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校草男友相約考同一大學,考試前他卻失蹤,1年後寄來封信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禧年 | 禁止轉載
楔子
2017年春天,青年畫家易容與拿到了「中國畫作品展金獎」。在呼籲國粹的今天,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不少人好奇,這個年紀輕輕的男孩是如何一步步登上寶座的,《國畫金刊》的記者專門做了一期採訪。
面對鏡頭的易容與毫不怯懦,他目光澄澈,侃侃而談——「關於怯懦,關於愛。」
同年冬天,他的家鄉霖市專門為他舉辦了一次畫展,百姓紛紛驕傲家鄉出了這麼號人物,展出盛況空前,可謂是萬人空巷,一票難求。阮杏託了幾層關係也沒能買到,然而卻在展出的前一天晚上,收到了一個奇怪的包裹。
紙袋薄如蟬翼,寄件人不詳,裡面只安安靜靜躺著張門票。
阮杏捏著門票,心跳咚咚如鼓。一顆心卡到了嗓子眼又倏爾下墜,雪花盤旋在半空,卻遲遲不肯落下,如她那顆驚悸的心。
她似乎看到了少年將圍巾取下,然後一圈一圈纏繞在她的脖頸。天邊是俏麗的紅色,他動作溫柔,眼底閃過瀲灧的長光:「阮杏,我們一起考A大吧。」
於是他走後,她再也沒有遇到那樣一個人——所有夢與信仰,愛與自由,統統都是你。
所以啊,是你終於回來了嗎?
她眯起雙眼,門前堆起的冰雪彷彿瞬間消融,那些迷濛的水汽與白霧呼騰騰地在心上流——
1
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初秋的夜晚總是帶點蕭索的冷意,天幕是倒掛的海,稀稀疏疏地綴著幾顆星星。
在易容與常走的那條小道上,阮杏推著自行車,一瘸一拐地走著。她看了眼手錶,在心裡默數著「三二一」,果然他超過了她。
路燈壞掉了,易容與扭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是陌生的,可是又不放心,最終遲疑地停下。他站在稍微亮點的地方,所以阮杏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她喊他:「你沒看錯,是我!快來幫幫忙!」
他起初以為她只是車子壞了,離近了才發現她臉上和手臂上都有傷,紅彤彤一片,似乎要滲出血。
「我摔傷的,剛剛騎車掉溝里了,我對這片不太熟,你能帶我去醫院處理一下嗎?」
阮杏是轉學生,他們在班裡只是點頭之交的關係。易容與是班長,長得又好看,女孩子們自然都想靠近他,可阮杏又不是大大咧咧的女孩,所以他們一直不太熟悉。
阮杏的自行車摔壞了,易容與幫她鎖好,歸置到安全的地方,然後她坐上了他的車子。
「你怎麼走這條路,我記得你家不住這邊啊。」他聲音有些小,像是夜的低語。
「那個……」她咬著牙卻擠不出一句話來。
「疼嗎?」他問。
「不疼。」她齜牙咧嘴地笑著,又說,「欸,好像真的有點兒疼。」
她摔的那一下是真的不輕,而且又被鐵絲勾到。醫生給她打了破傷風針,交代了幾句才許他們離開。
阮杏拉了拉他的袖子,期期艾艾地問:「今晚我不想回去了,你可以幫我找個賓館嗎?」
他一臉詫異:「為什麼?」
「因為……」大概是觸碰到了傷心事,她卻是說不下去了,垂下眼睫轉移了話題,「傷明天應該會好一些了吧。」
他沒再多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讓阮杏驚訝的是,最後易容與竟然開了兩個房間,他倆住面對面。他解釋說,她一個女孩子住他不放心,他身為班長有義務幫助同學。
折騰了一晚上,阮杏身心俱疲。臨睡前,她發現易容與的房間門沒關,她側著身子偷看了一眼。學霸不愧是學霸,十二點多了還在埋頭學習,燈影斑駁,他側臉清俊,說不出的詩意和好看。她沉醉在美色里,甜甜地笑著。
只是這個時候,易容與忽地轉頭。四目相對的一刻,阮杏的臉蛋憋得通紅,她索性走進去,嘴唇哆哆嗦嗦,猶豫著撒了個小謊:「學霸,我只是想問你的QQ號。」
易容與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只是當輸入QQ號的時候,他敲了敲桌子說:「兩個。」
「兩個什麼?」
「就是我要加你的兩個QQ號。」
這回是真的不好意思了,阮杏撓了撓頭髮,不知道回什麼好,卻倏然感覺一顆心被填得滿滿的。他書桌靠窗戶,她彎著腰看他輸入數字,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氣,觸感溫涼又柔軟。她的心跳如電流般加快,抬頭的瞬間,無意間瞥見他嘴角勾起的弧度。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最後,她想。
