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的「樂觀主義」
文成塵
圖網路
人們一直都說蘇東坡是個樂觀主義者。
從多如繁星的蘇詩蘇詞中去尋找，不少見曠達、樂觀、向上的詩句。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擒蒼」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莫嫌犖确坡頭路，自愛鏗然曳杖聲」
......
令人讀起來可窺見蘇東坡身心之遠大，心胸之寬廣。
後來，待自己寫詩時才漸漸明白，很多時候寫下來的和內心所感受的並不大同。
這倒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而更多是一種安慰自己也是安慰他人。
駱玉明老師在一次講課中曾表示：
「
這才是悲觀主義者的表現。蘇東坡知道人生無望，所以只在細小處寄託情懷，尋找樂趣。
」
但其實我並不覺得蘇東坡悲觀。
他只是在樂觀地「尋歡」而已。
可詩詞更多是寄予不得實現的希望，山水也只能一時讓人忘卻煩惱。就像那天夜歸臨皋，為什麼蘇東坡要倚著竹杖且聽江聲？
我想，他是去尋找一樣東西。
目儘是湯湯的江水流去，不比當年自己去到黃州赤鼻磯所寫下的「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的豪邁與雄壯。
這時他隻身一人，三更之時，夜闌風靜，縠紋還平，心中的凄涼苦楚才被渲染出來。
原因是「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可是蘇東坡到底沒有忘卻，他忘卻不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為自己的仕途所悲傷，難以忘懷。
他說過「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這更是一種希望樂觀、想要樂觀的感覺。
實際上，他並不樂觀，面對種種慘境他如何能樂觀起來？他嚮往自由，嚮往解脫，可終究是無法擺脫束縛。聽完江聲之後，他只能回到家中。還能做什麼呢？
只能寫詩寫詞，聊以自慰，尋得一絲歡快。
林語堂先生評價他是「無可救藥的樂天派」，我想他的確是無可救藥，想去尋些許歡，寫幾首詩。可以說，詩詞歌賦就是蘇軾在無可救藥地「尋歡」，更是在尋覓一種感情的寄託。
蘇東坡本身是否樂觀呢？最初也應該是有的。
他被貶黃州，還能長歌出膾炙人口的前後《赤壁賦》、《念奴嬌·赤壁懷古》等豪放曠達的詩詞。
因為他心中還有希望，期待皇帝能收回詔令。可是隨著期望一次又一次幻滅之後，總會發現，再怎麼樂觀，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只是蘇東坡不允許自己悲觀，他想要樂觀，渴求樂觀。
他不像李太白，他不會「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只會「一尊還酹江月」，倒出自己的悲愁，留下自己的歡娛。蘇東坡的「尋歡」，更讓人覺得是一種清淡，一種飄渺。
他說：「人間有味是清歡。」
他說：「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他說：「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
他說：「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他說：「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於是他被人評價道：「一肚子不合時宜。」
蘇東坡很少悲觀，他總能從很多事情中尋找到歡樂，但那也只是身在慘境中苦苦尋覓出來的一點安慰罷了。
他能從食物中尋找到一點清歡；
能從與友人同行中尋找到曠達；
能從為兒子洗澡身上尋找到安樂；
能從突如其來的一場雨中尋找出超脫；
能從自然景物中尋找出哲理；
更能從他人眼中尋找出樂觀的自己。
那麼，蘇東坡所尋之歡，又是什麼？
《儋耳夜書》中說蘇東坡所見「民夷雜揉，屠酤紛然，歸舍已三鼓矣。舍中掩關熟寢，已再鼾矣」，他便「放杖而笑」。他說是「蓋自笑也」。
這不是自嘲，而是由衷的歡欣。
可窺見蘇東坡之歡樂，其實來源也是很小的事件：見到不同民族的一些人和睦相處，大家安居樂業，井然有序，就覺得很幸福很快樂了。蘇東坡所需要的只是一點小確幸，作為一種最簡單的快樂。
蘇東坡一點也不想要縱情歡樂，他「亦笑韓退之，釣魚無得，更欲遠去，不知釣者未必得大魚也。」笑韓愈的拉長線釣大魚，那不是他所想要的快樂。
他還在《答李端叔書》中所說自己「往往為醉人所推罵，輒自喜漸不為人識。」從前名揚天下的蘇東坡現在歡欣於「不為人識」，這一點小快樂，不知不覺成為了他生活下去的動力。
蘇東坡所尋之歡，不僅在於生活與他人，更在於自身。
蘇東坡更是千百年少見的集眾大家於一身的奇才：詩書畫三絕，造詣都極高，更是兼儒學、道學、佛學於一身的大家。
他的許多歡樂，就存在於此：
詩詞以記事抒懷；書法以揚情陶冶；國畫以涵養暢思；儒學讓他「貨與帝王家」；道學讓他得以樂觀向上，超脫忘懷；佛學讓他心境寬闊，淡然處事。
這同樣是他自己「尋歡」的路徑，反映出蘇東坡的一種安貧樂道的態度，一種自然淡泊的慨然，一種令世人都難以望其項背的才華與胸襟。
讓人忘記不了的便是他在食物上貢獻的成就——東坡肉至今還聞名遐邇。
蘇東坡也對飲食文化興趣頗深，可謂是嘗遍了各地民間美食，還不恥下問詢問著佳肴的製作方法，自己樂於親自下廚。這未嘗不是蘇東坡「尋歡」的足跡？
蘇東坡令人折服的魅力就在於此。他不是聖人，他不是那麼的樂觀那麼的曠達，可是他一心向著樂觀，向著曠達，所以他樂觀所以他曠達。
正如蘇詞所言「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蘇東坡，就是人世間的一個匆匆來往的行人，只是他善於尋歡，樂在其中而已。
他這麼匆匆一走，就夠千百年後的我們去細細品味了。
編輯小雪梨
聲明本文版權歸金銘小苑所有
TAG:全球大搜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