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秀杯」參賽作品 雪夜中巴
天色將晚時，一輛看不出新舊的中巴車，搖搖晃晃的開出了長途車站。
雪，密密匝匝，已經下了快一天。風，像個醉漢，瘋狂地刮著。天，冷得出奇，彷彿只要從嘴裡吐口唾液，可能就變成冰碴子，重重的砸落到地上。公路上的積雪，被一輛輛車壓軋過後，硬梆梆的，光溜溜的，發出陰森森的光，像是巨大的滑冰場一樣。
是今年的頭一場雪，雖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但卻沒想到會下這麼大。風雪中，路上的人們行色匆匆，臉色淡然，無喜無悲。
「這鬼天氣，站里還他媽的叫出車，還讓不讓人活了。」罵罵咧咧的話，出自開中巴車的司機。一雙小眼睛，幾撮小黑胡，滿臉橫肉，壯壯實實的身材，四十開外的年齡，組成了他的概貌。
而車上的六七個人，各自只顧忙著低頭玩手機，誰也沒有興趣接司機的話。覺得無聊，那司機就掏出一根皺巴巴的香煙，隨意的叼在嘴裡，點上，先使勁兒地吸上幾口，再「嘖嘖」地弄出很響的聲音，一副愜意無比的樣子。
「司機師傅，到XX多少錢？」在車快出城時，突然停了下來。有三個人拿著行李，站在路邊問。
「三十。」司機大聲地說。
「平時是七塊，今天咋三十了！」其中一人，憤憤不平道。
「平時不下雪，今天下雪了，就這麼回事。」那司機振振有詞，繼續嚷嚷著，「這是最後一趟車了，你們願坐不坐，我可不想和你們吵架。」
那三人先是私語幾句，然後一聲沒吭，紛紛上了車。
再往前走了沒多久，一對夫妻招手攔車。
「是去XX嗎？」見夫妻倆猶豫不決的樣子，司機顯得很不耐煩，「每人四十，你們坐不坐？」
「你這人也太黑了，亂球要價。」寒風中，被凍得有些發抖的男人嘮叨道。
「就這價，不想坐，就算了，不勉強。」司機掛檔要走。
「坐吧，不坐可咋辦？這大冷的天，孩子在家沒人管呀！」女人說。男人無奈，氣哼哼地應了一聲。
「快說，就你一個人嗎？你在哪裡？」司機在接電話，「哦，再有二十幾分鐘才能趕過來？那就算了，你坐下一躺吧，我這趟你是肯定趕不上啦！」
雪和著風，風挾著雪，隨著暮色的來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車上的雨刷，像個正在台上跳舞的女人，激情四射，來回跳躍著，大幅度地擺動著。雨刷夾雜著雪，與玻璃在強有力的摩擦，發出了連續「滋滋」的聲音。
「司機師傅，天太冷了，請你把車上空調打開吧？」車上，有人大聲的提議說。
「你說開就得開，可我覺得不冷，不開！」那司機頭也沒回，硬硬的嗆白道。
「開空調他怕費油，誰不知道！司機這人真不厚道。」見提議被拒，車上的其他人小聲的嘀咕著。
剛出城沒多久，那司機一個剎車，車向前滑行了一小段距離後，在路邊才停了下來。
「師傅，為什麼停車？」「是啊，為什麼停車？」「快趕路吧，都這麼晚了，又冷又餓的！」……見車停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大家就問那司機。
「嚷什麼嚷，把車輪上的防滑鏈去掉，就走。」那司機說完，就猛地打開車門，冒雪下去了。
「不行，這雪天路滑，堅決不能叫司機把防滑鏈拆掉，否則，會很不安全的。」車上，有個戴眼鏡的中年人說。
「是這個理嘛，這車要是沒了防滑鏈，就像人走路腳底下沒了根一樣，多怕人呀！」「等會兒那個山坡，看他咋上去？」「裝防滑鏈，他怕傷著他的車輪胎，那得上千元哪！」「走，咱們下去給司機講理去。」……眾人是你一言他一句議論紛紛。
「咋了？拆了防滑鏈，這車跑起來更順暢。」當幾個人下車和那司機論理時，他一邊還在拆著防滑鏈，一邊用無可置疑的口氣說，「我跑了好十幾年車了，經驗豐富著哪，就這點雪，算球啥事，不用你們瞎操心。」
見那司機態度如此蠻橫、強勢，人們只好選擇了沉默，而心裡，卻在暗暗祈禱著：但願他說的都是真話，能把我們平安運到家呀！
當車再次上路時，已是暮色四起。樹上、房頂、路溝、田野里，白茫茫的一片，使天地間顯得乾淨、純潔，就像穿了婚紗的新娘一樣，給人以視覺上的享受。但這種享受，隨著司機見車就超的做法，變成了膽戰心驚，變成了喋喋不休「千萬別出事呀」、「平安到家吧」的乞求。
