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果實 中篇連載
簡
單
關注不材的三個理由
熱愛文藝卻理智
擁有現實卻不忘初心
萬人諾諾要傾聽自己的聲音
文｜楊春富
圖｜網路
15
回到家裡，孟天向父親彙報「戰況」。父親感覺有戲，並有點沾沾自喜，他說：如果能成的話，那我還是有點小小的功勞的。孟天說：哪會是一點，那是大大的功勞。聽得父親美滋滋的，當晚還比平時多喝了一瓶啤酒。
晚飯上，他對孟天說：你表弟阿牛運氣也不錯，相親相中了。對方是小學教師。
真的？孟天由衷地高興，條件反射似地問了一句。
父親說：那當然是真的，姑娘和她媽媽都過來看過，她媽媽對小夥子非常滿意，並同意這門親事。
那姑娘的意思呢？孟天又問。
那姑娘估計也沒說什麼，家裡一切都是她媽媽說了算。父親回答。
略顯昏暗的燈光下，時不時有飛蛾繞著暈黃的光線跳舞。他們吃好了晚飯，沒有立即收拾碗筷。父親抽出一根廉價的香煙，點燃，放進嘴裡，微微仰起頭，吸了一口，然後跟孟天擺起來了「龍門陣」。從父親的嘴裡，一段家族婚姻史清晰地浮出水面。以前父親也講過，孟天沒有仔細聽，今天他洗耳恭聽，似乎想找到某些事物的因果根源。
孟天的爺爺總共五個兄弟，他排行老大。孟天的曾祖母一日看到外村的兩個老太婆在本村的老樟樹底下撿空的田螺殼（據說洗乾淨晒乾可賣錢），天色已晚，回家的路途遙遠。於是太太熱情地把她們引到自己家中住宿，好吃好喝伺候著。其中一位老太婆覺得這家人不錯，得知爺爺還未婚娶，於是將自己的一個女兒許配給了爺爺。不想這個老婆不到30歲就病逝了，一個兒子和女兒後來也相繼夭折。爺爺的第二任老婆就是孟天的奶奶。奶奶的第一任老公在民國期間被國民黨抓去當壯丁，生死未卜，奶奶生活所迫，改嫁於爺爺。奶奶與前任老公生的兒子（即孟天父親同母異父的哥哥、前文中的大伯）當時還很小，母親改嫁，只好由他叔叔撫養成人。
二奶奶以前嫁過人，後來前任老公死了，她帶了三個兒子過來。
三奶奶曾經被別人退過婚。
四爺爺曾在別人家幫忙幹活，為人樸實、勤勞，得到人家的賞識，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了他。
五奶奶的娘家曾經是富農，提出嫁妝是八匹精布，這要求在當時也不算高。那時孟天爺爺當家，為自己兄弟的婚事焦頭爛額，無奈家裡實在潦倒，只拿得出兩匹粗布。五奶奶的父親有心嫁女，也沒有多計較，於是才成全了好事。
孟天的二叔叔曾經也是大齡青年，快30了還沒有找好對象。那時農村男人30沒有結婚是相當恐怖的，好像頭頂著一片烏泱泱的黑雲，搞不好一輩子當光棍的。當時，爺爺不管事，父親著急，托熟人，找關係。二叔叔的岳父喜歡抽煙，那時期是計劃時代，煙草不好弄。父親托熟人用糧食換了煙草票，買煙給二叔叔的岳父大人抽。二叔叔的岳父來我們村打聽情況，一路上逢人就問二叔叔的情況，大多人都說好（那時爺爺當村長，為人清廉，人緣極好），只有一個人不知什麼原因說差。二叔叔的岳父後來說：如果碰到的人都說好，他就不嫁自己的女兒。大家都說好的人家心腸太好，會受窮的，剛好碰到一個說差的，才勉強同意了這門親事。
三叔叔曾經談過一個對象，她嫌三叔叔當時買不起縫紉機，不同意嫁給他，後來當了四爺爺家的兒媳婦。現在三叔叔開上了小汽車，買上了小洋樓，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她後悔莫及，早知嫁給三叔叔，她就不用像現在這樣起早貪黑臉朝黃土背朝天地干農活了，噹噹老闆娘多清爽。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哥哥娶媳婦的時候也不容易，新娘子就在門口了，她父母還說有一筆兩千的禮錢要現場付清，不然不能進。當時親戚差不多全部借遍了，到哪裡籌啊，真得讓人著急。後來這幕相同的劇情發生在海華的婚禮上，真讓人感慨：天下有兒的家庭都是一家人，「相煎何太急」。