2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餐後,易容與載著阮杏到了學校附近的小街,就把她放下。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旁邊的蛋糕店一眼,然後朝她笑笑。阮杏當然理解他的眼神,因為這也是昨晚他要加她兩個QQ號的原因。
阮杏記憶深刻,因為他們還有一次離得最近的交集。
那天是周六,放學放得早,阮杏抓起書包就奔向學校街上新開的那家蛋糕店,蛋糕店有活動,把這家店的廣告轉發到空間就可以領取一塊精緻的蛋糕。這是她在宣傳頁看到的,所以放學後蛋糕店一定會被很多學生包圍,所以她才馬不停蹄地趕來。
可是這會兒她卻猶豫了,因為有一對五六歲的雙胞胎也想吃蛋糕,可是他們的媽媽卻進了隔壁的時裝店。看著他們舔著嘴巴的小模樣,阮杏的心動了動。
於是她用自己的QQ給他們領了一塊,另一個小鬼卻不樂意了,她只能咬咬牙跺跺腳,掏出原本想要留給自己的老底——小號,又成功要到了一塊。
雖然心底的饞蟲不停在涌動,可看著兩個小傢伙心滿意足地啃著蛋糕,她又覺得什麼都值了。她掛著老母親般的微笑,蹲下身來撫摸著他們的腦袋。
這一切被在旁邊的易容與看在眼裡,她尷尬地收回了手,挺直了腰板,哼著歌,回歸了平時的模樣。
一分鐘後,有人敲了敲她的肩膀,易容與手裡舉著一塊蛋糕,眼底似乎有星光浮動,只是聲音無波無瀾:「送你的。」
阮杏心中漾起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表情僵住,不知道該不該接過。須臾,她擠了擠眼睛,直愣愣地指指自己的鼻尖:「我?」
那天長風也柔軟,少年跨上單車,襯衫鼓起一道風帆,直到他的背影與黃昏融為一色,她才徹底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地沖他大喊:「謝謝你啊!」
現在她還經常光顧那家店,因為那天的蛋糕,當真是美味極了。
他們的交集僅限於此,之後易容與繼續做他的優秀少年,阮杏繼續做她的平凡少女。二人之間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如山水不為相逢。
直到一個晚自習前,阮杏在抽屜洞收到一張紙條——操場見,易容與。
霖市的冬天總是來得很早,枯黃的樹葉簌簌飄落,在樹影暉暉的地方現出個人影,那是等待她的易容與。阮杏裹著一條厚厚的圍巾朝他招招手,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他的身影似乎格外寂寥,透著一股似有似無的疏離感。
果然,他語氣里不乏沉重,似乎難以宣之於口:「阮杏,我需要你的幫忙。」
他的爺爺生了病,老爺子一生沒別的愛好,生平最愛去的地方就是畫展,尤其喜歡國畫。他一直想讓易容與學習美術,成為一代國畫大師,可奈何他就愛鑽研數理化,現在他想給爺爺一個驚喜,而聽說班級里只有她是從小學習美術,所以特來請教,有沒有什麼速成的方法。
阮杏嘆了一口氣:「沒有。」
見他眸子里掠過失望,她又試圖安慰他:「其實不難的,現在我們課程排得緊,你也沒辦法去報班,不如我來教你吧。」
月亮孤單地掛在天上,泛著清涼冷寂的光澤,她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聲音溫柔而篤定:「你那麼聰明的一個人,肯定比我學得快。」頓了頓,她又補充說,「我相信你。」
3
後來阮杏才明白「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真正含義。易容與開始學畫自然是笨手笨腳的,後來經歷了無數次的批評,慢慢上了道後,竟一本正經地對她說:「阮杏啊,我看你物理成績不太好,我來幫你補習物理吧。」
阮杏開始是想拒絕的,她想說「物理太難我準備放棄」,可看著少年真心實意又期許的眼神,便硬生生咽下了拒絕的話。她吞了吞口水,答了句:「好。」
只是後來她才明白,易容與這個「三好少年」並不是她想像中的「三好少年」。假如你周末去圖書館,必然會聽到這樣的對話——
「阮杏,我發現你的物理比我繪畫基礎還要差!」
