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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佣莫妮卡在香港的異鄉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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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開玩笑說,香港可以沒有高鐵,可以沒有港澳珠大橋,但萬萬不能沒有菲佣!

周日上午,匆匆走過香港維多利亞公園,很難不注意到那些席地而坐的東南亞女人們,她們或者圍成一圈嘰嘰喳喳的聊天,或者互相分享著自己製作的食物,有的甚至聊到興起,打開手機的播放鍵,把音量調到最大,跟著音樂跳起舞來。

周日,這類場景在香港並不少見

她們是香港的外籍家庭傭工,多來自菲律賓、印尼、泰國、緬甸、孟加拉和斯里蘭卡等國家。但整個香港勞務市場,菲律賓女傭(以下簡稱菲佣)和印尼女傭的人口比重高達98%。周日是她們的休息日,分散在香港各地的菲佣們便來到這裡,用自己獨有的方式和同鄉歡聚、放鬆。

早在上世紀70年代,香港大約只有50名菲佣,她們主要受聘於居港的英美人士家庭。而菲佣風行則是80年代之後的事情了,隨著香港經濟的起飛,香港婦女外出就業,家務勞動需要「假手於人」,不少香港家庭就開始僱用菲佣。

有人開玩笑說,香港可以沒有高鐵,可以沒有港澳珠大橋,但萬萬不能沒有菲佣!菲佣之所以受歡迎,是因為她們基本都是大學本科畢業,受教育程度高,素質也普遍不低;而且英文作為她們的第二語言,在和僱主溝通的時候也不存在語言障礙的問題;再加上她們專業的家務訓練,使得「菲佣」這個身份本身就變成了金字招牌。這些都成為菲佣在香港長期「吃香」的理由。

莫妮卡就是大量菲佣中的一員,她今年52歲,來香港的時間已超過10年。


背景

從山上遠眺,大片大片的綠色森林令人賞心悅目

莫妮卡來自菲律賓中部保和島的一個普通家庭,大學期間學習會計專業。由於有十二個兄弟姐妹,自然家庭狀況好不到哪去,父親只能夠勉強支付她的學費,像所有同學一樣,她也需要靠自己打工才能維持上學期間的日常開銷。

白天在圖書館打零工,晚上去課堂學習,基本成了她每天生活的構成。在圖書館工作的她,和其他同學相比佔據了學業上的優勢——六個人需要閱讀一本教材,她則第一時間就可以獨享。

當時的莫妮卡自信美麗又野心勃勃,希望可以做一名揮斥方遒的職場女強人,最不濟也要在本地辦公室干一份文書工作。就在那時,她認識了一個叫做費爾南德的男青年,兩個人迅速墜入愛河。和費爾南德相處的日子頗為幸福甜蜜,然而這份「甜蜜」也讓她付出了代價:一年之後,她懷孕了。

21歲,莫妮卡被迫放棄學業,和菲爾南德匆匆完婚,搬到鄉下一室一廳的茅草屋內開始了夫妻生活,她每天的家務就是煮咖啡、做飯、打掃屋子、熨燙衣服。沒過多久,公婆的飯館正式破產。菲爾南德在農場每月45美元的工資,成為了這對新婚夫婦的全部收入來源。

宗教元素路邊就可看到

因為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所以節育和墮胎不存在於她的人生字典中。十五年過去了,莫妮卡早已是十個孩子的媽媽。為了接濟家裡,她自己掙扎著打兩份工,每個月收入為55美元。但日子依然過的很緊張,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為生活奔波,「哀求老闆預付工資」早已成了家常便飯。

時間到了2000年,這一年菲律賓仍舊有1/4的人口掙扎在貧困線下。

但莫妮卡卻眼見著她兩位鄰居先後去了香港做起菲佣,寄回來的錢,不僅成功的把五個孩子送進了大學,而且還蓋起了兩層洋房。


動身

菲律賓海外勞工組織當年公布了一組數據,菲律賓有1/10的人口工作在海外,利用海外的收入來接濟家庭,大部分為女性,從事外籍勞務的工作。總統曾對她們不啻讚美,誇耀她們是民族英雄,為國家做出了巨大的經濟貢獻。但這同時也造成了無數家庭的分離和破碎,及九百萬兒童的留守。

其中一個女兒的在菜市場的照片,一直被莫妮卡帶在身邊

回到家後,莫妮卡宣布了她即將去香港做傭人的計劃。每個孩子的反應各不相同:9歲的女兒拉著她的衣角,小聲地啜泣著;11歲的女兒說:「大城市很危險,很多壞人,不要去。」15歲的女兒發誓以後走路去學校,這樣可以省下很多錢,就不用去香港了;而17歲的女兒最現實,直截了當的問她:「你會寄回來很多錢嗎?我是不是以後就可以穿上李維斯的牛仔褲了?」

