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有一方小院兒
想有一方小院兒
崔長燦
「不必說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葚；也不必說鳴蟬在樹葉里長吟，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輕捷的叫天子忽然從草間直竄向雲霄里去了。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牆根一帶，就有無限趣味。」魯迅這樣一段關於「百草園」的描述，讓我對兒時小院兒的那些淡漠的記憶的碎片，又一片一片地撿拾起來——榆槐院落，雞鳴狗叫；土牆柵欄，鐵絲纏繞；土坯老屋，炊煙裊裊……那時，一條小巷的幽深處，就是我家的小院兒。小院兒的舊宅是一座里生外熟的老屋。老屋的前面，有一間泥抹棚頂的低矮廚房和一間盛滿柴草的小房連在一起，給我家隔出了一個小小的後園兒，因為我家的後園兒太小，所以不會有魯迅「百草園」里的「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葚……」只有一些長得並不高大的榆、槐、桑、棗，以及柴垛、豬圈、羊圈、糞坑和夾道（廁所）……那時的農家小院兒，雖然大多沒有刻意的打造，沒有過多的花草，沒有娛人的寵物，沒有優雅的情調，可它那自然、樸素、實用的簡單隨意與清新、幽靜、恬淡的煙火氣息，對於今天住樓一族的城市人來說，仍然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奢侈。
法國作家謝格蘭寫他會「被柔和的叫賣豆腐腦的聲音吵醒」的那句，又讓我想起十年前我家在老城大西關的小院兒。那一方堪稱幽院雅舍的小院兒，入則如陶潛棄官歸隱，出則聞鬧市叫賣聲音；東邊有居鄰，雖不能常來常往，卻也能夠相敬如賓；西邊有楊樹林，雖沒有「奼紫嫣紅開遍」，卻也能夠綠樹成蔭；院外有楊林的綠樹成蔭，院內有果蔬的肥美鮮嫩；楊樹上有喜鵲噪廬，楊樹下有雞兔成群；在陽光明媚的白天，幽雅小院兒的主人，經常會捧詩書一卷，靜坐在幽雅小院，慢品細看，去捕捉與作者心息相同的靈感；在月光如水的夜晚，幽雅小院兒的主人，偶爾會溫月光一壺，輕柔慢拉二胡的琴弦，讓略顯生澀的韻律將白天的疲勞和煩惱驅散……
在鋼筋水泥日益包裹的光陰里，樓群擠垮了矮屋雅舍，小區吞噬了幽靜小院兒。於是，那曾經擁有一方幽雅小院兒的主人，就只能站在兩棟高樓的中間，仰望頭頂的一片藍天，或是只能站在自家樓頂的露台，遙望遠處的燈火闌珊。儘管，那自家樓頂的露台，既能披星戴月，又能餐風宿露，也能枕席看雲，還能養花種菜。然而，伴隨著時光的流逝和歲月的打磨，那樣種一步步努力攀爬樓梯的精神，也就只能白白增添膝蓋半月小板兒萬劫不復的耗損。
北方的嚴冬，總是那樣的乾燥和寒冷。那樣的乾燥和寒冷，也總是鼓舞著顯微鏡下的微小生命，從大地的犄角旮旯里傾巢出動，專門去嚙噬人類敏銳的神經。它，讓酸疼痛楚的藤蔓，爬滿人體的軀幹；它，讓攀爬樓梯的腳步，發出抗議的吶喊；它，讓慾望的死灰，在想擁有一方小院兒的憧憬中復燃——
面對時光的捉弄和現實的懲罰，如果可以，我還是願意用最傳統的庭院的生活方式，來捋平我一段歲月的摺痕，來慰藉我寂寞的流年，來陶醉我歲月的靜好，來表現我現世的安穩。其實，對於我來說，擇一處小小的院子，得一方窄窄的天地，只是為了將城市的枯燥生活過成一首田園詩。所以，我所渴望得到的院子，不求青磚灰瓦，能有綠樹掩映就行；不求別墅整棟，能有屬於自己的一方厚土就行；不求院落寬敞，能種菜養花就行；不求屋宇恢宏，能騰出一間書房就行；不求客如潮湧，能有二三知己偶爾拜訪就行……
為了重溫庭院兒生活的舊夢，曾經有過幽雅小院兒的主人，有幸搭上了樓市價格調整的末班車，如願以償地購得樓林間的一方小院兒。那樣一方一樓附帶的小院兒，儘管狹小逼仄，倒也能夠上截一片不大的藍天，下隔一方狹窄的厚土。而且那樣一種有天、有地的樓間小院兒與整個小區和諧地融合為一體，各種悅目娛心的繁花與翠綠，如梅、蘭、竹、菊、槿、桂、桃、李等，應有盡有，而且它們全都不用小院兒主人自己種植和管理。那種妙不可言的好處，倒是給提水灌園，種植蔬菜的空間留足。那樣充足的空間，與空中樓閣的露台相比，既不需要砌磚池子，又不需要做木格子，也不需要用廢舊的泡沫箱子，只需要在腳下肥厚的土地里埋進種子，再適時地施肥、澆水和管理，那些隨後破土而出的綠色無公害的蔬菜，就會迎著陽光，披著雨露，茁壯成長，以彌補餐桌上的不足。
的確，正是那樣一方由鋼筋水泥層層包圍起來的小院兒，才又讓我找回了曾經的那種雲朋霞友、月伴風鄰、卧榻看書、賞綠娛目的感覺。當然，它所賜予我的，不僅僅是提水灌園的樂趣和悅目娛心的美好，更重要的是，它讓我遠離了城市的喧囂，守住了一方小院兒的靜好，握住了一段時光的安暖，攜取了一抹清幽的閑淡，最終能夠以田園般生活的散慢，悠然到老。
作者簡介
崔長燦，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散文詩學會理事、河南省詩詞學會會員，滑縣作家協會副主席。
編委會huazhouzongheng
微信掃一掃
關注該公眾號
TAG:滑州縱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