「這都已經第三遍啦,哈哈哈,你是豬嗎?」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報復,阮杏心底腹誹了無數遍,拿著筆在演草紙畫了又畫。物理就像一團纏到無解的毛線團,易容與千般努力,也只是幫她找到了毛線的埠,剩下的還是要靠她自己。
可他的聲音又是那樣好聽,阮杏無數次想,這個人如果再溫柔一點,或者她只閉起眼睛來享受他的聲音,就再好不過了。
阮杏也沒有那麼不幸,在物理的苦海里掙扎了一段時間後,學校就組織全校同學去靈芝塔遊玩,這也算是期末之前最後的放鬆。
靈芝塔據說是虞帝給一個叫靈芝的宮女建立的,那附近風景秀麗,哪怕是深冬,仍然是一片蓊鬱的綠意。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這裡,搭好帳篷,已經接近傍晚了。
邊小雨她們想去靈芝寺拜拜,阮杏自然不會信這些東西,她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就去了旁邊轉轉。誰知道走著走著迷了路,眼前的這條街怎麼都走不出去,她以為前面是出口,誰知道走向的是更偏遠的地方。
天越來越黑,街上幾乎沒什麼人了。寒風凜冽,樹葉沙沙,她的臉頰像被鈍了的刀子鋸過,雖然不會流血,但那種疼痛會直達心底。她蹲在街口,害怕得要命,後知後覺地想,她這次是徹底給班裡惹麻煩了。
「咚咚咚」,一陣焦急的腳步聲傳來,她充滿希望地抬起頭。許是因為著急或者天氣,易容與臉頰通紅,平日里那個一絲不苟的模樣早已不復存在,但阮杏卻覺得他帥呆了,簡直就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王子。
「易……容與。」她眼睛亮了一下,哆哆嗦嗦地說,「我都快被嚇死了。」
易容與扶著膝蓋喘了幾口大氣,然後調侃道:「不怕的,徒弟還沒有出師,為師會來救你的。」
「臭屁啊你,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吧。」阮杏的鬥志被激了出來,她扶著牆站起,雙腿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不過你放心,我會一直好好的。」
他拿出準備好的衣服給她披上,見她一直盯著他,他瞪了她一眼,裝模作樣地說:「怎麼了,很醜嗎?」
燈影點點,少年的眉目彷彿斂盡了世上所有的光華,她不由得笑了:「沒有沒有,一點都不醜。」
易容與給老師報了平安後,帶著她吃了點東西,走路多了他們自然就不冷了。阮杏手裡拿著根糖葫蘆,一邊吃一邊說:「我最喜歡紅杏的,可惜這裡只有山楂的。」
紅杏……她徹底想起了正事……
她停止了咀嚼的動作,心頭划過一絲緊張,嘴邊輕輕呵著白氣:「我們相處了這麼久,你有沒有覺得我很眼熟?」
月光暗淡,周遭是一望無際的黑。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之中的那顆心是何等強烈地在跳動。
「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她一字一頓輕輕念起,挑挑眉,努力保持從容,「我一直在等你發現我,可是你們男生好像都是榆木腦袋,所以只能我自己說了。」又悶悶地嘆了口氣,「小魚小魚,我是小紅杏啊!」
風從很遠的地方吹過來,易容與的眼眸忽地深沉起來,濃重如墨,像極了這晚的天空。
4
阮杏幾乎沒跟人提起過,她有一段不願回首的記憶,也沒跟人說過,她有一個筆友。
那時的她每天哭每天哭,看什麼都是灰暗的,甚至想過尋死。直到她在郵箱里看到一封邀請函,活動是一個青少年組織發起的,在網路遍行的今天,「為你找個筆友」這個標題無疑很是特別。她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報了名,活動方給她安排了一個叫小魚的人。
她自然而然把自己所有的心事和盤托出,小魚並不像一般人那樣安慰,他很理解她,從她的角度出發,字裡行間是關心,是勸慰。
而每封信的開頭都是同樣的,「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時間長了這句話也就鐫刻在阮杏的腦子裡,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
那段時間的阮杏一放了學就跑去校傳達室,翻找有沒有小魚的來信。他對她來說,是水,是空氣,是最不能割捨的存在。在最後一封信里,阮杏委婉地表達了自己想看小魚照片的請求。
那封信回得格外慢,當她收到的那一刻,幾乎是驚喜地跳了起來。小魚果然如她想的那樣,是個和她差不多大的眉清目秀的男孩!