不管孩子們如何哀求,去香港做菲佣的決心已定。對於莫妮卡來說,近期目標是要把這十個孩子都送進大學,遠期來看,這些孩子也要結婚生子,無數的現實問題都需要用錢來解決。

下一步就是解決簽證問題。莫妮卡找了一家旅遊中介申請了前往香港的旅遊簽證。一周後,她被拒簽了。莫妮卡得到的答覆是:你有家庭有孩子,自己跑去香港玩,肯定會被懷疑另有目的。

經過旅行社的「指點」,兩個月過後她又重新申請了一次旅遊簽證,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她著重凸顯了自己的經濟實力:先是找朋友借了一萬美元存進銀行戶口,又開了一張「某外貿公司合伙人」的在職證明。目的嘛,去香港休閑度假兼購物。

一周後,終於拿到了簽證。莫妮卡隨即開始收拾行李,又語重心長的囑咐幾個兒女要認真學習,聽爸爸的話,又讓丈夫詛咒發誓一定會等她回來。這些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又吃了幾頓愛吃的飯菜之後,她便動身前往香港——那個可以掘到金礦的國際大都市。


工作

順利飛到香港,又順利出關,她就坐著雙層巴士到了尖沙嘴,住進了重慶大廈中一間4平米的單人間。也不是沒有親戚,一個遠房表姐就在這裡做菲佣。在香港一般小康水準以上的家庭才能請的起菲佣。而表姐的主人家就屬於這類生活條件不錯的家庭,光居住面積就已經達到90平米,這已經很讓人羨慕了。但香港畢竟寸土寸金,表姐蝸居在主人家的儲物間兼工人房裡,不可能有地方留宿她。

莫妮卡可是算著日子來的,周六在旅館稍作休息,周日就被休息的表姐帶去了中介公司。她可無心觀賞這座城市的風景,因為她知道在找到工作之前,每一分鐘花的都是自己的錢。

兩天之後,便有了消息,一個香港家庭選中了莫妮卡。面試成功之後,合同一簽便是兩年,搬進了主人家後,稍事安頓她就開始主動忙活起來。而在等消息的兩天時間裡,莫妮卡也沒閑著,趁著表姐的主人白天上班,偷偷溜了進去,讓表姐親自示範香港人的方式清潔房屋:比如不同材質的衣服要分開洗滌;比如如何使用電熨斗;比如怎樣把玻璃擦的又乾淨又明亮;還需要學會如何搭乘地鐵,及在正確的地方換乘正確的路線。

而她的日常工作主要是照顧兩歲和四歲的孩子,同時清潔房屋,每個月工資為3500港幣。

香港政府公布的最新外佣福利待遇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莫妮卡就分外思念自己的孩子,作為母親的本能,使得她把對孩子的愛和思念都投射在了這兩個孩子身上:白天帶孩子去公園陪他們玩耍,晚上則會歪在床邊給他們講童話故事。

沒過多久,和莫妮卡在一起的時間遠超過自己的父母,孩子們對她產生了感情依賴。當晚上打雷下雨的候,孩子們就會相繼跑到莫妮卡的房間,用胳膊緊緊的環著她的脖子,或者蜷縮在她的懷裡,尋求她的保護。而她也早就把他們當作親生兒子一般對待。

兩年之後,莫妮卡向主人提出漲工資的要求,遭到拒絕。生活的壓力逼的她只好再去找一份工作。離開的那天她對孩子們撒謊,要回菲律賓看家人,半個月之後就回來。在單元樓前,他們揮手告別:「莫妮卡,你快點回來啊!我們想你!」莫妮卡也揮手再見,等別過頭去,她淚如雨下。

新的僱主是一位有錢多金的單身女性,莫妮卡的工作從照顧孩子換成了清理打掃房子,給偶爾在家的她做飯吃。這份工相比之前輕鬆了不少,想攢更多錢的莫妮卡和僱主協商好,又去找了一份照顧老人的兼職。

照顧老人一點都不比照顧孩子輕鬆,莫妮卡兩邊忙的團團轉轉,既要保證單身女主人家乾淨整潔如五星酒店,還需要匹配她的作息時間。而在家屬不耐煩的催促之前,她要能及時趕到接手照顧老人。

在照顧老人的期間,她學會了基本的救生常識,呼吸機的使用方法,和搬運老人的技巧。

這些都不難,最難的是安撫老人的情緒。因為老人患有老年痴呆症,所有的對話都需要重複三遍以上,對方才能勉強理解。而且他還和孩子一樣,非常抗拒洗澡,每次都會大叫:「瑪麗,我不洗澡!我要報警!讓警察把你抓走!」莫妮卡邊用沐浴露快速洗著他的身體邊安慰他:「好的好的,警察一會兒就來把瑪麗抓走!」

