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潔靜：舞蹈是犧牲的藝術
白雪覆蓋著虹橋路上的上海國際舞蹈中心，像一座城堡，如夢如幻。在裡面，漂亮的裙子在漂亮的女孩身上，輕舞飛揚，既有快樂躍動，也蜷縮著憂傷。
通往城堡的綠皮火車
從9歲起，朱潔靜就在這座城堡里生長，遠離繁華。
前天大雪，還有家長帶著孩子，冒著風雪趕來跳舞的，朱潔靜站在舞蹈中心三樓向下望去，滿眼都是自己9歲的影子……
嘉興，這座江南水鄉，地靈人傑，孕育了朱潔靜。在學跳舞之前，她是一枚標準的學霸。「小時候，我的學習成績很好的，從來沒有一科成績低於98分，年年都是三好學生和學習委員。」除了學習好，朱潔靜和所有的女孩別無二致，在父母的呵護下長大，喜歡美，會偷偷拿媽媽的口紅，在眉間點紅點，喜歡穿漂亮的裙子，在鏡子前左顧右盼……按照正常的劇本，女孩應該會按部就班，讀書工作，相夫教子。
人生劇本的轉折因為她愛上了跳舞。小時候，她單純地以為，世上最美的事就是跳舞，「因為可以每天穿著漂亮的裙子。」其實，除了跳舞，她的童年還有一個憧憬——上海。「從來沒有去過上海，但是我如果能得到一件來自上海的衣服，那是比過年還要高興的事。」如果能去上海跳舞，簡直完美！水鄉的夢和煙雨一樣美。
一輛綠皮火車，載著9歲的朱潔靜和她的美夢，來到了上海。她沒有看到霓虹閃爍熙熙攘攘的南京路，只看到了三千多個和她懷揣同樣夢想的女孩，擠在虹橋路舞蹈學校的門口，「那時學跳舞，除了北京，就是上海了。我們是最後一屆公費生，挑選非常嚴格。」朱潔靜說。考試當天，就張榜公布了入選的三十人名單。榜單前，有人歡呼，有人號啕大哭……幸運的是，朱潔靜名列其中，從那一刻起，她就註定與眼前的世間百態劃清界限。
在朱潔靜之前，「家裡，沒有一個人從事和藝術相關的工作，無論近親遠親。」朱潔靜說。要離開父母去異鄉學舞，「我反正是沒有看到過他們當著我的面流淚。」朱潔靜說。可是，「來上海報到那天，爸爸媽媽幾乎把家裡我所有的東西都搬來了，布置在我的宿舍里。」媽媽告訴她，無論未來遇到什麼苦，家永遠是她最溫暖的港灣。
城堡讓夢碎了一地
「從開始練舞的第一天起，所有的美夢都碎了。」朱潔靜說，「練功房裡，根本沒有漂亮的裙子穿。」
每天，女孩們都在把桿前，挺胸抬頭收腹，「有時候一站就是一節課，還有永無止境的擦地。」朱潔靜說，「另外，早上起來壓腿也是很痛苦的。」
舞蹈演員對飲食的要求也是極其嚴苛的。「早飯包子不能吃肉，只能吃半個包子皮，老師會來檢查的，如果你的餐盤裡沒有一顆肉圓和半塊包子皮，就要被老師罰跑一節課。」朱潔靜說，「米飯只能吃一格米飯（2兩）的四分之一。」十來歲的孩子們，正在長身體，有的人就會忍不住藏點零食，一旦被發現，一樣逃不過罰跑。
控制飲食，歸根到底還是為了形體標準。每天，老師都會給孩子們測量體重，「頭圍、腿圍、胳膊圍……如果超了，就要被罰。」朱潔靜一直嚴於律己，從來都沒有被罰過。二十多年了，她從來沒有忘記老師的要求，「到現在，我演出前，都是不吃東西的。」
那些痛苦，最終成就了朱潔靜。當初的宿舍里，同住的十幾個女孩，如今有的當太太，有的做媽媽，有的成了老師……只有她一個人還在跳舞。即使是傷痛如影隨形，「我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十幾處，有一次膝蓋受傷，醫生都讓我放棄舞蹈了。」朱潔靜說，「但我從來都沒想過放棄，因為你對舞蹈的信心一旦動搖，它就不會百分之百地回報你。」
最終，舞台給了朱潔靜一切，讓她把曾經碎了一地的夢，又一片一片拼湊了起來，傷痕纍纍，那種美，和童年時想像的又好像不太一樣。
出去過方知城堡是家
「舞蹈是犧牲的藝術，是群像的展示。」朱潔靜說。所以，註定大多數舞蹈演員只能是金字塔的基石，頂峰可望而不可即。哪怕像朱潔靜一樣，苦練二十多年，成了「首席」，對於普通大眾而言，依然曲高和寡。
前兩年，朱潔靜跳過一台舞劇——《一起跳舞吧》，是為了讓更多人走進舞蹈世界，「很長時間，我們的舞劇確實受關注度不高，因為大家對舞劇不了解。我也能理解觀眾的心情，其實只要從中感受到快樂就好。」朱潔靜說。現在的《朱?》也是一樣，朱潔靜就是要用肢體表達語言之外的意境，用心體會就好。
不可否認，讓更多人認識朱潔靜的，還因為她參加的一檔電視綜藝節目《舞林爭霸》，「一開始，導演找我的時候，我是拒絕的，我覺得舞蹈是屬於舞台的，是高雅的藝術，屬於精神世界的。後來導演反覆勸說，一場演出也就一千人來看，而電視機前有億萬觀眾，應該讓更多人了解舞蹈，了解舞蹈演員，不應該錯過這樣的機會。」朱潔靜就同意了。參加完節目之後，她不由感慨，「從關注度來看，我跳了十九年的舞，還不如《舞林爭霸》上的幾分鐘，這是值得思考的問題。」無論如何，電視節目的影響力讓更多人有了看舞蹈的衝動。
「後來也有不少電視節目來找過我，讓我教明星跳舞之類的，我都拒絕了。」朱潔靜做完那檔節目後，就徹底沉下心來跳《朱?》，回到舞台，「當大幕拉開，燈光亮起。那一刻，我覺得我回家了。」
城堡外，風雪交加。她躲在城堡中，翩翩起舞，旁若無人。
(來源:新民晚報)
(作者:吳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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