小魚曾提過他的學校,她求了媽媽,她想去霖市讀書,想親眼看看那個陪伴她度過灰暗時光的男孩。可當來到這裡,她突然慌亂了,不知道如何與他相認,最後選了最笨的方法,索性在他放學回家的路上等他。只是沒想到,那晚的境況竟如此尷尬,不過好在他們終於熟悉。
她本來是想讓易容與慢慢發現她,可是他的反應實在是太遲鈍了。
5
後來霖市舉辦了一場全國青少年藝術比賽,其中就有一項是國畫。易容與是極其有天分的,在阮杏的幫助下,手法愈加成熟。可當阮杏要求他參加的時候,他想到自己僅僅學習了兩個月,就有點兒膽怯。
「小魚小魚……」她拉長了聲音,帶點撒嬌的意味,「你說過的,如果我們有機會見面就滿足我一個願望。」
易容與想想爺爺,又想想她,擱下手中的筆,眼眸沉了沉說:「那你也要保證期末物理成績進步三十分。」
「啊!」阮杏欲哭無淚地趴下,「三十分哪,小魚你就那麼狠心嘛!」
「看看你的成績,進步五十分都不為過。」少年的嘴角扯了扯,又說,「小心被別人聽到,一口一個小魚,膩不膩歪。」阮杏只當他害羞了,不禁笑了起來。
周末,阮杏央求易容與帶她一起去看易爺爺。他們帶上了他最近畫的畫,此外阮杏還神神秘秘地帶了一個小包裹,卻怎麼都不告訴易容與那是什麼。
易爺爺的情況好了很多,他正在醫院的花園裡曬太陽。接過易容與的畫後,他喜笑顏開,感慨了幾句自己的乖孫子終於長大了,並且鼓勵他一定要參加藝術比賽。
這時阮杏笑嘻嘻地打開手裡的包裹,裡面有一個小小的保溫桶,她一擰開蓋,易容與就差點兒被裡面的臭味熏暈了過去。但易爺爺深吸了一口氣,很開心地接過,笑得像個小孩子:「是螺螄粉對不對?我就好這口!」
冬季萬物蕭瑟,唯有一方暖陽映著天地,少女笑容明艷,是花園裡最鮮亮的顏色:「可沒給爺爺放辣椒哦,爺爺現在不能吃辣,等好起來我們做變態辣的。」說完她做了個鬼臉。
回去的路上,他問她:「你怎麼知道爺爺喜歡吃螺螄粉?」
「笨蛋。」她瞪他一眼,「你在信里說過的呀,爺爺是柳州人,這可是柳州人的鄉愁。」
他倆光顧著說話,等對面的人走近才看到,那是班裡的一個同學。打招呼之後,給了他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後來的事情發展就越來越不妙了,或許是那個同學謠傳,也或許是別人看到他們走得近了有些嫉妒。反正女生們見到她表情總是怪怪的,以一種極其輕蔑的眼神掃遍全身。雖然阮杏很不舒服,但也懶得計較。
直到那次晚自習前,她去易容與桌上拿筆記,卻看到他桌上貼著一張紙條,「男神男神,你要離阮杏那種道德敗壞的女孩子遠一點,你去網上搜搜她的新聞,一定會大跌眼鏡的!」
阮杏心頭一顫,不由得冷笑一聲。除了想見小魚外,這件事也是她搬家的一個原因。呵,果不其然要舊事重提了。
似乎有什麼東西狠狠地撞擊了心臟,小魚曾經寫過的信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於是此刻,耳邊紛紛擾擾迴響著這樣的聲音——阮杏,你已經走出來了,所以你要勇敢一點!