原來清貧的家庭娶媳婦這麼難。這是孟天始料不及的，以前覺得娶媳婦好像就是從女方家裡直接把新娘抱回家就行了，還老覺得人家的媳婦不漂亮，覺得自己應該娶個天仙似的，現在反而覺得人家的媳婦個個賽如天仙。
那你怎麼娶上我媽的？孟天饒有興趣地問父親。
父親點了第二根煙，目光憂傷，略作沉思地說：
我娶你媽可不容易啊。我年輕小夥子的時候，就感覺你媽不錯。身材結實，勤勞能幹，長得也挺美。可我不知道你媽對我有沒有意思。於是一天在公社裡幹活，我鏟著土，她挑著擔，我停下來一會，找她閑談，經過一番拉家常的鋪墊，我就問她你條件這麼好，不是一般人家能配得上你，你以後想找個怎麼樣的人家啊。你媽面對這個問題，有點感慨地回答：唉，還能找怎麼樣的人家，能找個像庄水根（孟天爺爺的名字）這樣的人家就不錯了。我一聽這話，覺得有戲，暗暗地戀上了你媽。
以後我就隔三差五地去你媽家。起初，你外公嫌我窮，不樂意我與你媽交往。但他喜歡喝酒，我就變著法子給他找酒喝，一有新糧就去換票買酒。兩人經常喝得酣暢淋漓，無話不談，於是你外公轉變了對我的態度。你外公很勤勞，家教很嚴，你媽作為老大理所當然要干很多活。我記得和你媽一起挑過紅磚幫他們家造過房子，一起抗著大肥豬踏著泥濘的山路步履蹣跚地去換糧票。我們還在大雪紛飛的季節一起到山上砍柴，你外公說冬天窩在家裡不幹活縮手縮腳容易挨凍。
五爺爺的岳父與你外公是表兄弟，想將他的妻弟介紹給你媽。他妻弟家一人三間水泥平房，而我與你兩個叔叔是三人一間平房。你爺爺讓五爺爺出馬，勸退了對方。後來，爺爺的外甥寶伯伯想給你媽做媒，你爺爺親自出馬，讓寶伯伯不要插手這事。
這樣追了三年才把你媽追到手，結婚的時候，只有一間茅草房，你爺爺給了我四根樑柱子，說要房子自己建。後來通過我和你媽的努力，造了一幢兩層樓的房子和一幢三間的平房，並把你和哥哥培養成人。所以你想跟一個女人結婚，你一定要讓她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其他的男人比你更適合她了，她才會心甘情願地和你過日子。
聽了父親這段坎坷勵志的婚戀經歷和這番入情入理的婚戀分析，孟天不禁對只讀過四年書的父親刮目相看，心生敬佩。父親若是以前再多讀幾年書，說不定可以當作家。
16
清明時節，沒有雨紛紛。碧空白雲，陽光燦爛，鳥聲如洗，鮮綠的小草覆蓋在草灘上，滿眼生機，路旁的樹木精神抖擻的佇立著，隨著風起雲湧，時不時地搖曳著青翠的枝葉，滿眼蔥蘢。
張阿姨在孟天的老家做客。這段時間，她因為糖尿病而引起的肩周疼痛使她渾身不舒服。瑩瑩從江西上饒乘客車回來看望自己的母親，想帶她回老家找點治肩周疼痛的土方子。孟天提前回家，從縣城車站接回瑩瑩時，已是暮色四合時分。
晚飯上，氣氛融融。張阿姨做了一桌好菜，其中有幾道都是瑩瑩特別喜歡吃的，張阿姨特意囑咐孟天去接瑩瑩的路上去菜場買的。孟天的父親也特別高興，不斷招呼瑩瑩吃菜，噓寒問暖的，也不忘給自己的碗里加酒。瑩瑩穿著粉紅色的短袖西服，著一條與上衣相同顏色的窄短裙，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恰到好處。絲襪從腳底捋到大腿透露出幾分都市女性的妖嬈。瑩瑩的光臨，有蓬蓽生輝之感。孟天心裡暗暗思忖：張阿姨這幅模樣，竟然能生出如此俊美的姑娘。孟天的父親一直說張阿姨其實挺好看的，孟天不覺得，這回看到瑩瑩，覺得父親的話實屬不假。
