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圖：關於人與命運的簡單探討
今年，（網傳）被禁5年的清華校慶電影「無問西東」上映。可以說，這部電影恐怕是近年來國產電影中評分最兩極化的一部了：愛它的人甘願化身「自來水」，冒被親朋好友拉黑之險向他們安利（例如筆者）；而討厭它的人則一概表示在觀影時感到「煎熬」、「頭疼」、「產生看到爛片時的生理反應」......
不過，本人今天不打算它進行解讀——倒不是因為網上的解讀太多，且筆者本人也的確有表達個人見解的意願。但被條件所困，對無問西東的解讀還是留到下次，等我進行更充分的準備之後再說吧。（相信你們也不想看到一篇粗製濫造的充數影評。）
那麼，不講無問西東，我今天又要講什麼呢？我又為什麼要提到它呢？我不嫌啰嗦嗎？請恕我廢話了這麼多，因為我們今天要聊的電影與無問西東實在是有太多的相似性了：這部電影與無問西東一樣採用多線敘事結構，且幾個看似毫不相干故事之間同樣自有其內在聯繫，而它們串在一起在筆者看來各自表達了一個貫徹電影始末的主題——無問西東的是「真實」，這部電影則告訴我們：人是作為一切社會關係總和的存在。這部電影，就是在2012年上映，由沃卓斯基姐妹（過去是兄弟）執導的「雲圖」。
01
雲圖裡的故事很多，要全部說一遍的話一來太過麻煩，二來本人文筆所限，恐怕只能把讀者繞暈，故在此只以其中的一個故事，也是電影中的第一個故事為切入點，闡述我本人對電影主題的理解。
這個故事名叫「亞當·尤因的太平洋日記」，發生在1849年。講述的是一位年輕帥氣的律師亞當（下文一律以其職業律師代稱。）在幫岳父處理一單販奴生意後，歷盡艱險返程的故事。
在故事的開頭，律師剛剛和一位牧師簽好了協議。
次日，律師在一位黑人侍從和當地醫生的帶領下參觀奴隸工作園地。在烈日炎炎，我們的主人公被熱到懷疑人生時，園地里的黑奴們卻像不怕熱似的在努力勞作。律師不禁發出疑問：「天哪，真是熱得受不了，他們怎麼扛得住？」隨行黑人侍從答道：「奴隸就像駱駝，生來適應沙漠。」「他們不像文明人，感覺不到熱。「
此時，律師又被一陣奇怪的聲音所吸引，原來是一個不聽話的奴隸在挨鞭子。被鞭打的奴隸原本緊閉雙眼，後來疼得呲牙咧嘴時睜眼發現了律師，還與他對視了一眼。而律師在高溫和眼前所見之景的共同衝擊下，昏倒了。
02
律師醒來後，他在島上碰到的醫生亨利告訴他，他得了寄生蟲。而幸運的是，醫生與這種蟲子打了不少交道，律師完全可以放心讓他治療。雖然醫生一再聲明，這種蟲子不具有傳染性，但在返航的路上，船長還是將律師隔離在了一間貯藏室內。律師在船艙中堅持寫日記、服藥、與寄生蟲抗爭。在醫生的幫助下，他雖撿回一條小命，可他的病情卻每況愈下。
一日，他在寫日記時，發現船艙中有些許不對勁。他回頭一看，他身後的陰影里，竟是那個被鞭打的黑人（為了方便起見，我們姑且叫他小黑。）——他不知何時偷渡到了船上！
在發現小黑後，律師驚慌失措，連忙大喊直呼救命，結果被身手敏捷小黑給一把捂住了嘴...
小黑在律師安靜下來後說明了來意：他名叫奧圖瓦，與其說是奴隸不如說是個是個卓越的水手。他會自己賺船票，絕對不會讓這艘貿易船淪落為「黑奴的偷渡船」。可是船長從來不聽他的解釋，更不會給他機會證明自己，只會將他丟進海里餵魚。他沒辦法，只能暫且躲在律師的船艙里，然後再向好心的律師求助：幫他向船長求情，另外，他餓了...
