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道傳承面臨的兩難
在傳統中國的政治和文化語系中,「孝」和「孝道」都佔有重要的位置。如果說「孝道」在古代社會是濃厚深切和整全的生活方式和治理模式,那麼它在今天已經被相當地稀釋甚至淡化了。今天我們要弘揚優秀傳統文化,重視「孝道」,首先就要找准問題。發揚孝道在今天面臨著哪些衝突和困難呢?
少感恩。現代社會由無數獨立而豐富的個人組成,人與人之間感情紐帶的渙散或者斷裂,導致在家庭內部的關係上越來越表現為衝突和對抗。父母如果想要用自己所處的時代特徵來影響或傳遞給子女,或者用自己的生活思維來規定子女的將來,子女是不會有「無改於父之道」的自覺的。對父母生養之恩,和現代性話語要求的獨立、自由、平等和反抗精神似乎無法找到對話的可能。
多糾葛。傳統中國的孝道具備整全的理論特徵,從私人空間延展到公共政治生活空間可以做到圓融無礙。即使有諸如「忠孝不能兩全」的感嘆,也能被孝的終極意義所包容,因此在做具體個人選擇的時候很難遭遇今日的困難。但是現代社會中,孝卻往往遭到質詢和懷疑,「孝道」似乎不再是天然正義的事,它容易和介入個人家庭的公眾產生劇烈的衝突,而且這種衝突甚至是不可避免和難以緩解的。「孝」與普遍的公民德性逐漸出現了罅隙,乃至糾葛在一起。
少陪奉。不同於以往的宗法社會或傳統社會,隨著科技的發達,個人的交通半徑和生活半徑也逐步擴大,而家庭也從之前所謂的家族和宗族,成為以核心家庭為主的小單位。很多人的原生家庭與求學、就業和小家庭的空間距離也越拉越大。與此同時,社會老齡化程度加深,使得空巢老人正在變成一種社會常態。
「孝道」傳承在今天之所以難,有深層的社會原因。
一是家庭或社會結構的變遷。子女對父母感恩之情的淡漠,根源來自家庭或社會結構的變遷。傳統道德以孝道作為精神的底色,描述的人際關係是從父母傳遞到子女,一直往下延續的品格、精神和傳統,表達的不僅是物質的供養,感情的回報,更重要的是貫徹其中的權威和服從。這樣的縱向社會一旦解體成為橫向的現代社會,一旦孝道動搖乃至失范,就必然會呼喚一種新的秩序和文化的誕生。因此簡單指責當代的人心和人性,不但沒有必要也毫無益處。理解現代社會的密鑰是關注橫向社會中人和人的紐結點或連接方式究竟在哪裡。揆諸中國人的現實處境,我們傾向於在親朋熟人中間推己及人,泛愛眾而親仁。於是在步入「現代」的時候,我們便很難完全忘掉身後的家庭關係,然而又竭力反抗乃至過猶不及,這種情況在父母子女的親子關係中就表徵為少感恩。
二是情法兩難。在傳統社會,「孝」既是私德,也是公德,它代表公共政治權力的強力統治。內外之別不是很重要,甚至家庭內部的事和公共政治領域的事就是同一件事,共享同一個準則,所以情理和法理之間也就不存在困難。然而,現代社會都以法治作為基本準則,法治的起點是,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獨立個體,並且權利和義務也是對等的。個人身份在家庭生活中是雙面的,也就負有雙重的義務和責任。父母子女既有血親的紐帶,也是對等的公民。子女對父母負有義務,對外在於家庭的那個假定的或實際的政治空間的他者也負有當然的義務,這是作為現代社會普通成員的天然要求。孝道便從私人關係中剝離出來,被和盤托出接受公開的考驗。
三是身與心的分離。與傳統社會相比,現代生產和生活節奏加快,勞動強度大幅度增加,社會流動性日益增強,行孝的最大實際阻礙在於父母子女之間時間的不同步、空間的不同一,時空之差直接影響了人們在物質和形式上對父母行孝。並且,贍養本身也只滿足了「孝」的前提,除了奉養和陪伴,人還需要感情的互動與交流。子夏曾問孔子什麼是孝道,孔子說,孝道之難,就難在子女對父母的情緒侍奉上,如果僅僅是為父母操勞,供給餐飲,難道就是孝了嗎?贍養只是小孝,讓父母心情愉悅才是至孝。
(作者單位:中央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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