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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品天下,胃知鄉愁:家鄉風味

編者按

余悅研究員主編的《畫說鄉愁叢書》(江西美術出版社2015年出版),以追求立意高遠、內容生動、文字淺顯、通俗易懂為特色。叢書一套三本,分別為:1、《鄉村風物》(王柳芳博士著),介紹鄉土農村的自然風采與建築、物件,以及相關的事物故事;2、《鄉間風尚》(馮文開博士著),介紹鄉土農村的社會結構、宗族、家族和村落生活、民間文藝及節日,重點寫相關的人物故事;3、《鄉土情懷》(葉靜博士著),介紹鄉土農村的良風淳俗、道德情操,主要是寫好生活故事。如今,正值春節即將來臨,又一次引起了人們的鄉愁。應讀者要求,「悅讀茶書會」公眾號特推發這套叢書。

第四章例緣鄉味憶還鄉——飲食風味

民以食為天,生活的頭等大事便是解決衣食問題。中國人對食物懷有特殊的情感,它們不僅貫穿於日常的蒸煎煮炸和柴米油鹽之間,也根植於中華文明的文化基因之中。食物對於遠離故鄉的遊子而言,絕不僅是果腹之需和口欲之歡,更是人們寄託鄉愁的重要媒介。美食是最濃的鄉愁,有著濃濃的人情、親情和鄉情,無論是風味飯菜、日常茶飲,還是節日菜肴,都飽含著最溫馨的情感。

一、家鄉風味

我國地域遼闊,自然環境複雜,各地的地形、氣候、水文、土壤、生物等因素都有較大的差別。地域及氣候等條件的不同,食性和食趣也不一樣,如東辣、西酸、南甜、北鹹的口味嗜好分別。東南待客重水鮮,西北迎賓多羊饌,均與就地「取食」 的生存習性相一致。這種飲食民俗的地域差異,正是各種民間風味和各種菜系形成的重要原因。

家鄉獨特的飲食,人們在家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何高妙,但一到他鄉旅居時,便一樣一樣地想起來。離開故鄉越遠、越久,對熟悉的味道越想念,鄉愁也就越濃烈。對自己家鄉的愛戀,常常會寄托在家鄉的特有的飲食當中。魯迅筆下的故鄉充滿晦暗的顏色,然而對故鄉的思念,始終是魯迅心底無法磨滅的情愫,他在《朝花夕拾》的小引中寫到:「我有一時,曾經屢次憶起兒時在故鄉所吃的蔬果:菱角、羅漢豆、茭白、香瓜。凡這些,都是極其鮮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鄉的蠱惑。後來,我在久別之後嘗到了,也不過如此;唯獨在記憶上,還有舊來的意味留存。」

土地是鄉村的根,是農村人得以安身立命的根本。在很多人看來,泥土是最為珍貴、神聖的東西。故鄉的泥土裡有父親的血汗,有母親的淚珠,有姐妹的期盼,有兄弟的祝福。故鄉的泥土,帶著淡淡的芳香,是任何事物都不能比擬的。很多出門在外的遊子,有隨身攜帶家鄉泥土的風俗。耿立的《故鄉的沉淪》便講述了一個感人的故事:

一個人不能沒有靈魂。曾記得一個台灣老兵的故事。他把裝著故鄉泥土的玻璃瓶子弄丟了,他的魂魄也隨之丟失了。老兵住院,什麼樣的醫術也療救不了他這種思鄉之痛。他的事傳播開來,人們同情他,一個研究生翻找資料,在實驗室里為老兵配製了他家鄉的土。土裡特別多放了一點鹽分,用以配出老兵家人在這土地上流過的汗水。但細心的老兵呢?看出了黃土是用色素染成的!他說,故鄉的土,是不可以配製的,那些童年的聲音留在土裡的,那些炊煙留在土裡的,那些牛羊的哞叫留在土裡的,這些怎能夠配製出來?老兵最後說,這一瓶配出的黃土裡面缺一樣最要緊的東西:當初,母親把土攤在白紙上,戴好老花鏡看過、揀過,弄得乾乾淨淨,兩滴眼淚落在土裡,這一大瓶配置的土裡卻沒有!

兵帶著那瓶故鄉的泥土走過七個省,最後越過台灣海峽。

我不知道這個老兵最後的歸宿,但我揪心的是即便他的靈魂得以還鄉,在那被毀容整容後的故鄉,他能找得到魂牽夢繞的歸路么?他能找得到在路口大樹下苦苦遙望的母親么?