打開窗戶,乾冷的風隨著夜色灌進來,她舒服地眯眯眼睛,三步兩步走上講台,敲了敲黑板,等到大家安靜下來,正色道:「我知道,微博流傳著我坐公交車不讓座的視頻,雖然現在已經刪除了,但是網上還是能搜得到。包括你們現在還在傳這件事,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看到的,但是今天我必須解釋一下,那天我真的沒有看到身旁的老人。」
頓了頓,少女垂下眼睫,長睫毛投下一片深深淺淺的陰影:「我的父親在那天意外去世,剛得知消息的我趕著回家見他最後一面。那時的我內心何等悲痛,無暇顧及其他,你們應該能夠想像,我又怎麼會注意得到旁邊站了兩個老人?
「我很難過,不想解釋,可後來微博鬧得太凶,我就發表了聲明。但是效果真的不好,總有人不分青紅皂白就開始指責我,彷彿站在正義的一端。我們總說,反對校園暴力,反對網路暴力,可諷刺的是,往往這些人才是施暴者。」
「雖說言論自由,可我還是希望,不管是什麼事情,請大家完全搞清楚了再來議論。有個晚上,我放學回家,有人認出了我,罵了我幾句,失手把我推向了溝里,幸好不算深,我也沒什麼大事。所以我真的不希望有下一個不幸的我。」
她深呼一口氣,笑容澄澈,「給大家分享我的人生信條——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謝謝有人寫了那麼多信來鼓勵我,如果沒有他,我走不出父親離世的陰影,也走不出網路暴力的陰影。」
有幾個女生已經站起來向她說了對不起,阮杏大方地笑笑表示原諒。這時全班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而她也在那一刻徹底釋然。
這時少年信步走來,一把乾淨好聽的聲音鑽進她的耳朵:「阮杏,好樣的!」
6
深冬晝短,時光匆匆流逝,轉眼就到了除夕。
接到易容與的電話時,屋外沸反盈天,阮杏正靠著窗戶剪窗花。
他聲音淡淡的,帶著少年的隨性,像只慵懶的貓:「要不要出來啊?」
她的反應特別快:「當然要!」
辭舊迎新的年歲,驚擾了原來寂靜的夜。見她過來,他迫不及待:「阮杏,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笑容慢慢在她臉上蔓延開來,阮杏腳步頓了頓,耳後升起一抹彤雲。
他如是說道:「那個比賽我雖然沒有奪冠,但是鍾離芸老師看到了我的潛力,還說要好好指點我。我覺得如果我肯努力,一定會真正實現爺爺的願望的!」
切,是這個呀!阮杏忍不住嘟嘟嘴:「那個……我物理只進步了二十八分。」
然而她等了五秒鐘,卻沒聽到想像中的揶揄。須臾,他弱弱地說:「其實我給你設定的目標是二十分,所以你還超額完成了。」
這個人呀,真是夠聰明,阮杏想數落他幾句,可又不想破壞這晚的氣氛,便硬生生地忍了下來。他們裹著厚厚的棉服,站在橋邊,人倒是不多,都是來放煙火的。
天空瀰漫著淡淡的霜白,遠處重巒疊嶂,氤氳在一片迷離的青色里。煙火盛放在他們的頭頂,騰起的紅色像是燒著了一般,映得少年人眉目好看。