那個四五十度的山坡，是通往XX的必經之地。
「司機師傅，該上坡了，還是裝上防滑鏈吧。」在上坡之前，當看到有兩輛車橫在半坡時，有人就對那司機善意地提醒道。
「瞎球擔心什麼，是他們水平不行，看我的吧！」司機往前瞄了幾眼，嗤之以鼻地說，「哼哼，上這樣的坡，我比誰都清楚該怎麼辦：一不能剎車，二不能停下來，三不能打方向拐彎……」
和那兩輛車擦肩而過時，大家看清了，是拉貨的大車，無奈地橫在半坡的雪地里，無論怎麼努力，車輪卻總在打滑，結果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
在大家慶幸自己的車快要上去這段坡的時候，不該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當時，司機猛踩油門，正試圖超越另一輛也在爬坡的車，卻不料想，從坡上突然迎面駛來一輛大客車，那耀眼的燈光，刺得人幾乎睜不開了眼睛。顯然，對這樣的突發情況，司機是猝不及防，他立刻慌亂了起來，急踩剎車，但車根本停不下來，再猛打方向盤，車就失去了控制，滑到了路旁的小溝里。
司機和眾人一樣，被嚇得滿頭是汗，急忙下車查看。
「咋辦，這可咋辦？」此刻，司機神情慌張地自言自語。
「嚇死人了，差點兒沒命了」「都怨這司機，拆掉防滑鏈省輪胎，不考慮人的安全」「他奶奶的，司機這小子太不像話，心太黑，品德太壞」……人們驚魂未定，迎著風雪站在車旁大聲議論著。
有人跺著被凍得生疼腳，有人乾脆抽起了煙。
司機是在打了幾個電話後，向眾人走來的。他先是「嘿嘿」乾笑幾聲，再拿出盒煙，撕開，給車上男的一人一支，嘴裡並不停地說著，「抽煙，抽煙！」
但沒人接他的煙。這令他乾笑和香煙，都被無情地扔在雪夜裡。接著，他又尷尬地笑了幾聲，說：「求大家給幫幫忙，把車從溝里推出來吧！哈哈。」
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應聲。
「我也是為大伙兒著想的嘛！」 司機陡然提高了聲音，「我看了，這溝較淺，咱們一起用力，完全可以把車推出來，就能平安回家了。大伙兒說，是不是啊？」
「我們不坐你這破車了，差點兒命都沒了，我們還是走著回吧。」「對，我們走著回，翻過這小山，也就到家了。」「你自己想辦法吧，我們可不管。」……司機剛才那句話，像導火索，瞬間引爆了大家壓抑已久的怒火。
「走，咱們走。」「好，咱們一起走。」……眾人紛紛拿起行李，抬腳就走。
見此情景，司機頓時傻眼了，急忙攔在眾人面前，嘴裡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的話。
「這樣吧，大家幫我把車推出來，今天的車免費坐！」情急之中，司機丟下這句話。
眾人愣了一下，剛才還吵吵鬧鬧的現場，忽然變得安靜了。
「該掏的車錢，我們還要掏的，就是別多收黑心錢就行。」最後上車的那對夫妻說。
「對，大家掙倆錢都不容易，你可不能趁火打劫亂宰人呀！」半道上車的那三人，也極力附和著。
「車上的防滑鏈，得重新裝上，我們需要安全。」戴眼睛的中年人直言道。
「大雪天，別把車開得太快，也別超車，我們怕。」一個女同志尖聲尖語。
「好，好，好！」司機頻頻點著頭，訕訕笑著說，「大家說得對，我聽大家的。」
……
「呵呵，還是人多力量大嘛！」「其實，那個小溝也不算啥，重要的是人心呀！」「咦，車上開空調了吧？咋這麼暖和。」「瞧這司機，這會兒把車開得多穩當，哈哈！」「這車一裝上防滑鏈呀，我的心裡就踏實多了。」……
當車再次上路時，大家坐在溫暖如春的車廂里，談笑風生。
作者簡介
謝育強，洛陽石化職工，工作之餘愛擺弄些文字，水平不高，但熱情高。曾在《中國石化報》《洛陽工人報》《牡丹》《青海湖》發表過文章數篇，中國石化作協會員，目前兼任洛陽石化純文學電子雜誌《河陽風》執行主編。
朗讀者簡介
王宏光，董王莊鄉初級中學語文老師，洛陽市第三師範學校畢業。在校時老是做文學夢，而且到現在果真把這夢做成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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