人的身體健康與自然環境有密切關係,自然界各種因素均對人體產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如氣候、聲音、飲食習慣等。常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個人自娘胎出世,長年生活在本土,習慣於本土的氣候特徵和飲食特點。當人們由於改變了地理環境,往往會引起身體不適,常會出現失眠乏力、食欲不振、腹脹、腹瀉等癥狀,這也是人們通常所說的「水土不服」。在異地他鄉,水土中微量元素的分布、土壤的酸鹼度及有機物含量,與原居住地相比都發生了較大變化,人的機體暫時不能適應氣候、水質、飲食等生活環境的突然改變,就會產生一系列不適癥狀。在一些地區還有這樣的風俗,當遊子在外出現水土不服的現象,便將家鄉的泥土倒入開水,攪拌之後一起喝下,據說這樣能讓離開家鄉的人的腸胃慢慢適應一下當地的水土。陝西鳳翔人出門到外,帶一種白土,俗稱「觀音土」,水土不服的時候食之,就舒暢了。這白土是鹼性的,可見鳳翔人在本鄉是胃酸過多的,飲本地的鹼性水,正好中和。當然,這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一種作用。關於鄉愁,著名作家阿城《思鄉與蛋白酶》的文章別開聲面,文章大意是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同理,一方的飲食習慣也會培養出一方的蛋白酶。我們來到異鄉,吃著異鄉的飲食,胃裡面卻沒有消化它們的蛋白酶,於是消化不良,開始鬧情緒,這種情緒就是思鄉。鄉愁是蛋白酶,思鄉情切是因為你的腸胃裡殘留著母親的飯菜香。於是阿城總結道:「所以思鄉這個東西,就是思飲食,思飲食的過程,思飲食的氣氛。為什麼會思這些?因為蛋白酶在作怪。」

阿城的這番言論有一定科學道理,據英國《神經元》雜誌發表研究報告稱,倫敦大學的科學家們近日發現,在所有感覺記憶中,氣味感覺最不容易忘記。視覺記憶在幾天甚至幾小時內就可能淡化,而產生嗅覺和味覺的事物卻能令人記憶長久。陳荒煤《家鄉情與家鄉味》便講述了思鄉病與家鄉特色飲食之間的關係:

在長期漂泊在外期間,時常發作一陣憂鬱症,整天感到一種難以排遣的憂鬱,懷念家鄉,不是懷念某一個具體的親人,懷念某一段值得記憶眷戀的生活,某一個固定的可以捉摸的東西,只是感到千絲萬縷、連綿不絕,無法排除也無法說明的一種感情纏繞著惆悵的心頭。甚至在噩夢中,也覺得身上發熱,就似漂流在長江上,滾滾的長江水已經滲透在我的血液里,翻騰不已。

這是一種懷鄉病,也是一種無法排遣的家鄉情。說來也可笑,也很奇怪。我常常因一陣陣茫然而徘徊於街頭,感到飢餓了,就跑到一家小鋪子里去,喝一碗蓮子湯或是一碗糯米酒小湯圓,再吃上幾個燒麥,也就漸漸平靜下來。

……

許多人終生保持家鄉的口味,難以改變習慣,這也就是一種滲透家鄉情的標誌吧。也因此,對家鄉風味的欣賞、愛好,甚至到了迷戀的程度,對於另外的異鄉人,是無法理解的。所以家鄉情與家鄉味是不可分的。只有家鄉情而不喜家鄉味的人,或是只愛家鄉味無而家鄉情的人都是不存在的。

舌品天下,胃知鄉愁,味覺是一種神奇的記憶,強大到食遍天下也能從中找到家鄉的味道。人的味蕾,其實是比心更敏感、更柔軟的器官,它永遠忠於最初和最深的記憶,無論走過千山萬水,哪怕遍嘗天下美食,還是媽媽做的飯菜最香醇。當人們陷入無助迷茫的時候,便會特別渴望家鄉的飲食。戴望舒在《小病》一詩中,有這樣的句子:

從竹簾里漏進來的泥土的香,

在淺青的風裡幾乎凝住了;

小病的人嘴裡感到了萵苣的脆嫩,

於是飛起了家鄉小園的神往。

小病的詩人無聊而孤寂,從淺春的泥土香里,彷彿聞到鮮嫩可口的萵苣味道,於是勾起對家鄉小園的神往,把念遠思鄉的情緒化作了內在感覺。看來詩人的「小病」,實際是鄉愁。

在古代,張翰思念家鄉飲食而辭官歸鄉的故事家喻戶曉。話說,西晉時有一位蘇州人,名叫張翰,他為人曠達,不拘小節,富有文才,淡泊名利,是當時頗有聲望的名士。齊王司馬冏多次徵召,他才來到都城洛陽,在大司馬府做了一名屬官。那時,西晉王朝政治黑暗,仕途險惡。司馬冏做事驕橫,生活奢侈,整天迷戀於宴席歌舞當中。他常常不問朝政,賞罰不明,根據自己的喜惡用人。張翰在司馬冏手下當官,心中充滿矛盾,常常一個人獨自沉思,自言自語:「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然而,要毅然放棄眼前的功名利祿也不是很容易的事,他遲遲未作出最後的決定。有一年秋天,張翰在洛陽感受秋風陣陣,似乎帶來了泥土的芬芳,他突然產生了強烈的思鄉之緒。接著,他又回憶起家鄉吳地蒓菜羹和鱸魚膾等佳肴美味,更覺得鄉情無法排遣。於是,他自然自語地說:「人生一世應當縱情適意。既然故鄉如此值得留戀,我又何必定要跑到幾千里之外,做這一個受拘束的官兒,去博取什麼名位呢?」接著他毫不猶豫地到齊王那裡辭了官,千里驅車,回到了自己的故鄉。回家後,張翰常獨自垂釣於湖邊,高聲吟誦於陋室。在野花芬芳的田野上,留下一串串腳印;在空曠的山谷中,回蕩著他那舒展的呼號。