他忽地說:「阮杏,我們一起考A大吧。」
他聲音又清澈又溫柔,阮杏愣了一愣,她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以她的水平,考個普通大學就不錯了。可眼下卻被少年誠摯的神色感染,只思考了一瞬就答應了下來:「小魚,我一定會很努力很努力地追上你的步伐。」
後來她悶悶地想,自己可真沒出息,面對他的時候,總是他說什麼她就應什麼。
想是這樣想,她還是投入了學霸大軍的一員,深知自己差得遠又不夠聰明,唯有勤才能補拙。
開學前全班同學聚了一次餐,包廂里吵吵嚷嚷,年輕人總有揮發不完的活力。只有易容與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他臉色很差,只吃離自己最近的茼蒿。
後來阮杏才知道原來是爺爺又病發了。易容與是孤兒,爺爺於他恩重如山,是常人無法想像的存在。
所以在爺爺離世前後,易容與已經很久沒有來學校了。她想要安慰他,但她又覺得,安安靜靜不去打擾才是最好的安慰。
只是阮杏怎麼也沒想到,她再也沒有等到易容與。眼看著時間晃晃蕩盪從春天走到夏天,她的物理成績也已經提升了三十五分,只是他的座位依舊是空空如也,她才徹底慌了神。
問了班主任才知道,易容與早已被國畫大師鍾離芸收了徒,他將會全心全意投入美術事業。鍾老師時間趕得緊,他們在第二天就動身。
阮杏理解他的千難萬難,可心頭還是有些難過,她不相信,難道他連和她說聲再見的時間都沒有?
她甚至咬牙切齒地想,以後再也不要理這個人了,可心裡卻依然銘記著他們相約A大的誓言。
當她被A大錄取時,終於有了易容與的消息,他寄給她的明信片這樣寫——
「我和邊小雨在一起了,你是個好女孩,也祝你幸福。」
「對不起。」
一字一頓遒勁的筆跡,力透紙背,他那般狠心。
裡面躺著張合照,年輕男女恣意明媚的笑臉刺痛了她的心。阮杏閉了閉眼,壓住心頭那些翻湧而來的苦澀與咸濕。她飛奔著去了他的家,那裡關於他的痕迹全部被清理乾淨,彷彿這只是一場夢。
只是啊只是,夢醒了,他還是沒有來。
7
易容與有一個從沒告訴過阮杏的秘密——他有一個朋友,叫周魚。
周魚有個筆友,叫小紅杏。
周魚文筆很差,在寫信的時候,經常來請教學霸易容與,也就是說,那些信有一半都是易容與完成的。他看著那個叫小紅杏的少女的每一分改變,每一次進步。不知何時起,她清秀的筆跡停駐在他眼裡,又如一尾魚的輕靈,游進他的心底。
在最後的一封信里,她說想看看小魚長什麼樣子。那時的周魚已經準備好了出國,他把寫好的告別信交給易容與,請他代為寄出去。
鬼使神差地,檯燈下少年雙手顫抖,他換掉了信,放上了自己的照片,並告訴她——我在霖市一中,歡迎你來找我玩。
這是他唯一的欺騙,於是故事便在這一刻分了叉。
後來他也露出了破綻,譬如爺爺並不是柳州人,只是碰巧喜歡螺螄粉而已。他可以憑著運氣蒙過一次,可還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又如何能虧欠良心一輩子?
