會訪問這神奇的地方,他將不再囿於個人的感覺、陰鬱的偏見或倉促間形成的厭惡感。他作為一位知情者,一位具備初步知識的人,會思考自己眼前的事物,並利用想像彌補所缺失的東西。我至少希望,自己作為一個愛國的、富於想像力的、勤勉的、不知疲倦的年輕人,在經歷了五十年學習之後,能達到這般清晰的認識水平。在重新研究12世紀德國建築的過程中,我經常憶起自己早年對於斯特拉斯堡大教堂的依戀;令我高興的是,我在重讀1773年激情噴發而寫下的那本小冊子時[10],沒有什麼可感到羞愧的。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為我那時已感覺到了教堂整體的內在比例,我看出了在這一整體中個別裝飾是如何發展的。在長時間的反覆觀察後我發現,塔樓並沒有完成,儘管它建得夠高的。所有這些都是與我的朋友以及我本人後來的看法相吻合的。至於那篇文章的文體,如果有什麼詞不達意的地方,我希望這是可以原諒的,畢竟我是在表達不可表達的東西。

我們會經常返回到這一主題,在這裡,我們要以致謝來結束本文。我們要感謝做了基礎性準備工作的默勒和比興 [Büsching] [11],他們一位製作了雕版,另一位撰寫了關於早期德國建築史的導論。此外,我們得到了敘爾皮斯·博伊塞雷的令人愉快的幫助,他為圖版撰寫了論據充分的導言和文字說明。

同時,我們希望不久就能重印那篇我們經常提到的早期文章,以便清楚地說明最初的種子和最後的果實之間的區別。

[1]. 歌德在1788年5月22日一封致魏瑪的卡爾 · 奧古斯特公爵的封中,對於米蘭主教堂正在進行的工程作了輕蔑的評論。文中「近來的改造工程」似指17世紀時立面的增建部分,是根據Pellegrino Pellegrini的設計建造的。

[2]. 賴因哈特 [Baron Darl Friedrich Reingard] 在1810年4月提示歌德注意到布瓦塞雷兄弟[Sulpiz and Melchior Boisserée] 的著作。關於歌德與布瓦塞雷兄弟的關係,參見羅布森-斯科特 [W. D. Robson-Scott],《德國哥特式復興的文學背景》[The Literary Background to the Gothic Revival in Germany],1965年,第4部分,第3章。

[3]. 歌德在1810年5月14日致賴因哈特的信中,仍然更喜歡斯特拉斯堡主教堂而不是科隆主教堂。

[4]. 關於布瓦塞雷的早期藝術收藏,見《海德堡》[Heidelberg]一文。

[5]. 格奧爾格 · 默勒[Georg Moller,1784-1852],建築師。

[6]. G. 默勒,《關於科隆主教堂原始圖樣之發現的評註,包括9幅銅版畫》[Bemerkungen über die aufgefundene Originalzeichnung des Doms zu K?ln, nebst 9 Kupfertafeln],1818年。G. 默勒,《德意志建築的紀念碑》[Denkm?ler der deutschen Baukunst],1818年。

[7]. S. 布瓦塞雷,《科隆主教堂景觀、平面及局部,附有根據匠師圖樣做的增補部分》[Ansichten, Risse und einzelne Teile des Doms zu K?ln, mit Erg?nzungen nach dem Entwurf des Meisters],1821年。歌德為此在《藝術與古迹》雜誌(IV,i,1823)上發表了一則短文。

[8]. 這次訪問發生在1815年6月。

[9]. 科隆主教堂始建於1248年。

[10].「論德意志建築」所標的年代是1773年,不過該文寫於1772年。

[11]. 比興[J.G.G. Büsching],《早期德國建築史中引入的一個試驗》[Versuch einer Einleitung in die Geschichte der Altdeutschen Baukunst],1821-1823(Ruppert 2334)。

[本文原載於《新美術》,2007年第6期,

第67—70頁]

(插圖為維特魯威美術史小組所加)

(請看本期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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