不久,齊王司馬冏參與「八王之亂」,兵敗被殺,許多追隨者都受到了株連。而張翰因擅離職守,早被齊王除名,得以免禍。人們都稱讚他有先見之明,張翰只是笑笑張翰見西風而思蒓菜鱸魚的故事,成了文人的千古思鄉佳話。宋朝大詞人辛棄疾在他的名作《水龍吟》中有這樣的句子:「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張翰字季鷹)歸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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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的那些風味菜,可能旁人品嘗時,並不覺得很美味。因為家鄉菜有著太多美好的回憶,這是異鄉名貴菜肴所無法比擬的,這正是所謂的「情人眼裡出西施」。 一些地方飲食具有獨特氣味,可謂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有些人愛不釋手,而別人則難以下咽。很多老北京人對豆汁兒情有獨鍾,而外地人一喝豆汁兒往往皺眉,類似餿泔水的味道實在難以下咽。《城南舊事》的作者林海音從台北來到北京,舒乙問她:「您幾十年沒回來了,有什麼要我們幫忙的事嗎?儘管說,別客氣!」林海音說:「別的事沒有,就想叫你們領我去喝碗豆汁。」舒乙還以為要吃什麼山珍海味呢,便帶海音去。坐定後她一口氣喝了六碗還想喝。同樣李敖要回來了,當記者採訪他回來有何目的時。他說:「只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喝北京的豆汁……」

20世紀中葉,一道海峽將中國隔離為兩岸,幾百萬人離開大陸,漂泊到孤島。台灣長期孤懸海外的歷史境遇,使漂流到台的千萬人的思鄉情結,具有以往任何時代的鄉愁所不可比擬的特定的廣闊內容。1972年,20多年沒有回過大陸的余光中思鄉情切,在台北廈門街的舊居內寫下了《鄉愁》:

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

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

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

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

母親在裡頭。

而現在,

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

大陸在那頭。

台灣和大陸血脈共同一體,文化來自一處,余光中以詩傾述了千萬人的思想情懷。梁實秋則用吃來展現了對故鄉的思念。他出生於北京,1949年前往台灣,之後再也沒能回到大陸,鄉愁是他無法排遣的思緒,在《雅舍談吃》這部散文集中,他詳細地描繪了餃子、豆腐、烤鴨、八寶飯、菜包、蓮子、乾貝等有地方風味的菜肴。但他並不是為談吃而談吃,而是借吃訴說欲說還休的鄉愁。特別是對於北平四時八節的飲食風尚,名樓飯莊的佳肴名廚,街頭巷尾的零食小吃,不斷地流露出讚賞之情,寄託著對故土家鄉的眷戀和嚮往。在《爆雙脆》一文中,便回憶了一次極為暢快的吃爆肚的經歷:

記得從前在外留學時,想吃的家鄉菜以爆肚兒為第一。後來回來北平,東車站一下車,時已過午,料想家中午飯已畢,乃把行李寄存車站,步行到煤氣街致美齋獨自小酌,一口氣叫了三個爆肚兒,鹽爆油爆湯瀑,吃得我牙根清酸。然後一個清油餅一碗燴雞絲,酒足飯飽,大搖大擺還家。生平快意之餐,隔五十餘年猶不能忘。

**部分圖片來源於網路,文章轉載請註明出處

本期小編:吳允琴

END

余悅教授,著名茶文化專家、民俗研究專家,「中國茶文化學」首倡者與理論奠基人,「悅讀茶書會」倡導者與推動者。

江西省社會科學院首席研究員、中國茶文化重點學科帶頭人,《茶藝師國家職業標準》總主筆、全國《茶藝師》培訓鑒定教材主編,中國民俗學會茶藝研究專業委員會主任、萬里茶道(中國)協作體副主席,江西省民俗與文化遺產學會會長,碩士研究生導師,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

曾任《文藝理論家》、《內部論壇》、《鄱陽湖學刊》主編,《江西社會科學》雜誌社社長、主編,江西省期刊協會副會長,獲得首屆江西省「十佳出版工作者」、首屆江西省「十佳期刊編輯」等榮譽稱號;兼任江西農業大學南昌商學院茶藝導師、南昌女子職業學校高級茶藝顧問、江西廣播電視大學茶文化專業建設委員會主任等。

主持全國和省級課題16項,發表論文200多篇,《新華文摘》、人大複印資料、《中國社會科學文摘》等轉載多篇;撰寫書籍60多本。多次到美國、法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等國家和香港、澳門、台灣等地,進行講學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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