等老人終於被安排停當,沉沉睡去後,莫妮卡看了看錶,今晚的睡眠只有可憐的三小時。一早,她要從村屋坐第一班小巴趕回主人家,因為女主人今天決定在家吃早飯。


家庭

隔著南海,莫妮卡對自己的孩子「有心無力」。她能做的就是盡量和他們多聯繫。每周她都會去商鋪買一張國際長途電話卡,每天會在晚上9點整給孩子們打電話,因為這個時間比較空閑:已經吃完晚飯,但是又還沒到睡覺的時間。每次通話總計20分鐘,四個親近的女兒每人和莫妮卡交流5分鐘,問題基本圍繞著「家裡還好吧?」「你們最近學習如何?」「身體沒問題吧?」。

留守的男人們早就習慣了這種「悠閑」的日子

二女兒尤其知道莫妮卡的不易,等爸爸不在屋子的時候,她就會小聲地和她說:「媽媽,你把錢寄給外婆吧,爸爸都用你的錢買酒喝了!」

掛在家裡的世界地圖,孩子們經常用手指丈量菲律賓和香港之間的距離

還記得第一個休息日到來的時候,莫妮卡被表姐帶到「菲佣廣場」和同鄉們團聚。沒呆多一會兒,莫妮卡就拉著表姐去了郵局,說「有東西要寄回老家」。隨後,她從包里掏出了飲料、巧克力、餅乾、手紙、耳機、女主人不穿的衣服,塑料珠子串起來的廉價手鐲……這些都是莫妮卡用心攢了一周的「收穫」,她要把這些東西寄回家,作為送給女兒們的禮物。

丈夫偶爾出去賣賣氣球

除了照顧自己的孩子們,還有很多親戚也需要應付。自從她來了香港,老家關於她的謠言也越傳越離譜,親戚們覺得她現在已經是標準的闊太太了——每天都穿金戴銀,還和那些香港有錢人一樣大啖鮑參翅肚。而上門借錢的人也多了起來,但都沒提什麼時候還錢。她丈夫只好一邊忙於應付這些親戚,一邊把本就不多的錢送到他們手中。

莫妮卡已經在香港呆了五個年頭,這五年她一天都沒有回家。甚至連父親生前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但是身在異鄉的她還是決定給父親辦一個體面莊重的葬禮。當然這也意味著需要花費一筆不菲的費用。她和遠在澳大利亞做菲佣的妹妹共同負擔了所有的喪葬費用,包括生前欠下的醫藥費,葬禮的花費和親戚的食宿等費用。錢花出去後,她感覺心裡的愧疚感少了幾分。

莫妮卡不回菲律賓,除了錢的因素之外,還有另一原因,她不想成為A-A(Airport-Airport):這是戲謔那些匆匆而來又匆匆而走的菲佣而創造的「辭彙」——他們從機場坐車趕回老家,和親朋好友呆上幾個小時,就又匆匆回到機場趕飛機回去工作。

唯一的好消息是,現在莫妮卡不用再花錢去買國際電話卡了。她用智能手機每天都可以和女兒們在Whatsapp上面對面視頻。只不過孩子們對媽媽在異國他鄉的生活變的越來越麻木,而每個人的生活也變的越來越忙碌,從之前每天15分鐘的通話,到現在需要擠出時間,才能和莫妮卡抽空聊上兩句。

生日那天莫妮卡還是得到了屬於她的驚喜:四個女兒親手做了一個寫有她名字的生日蛋糕,點上蠟燭,穿著她寄給她們的衣服,圍在蛋糕前,邊唱生日歌邊錄下視頻發給了她。只能隔著屏幕眼饞的莫妮卡,心裡仍舊甜甜的,堅定的認為為了孩子再苦再累都值得,更慶幸十年前選擇來香港做菲佣是正確的。


未來

莫妮卡已經逐漸適應了香港的快節奏生活,粵語也能聽懂七七八八了,更對香港那些本地美食如數家珍。她的穿著打扮也越來越時尚化、都市化:挑選內衣的時候格外注意品牌和質量,也非常看重聚攏和提升的效果;在外衣的挑選上,從廟街的夜市已經進階到大型品牌服裝店;現在就連出門也會畫上一些淡妝;遇到周末同鄉聚會,還會根據服裝的顏色,搭配合適的項鏈、耳環和手鐲等。

不用想也知道,多年的兩地分居使得她和丈夫的婚姻早就有名無實。在視頻的時候,她悄悄問女兒:「你爸爸有沒有和別的女人約會?」女兒在手機那端選擇了沉默。莫妮卡最終決定在2013年結束這段雞肋般的婚姻。

和丈夫協議離婚後,她有些失落又有些輕鬆,失落的是和丈夫從大學時代產生的愛情就這麼走到了盡頭;輕鬆的是,重新恢復自由身的她,又可以去約會男人了。

「也許能嫁個香港本地男人呢,拿到綠卡之後,再也不用擔心簽證問題,可以隨時回家看望家人。」這麼一想,莫妮卡又對未來充滿憧憬和期待。

她相信,通過自己的努力改善了孩子們的生活,而好運也同樣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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