可他還是忍不住靠近她,但沒想到小魚對她的影響會那麼大,無數次他們相處的時候,「小魚」這個名字她脫口而出。他便明白,她把他當成了小魚才會對他那麼好,可他終究不是小魚啊,他也永遠取代不了他。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他會告訴她——
很晚遇見你,但卻很早喜歡你。
你的小魚已經走啦,這個叫易容與的男孩子也很不錯哦,就換他來守護你吧。
千言萬語終不敵如果。他也曾想過全部交代,可他又如何狠下心來告訴那個依賴著小魚的女孩——
你心中那麼好的小魚其實是那場網路暴力的始作俑者,是他拍了視頻發布到網上,用自以為是的正義和那些網友一同指責你。
從沒有「為你找個筆友」這個活動,是我們設計出來的。那些所謂的信,也不過是小魚贖罪的方式。
他不忍講出,再對她的心靈進行二次傷害。所以他決定離開,去潛心完成爺爺的心愿。如果做不到一直欺騙,那麼就狠心一點,讓故事戛然而止吧。
所以後來他在遠方遇見邊小雨,講述了那些隱藏的真相後,邊小雨嘆了氣,表示願意來幫助他,他便想,就這樣吧,他不能永遠耽誤她。哪怕她會念著他,哪怕她的一舉一動都能輕而易舉地牽動他的目光,但這樣的他,怎麼能和她在一起呀。
可他仍暗暗地想,未來的某一天,他們或許會重逢,等他真正成熟的那一天,等她淡忘往事的那一天。
他在等,等浪歸於大海,等鳥棲於天空,等春日,等雨停。等有一天,有來路,亦有歸途。
8
2017年深冬,美術展。
阮杏有了門票,順利地進了展廳。
她卻在一幅畫前停滯不動。眾人皆知畫家易容與只作山水畫,而眼前這幅是他這次展出唯一的人像畫。畫中是一對少男少女,女孩嬌憨美麗,扎著根系著杏子的頭繩。他們坐在靠窗的桌前,她教他畫畫,他教她學習,那是她一生中最美的回憶。
旁邊有小孩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看著阮杏,然後看了看那幅畫,對媽媽說:「畫里的女孩好像這位姐姐啊!」那位媽媽訓斥了小孩多嘴後,便拉著她離開。
阮杏無所謂地笑笑,看著那幅畫,陷入了舊時零零碎碎的回憶——
其實那時的她已經發現易容與不是小魚,因為小魚曾說過自己最不喜歡的蔬菜是茼蒿,而易容與那次聚會他只吃了茼蒿。她還偷偷去看過生病的易爺爺,爺爺告訴她小魚另有其人,早就出國啦。
可即便這樣,她依然沒有生他的氣,她是準備找個時機找他問清楚,她甚至想要對國外的小魚說——謝謝你的陪伴,讓我變成了更好的我。我現在有喜歡的男生啦,等高考完我就會向他表白。
只是她到底沒等到這個機會。她承認,是小魚讓她走出迷霧,可那終究不是喜歡啊。後來日漸的相處中,她慢慢發現,讓她心臟怦然跳動的是一個叫易容與的男孩。
那些日益萌生的愛意如同牆上被石頭壓著的嫩芽,即使沒有陽光和雨露,即便外界環境再差,也抵擋不了萌生的綠意。
阮杏在展廳一直待到晚上,等到人群散盡了,卻還沒有看到易容與。她心頭泛起陣陣失落,在準備離開時,卻倏忽感覺到一陣力氣,她手腕一緊,便被拉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里。
「阮杏啊,我不是小魚,但我可以成為你最好的小與。」
易容與這話說得極慢極溫軟,就像一團棉絮直直地吹進她的心底,她輕輕抬起頭來,眼前彷彿閃過天光乍破般的溫柔。須臾,她軟軟糯糯地說:「不能騙人,可是要一輩子的。」
窗邊又落了雪,稀稀疏疏地灑遍天地,天邊的月亮彷彿被雪洗過,漫溢在千種萬種的風情里。他輕輕開口,帶著婉轉的歉意:「阮杏,謝謝你一直在等我。」
——你問她為何篤定他一定會來?
——大概是因為她曾無意間見過邊小雨的男朋友,所以在收到他們的照片時,她便篤定,他不想耽誤她,才故意騙了她。她相信他,所以她會一直等他。
如果他仍然怯懦和猶豫,那麼這一步就由她先邁開吧。
這些年落過的雪蓋過了光陰,淹沒了往事,卻傾覆不了思念。
那些思念在歲月里抽芽,在歲月里成長,日益蓬勃,愈加繁盛,穿越黎明瀚海,把少男少女雕琢成最美好的模樣。
——多麼感謝命運,兜兜轉轉,依然是你。(原題:《暮色遲遲歸》,作者:禧年。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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