第二天，孟天送張阿姨和瑩瑩回她們的老家。瑩瑩家在山上，驅車過去，道路曲折，這裡一個拐彎，那邊一個岔道。有泥路、馬路、山路，不同的路，風景不同。泥路兩旁的路上儘是一些綠樹和雜草，視線開闊；馬路旁是一些住宅商鋪，屋頂上不時有裊裊的炊煙升起；山路上兩旁的綠樹成蔭，顯得更加繁茂，空氣也更為新鮮，遠處的山頂上更是雲蒸霞蔚、煙霧繚繞。
路上，張阿姨和瑩瑩又吵了起來。吵架的起因是當初要不要由孟天開車送她們回家。張阿姨的意思是瑩瑩如果同意和孟天交往，就讓他開車送她們回去，不然太麻煩人家了。瑩瑩的意思是開車送別人回家跟與人家交往是兩碼事。最後，還是孟天說服了張阿姨，他說：開車送朋友回家是理所當然的，這跟談戀愛是兩回事。我怎麼忍心讓你們自己去乘公交，況且這裡的公交也很少。
孟天解決這個爭端，不知什麼時候起，兩個人又嘰嘰呱呱地吵了起來。瑩瑩遞過話來徵求他的意見，孟天一心開車，沒有注意什麼內容，只好「恩」了一聲。不一會兒，張阿姨也問孟天某某事情她這麼處理對否，他也只好「恩」了一聲。聽多了，他有點不耐煩，想清靜一會，於是打開車上的收音機，不巧的是，山上沒信號，收音機收不到節目。
過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達了她們的家門口，回想起剛才陡峭的山路，路的另一端就是山崖，讓人發怵。孟天不僅長吁了一口氣。心想終於到了。
她們家的房子還跟八年前一樣，三間平房，廚房、客廳、卧室各一間，泥牆灰瓦，破爛不堪。在歲月車輪的碾轉中，在風霜雨雪的侵蝕下，房屋就像一位暮氣沉沉的老人，滿目瘡痍，微微顫顫。似乎只要再風一吹，雨一淋，霜一降、雪一覆，就有危危傾倒之虞，在四周都是兩、三層精緻小樓房的襯托下顯得格格不入，形單影隻。
屋內昏暗，空氣中似乎有灰塵瀰漫，傢具、農具等雜物紊亂地擺放著。張阿姨在客廳里拉開負責開關的電燈線，燈竟然沒亮。讓人吃驚不小，然後又去卧室拉燈，依然昏暗一片。她們母女倆大呼：停電了。
張阿姨讓瑩瑩和她在家裡將究一晚，瑩瑩硬是不肯。於是三人協商，只好又返回孟天家。
返程路上，瑩瑩還告訴孟天她最近要辦理港澳護照，準備近期去香港澳門玩一玩。孟天敷衍了一句：有空的時候我也會去的。他自己心裡很清楚，今年他心裡煩躁地很，壓力又大，根本沒有計划到香港澳門玩。第二天上午，孟天帶著瑩瑩到處逛逛，陽光正好，風景秀麗，他們玩得挺開心的，她還自拍了幾張照片。下午，他再次將張阿姨和瑩瑩送到他們老家縣城的鎮上，然後返回家中。
在回省城上班的高速路上，孟天一邊開著車，一邊回想起最近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他想：如果他能和瑩瑩在一起的話，父親和張阿姨在一起，四個經歷過生活悲歡離合的人兒完整地組建一個家庭，該是多麼地和諧、甜蜜和溫馨。雖然自己承受的責任更重了，但是團結的力量會更大，這樣，他就可以心無旁騖地工作，既解決了自己的單身問題，又不用擔心父親晚年一人在家孤獨寂寞。想到這裡，他的眼眶濕潤了，他被自己描述的未來生活感動了。這麼多年，胸膛的溫暖被無情冷漠的風一點一滴地吹冷。現在只要有一點一滴的溫暖火焰，他都會珍惜收藏，並想一步一步地添薪加柴，為自己的人生點燃一場溫暖、熱烈的大火，燃燒自己的精彩，綻放幸福的華章。
車後視鏡里的山川麗景溜溜地掠過，在孟天濕潤的眼裡，顯得更加生機煥發、綠意盎然。
（未完待續）
作 者 簡 介
楊春富，浙江龍遊人，一流的作者，末流的業務員，嘴裡總淡出只鳥來，想給生活加點鹽，於是想到了寫作。
長期約稿：
1、原創，首發優先。
2、風格題材不限。
3、300字以上。有自己的態度。
主編：挽弓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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