我們的律師先生在小黑半哀求，半威脅之下，終於還是不忍心讓他就此餓死（一方面也是怕小黑會餓得獸性大發吃了自己。（笑）），給他帶了食物。之後，二人在交談中建立了初步的友誼。亞當發現，黑奴與白人並無區別，除了當奴隸，他們也可以承擔白人承擔的職責——例如當個不輸白人的水手。
律師覺得天天給小黑偷偷帶吃的也不是長久之計，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向船長告知了小黑的存在，並一再承諾他會是個好水手。無需多言，小黑自然是立馬被憤怒的船長給拖了出來。身為掌握船上生殺予奪大權的海上絕對權威，船長當然不會因小小律師的面子而給他瞧不起的黑人機會。他先是讓小黑去放下主帆，另一邊卻命令大副準備開火。
小黑被拖出貯藏室
小黑嫻熟地爬上主桅杆
小黑的身手驚呆了眾人
大副準備開火
律師聽到了船長和大副的對話，想要進行阻止。可他手無縛雞之力，船長可不會聽他的辯護，他又能為小黑做什麼呢？最後，他只能是在大副開火時將大副撞到，希望能令其打偏。命運女神最終還是眷顧了小黑，律師成功撞偏了子彈，又幫助他逃過一劫，代價是憤怒的大副狠狠地給了律師一槍托。
在律師的干擾下，船長的陰謀終於沒有實現。而小黑表現出來的實力也實在是太過驚艷，以至於船長也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並最終收回了成命——船上從此多了一名新船員。
小黑得到認可
03
故事講到這裡，律師可以說是小黑的再生父母，正是在他的惻隱之下，小黑從偷渡的奴隸一躍成為了船員。追溯到一開始，要是沒有那次種植園的對視，小黑很可能不會鼓起勇氣冒險求助。他與其說是出於勇氣，不如說是律師的出現給了他希望，讓他孤注一擲。不過，讓律師沒想到的是，他拯救的奴隸會在之後反過來又拯救他自己。
奇怪的是，雖然有醫生亨利的葯，律師的病情卻一天天在加重。後來甚至到了必須要小黑給他喂飯的地步。
小黑喂律師食物
終於，在一個暴風雨天，在律師已經奄奄一息之時，醫生終於暴露了他的本性：律師什麼病都沒有，他只是想要律師隨身箱子里的金幣，所以一直在給他下毒！而今天，在律師快要見閻王的時候，他下手的絕佳時機終於到了！
可惜，他千算萬算都沒算到會半路殺出個不速之客小黑奧圖瓦——視律師為第二父母的小黑一直陪伴在虛弱的律師身邊，雖然在醫生準備要下手時被趕出貯藏室，但他一直擔心律師的安危，所以待在門外沒有離開。沒想到，這一待，就待出了個驚天大秘密。（所以說，亨利醫生你謀財害命就算了，再得意忘形也別把自己的行為說出來呀。當真是反派死於話多...）
知道醫生真面目的小黑破門而入，與醫生扭打在一起，中途因關心律師而被偷襲，險些喪命。這時，已經是半個死人的律師用盡全身的力氣辦起他的箱子，砸向了醫生。隨著一聲悶響，箱子碎了，金幣撒了一地，醫生也倒在了血泊中...
小黑破門而入
死在錢堆里的醫生
最後不用說，當然是圓滿的大團圓結局：小黑用海水給律師催吐，律師在吐掉毒藥之後成功回到了家鄉。返鄉後，他在一場晚宴中燒掉了岳父的販奴合同，在岳父的詛咒和怒目中與妻子一起投身於黑奴解放運動中。故事至此落下了帷幕。
「我的良心使我不能再參與此類交易。」
「你果然被那個毒藥腐蝕了頭腦！」
希望我的敘述沒有讓你暈頭轉向。而以上還只是雲圖六個故事中的一個（這就是我為什麼只挑一個來解讀的原因！）！但它已完美地詮釋了電影的主題：我們每個人，做出的每個決定，都與他人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沒有律師對奇怪聲音的尋找，就沒有後來他與小黑的相遇；沒有黑心的醫生，就不會有小黑向律師的求助；沒有律師的幫助，小黑就不會從大副的火槍中活命，進而律師也會在之後命喪黑醫之手——我們每個人的每個舉動都在影響別人，而被影響的人又反過來會對我們「原來」的生命軌跡產生影響。我們所做的決定，也都不源於我們自己：小黑絕不是憑著勇氣冒的險——是律師的出現給了他希望，讓他鋌而走險；律師也不只是因為惻隱之心而對小黑施以援手，而是小黑的存在實在是個令他不得不幫忙的威脅...
此外，電影在其餘五個故事中也都以一定的方式詮釋了這一主題。而六大故事的主人公之間也以某種方式影響了不同時空的彼此，塑造了之後故事中人物們的決定，我在此就不再贅述了。由此，我想說的是：電影如此，生活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我們之中哪個人的行動沒受到別人的影響呢？就拿我們中國人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的說一套，做一套的行為來說吧：我們都知道，自隋唐一來，古人選官必經的一道程序也是唯一一道程序就是科舉考試。考科舉，繞不開的就是四書五經。問題也正是由此產生：四書中的《禮記》對大大小小的禮儀進行了嚴格規定，其中就包括君子的禮儀——其中一條規定，君子不能毛遂自薦，而必須都像諸葛亮那樣等別人主動上門求賢。別人主動來了還不行，你還必須委婉地拒絕，與求賢者上演一場翻版的三顧茅廬之後，這才能名正言順地做官辦事。（當年不明白諸葛亮為什麼這麼愛擺架子，非要等劉備親自拜見，還多次拒絕的同學們這下明白了吧——這其中可能有對劉皇叔人格褒獎的成分，但儒家傳統恐怕是更深層次的原因。）可讀書人參加科舉，這不就已經違反了規矩了么？一邊讀書說要行君子之禮，一邊還參加科舉，這又算什麼事兒啊。於是乎，說一套做一套便被寫入中國人的文化基因。這用熊逸的話說叫做」演員和布景的分離「——早已解體的宗法社會留下的價值觀在新的社會環境下不再有應用條件，讀書人沒辦法只能形成思想與實際行動的割裂，變得矛盾而扭曲。這或許也可以解釋現在中國人許許多多彼此矛盾的心理：既自信，又自卑；既分裂，又團結；既攀富，又仇富；既崇洋，又排外...
人是社會動物，終究不能脫離社會而存在。魯濱孫終究還是少數，況且他最後也找到了另一個人——星期五——還回歸了文明社會。既然生活在社會中，我們就不可避免地會與他人產生交流，並在交流中彼此塑造，共同影響。一個人的行為，甚至是性格，很難說沒有受到他人影響。這是我們人類生來就有，無從改變也無可奈何的現狀：根本不存在什麼絕對的「自由」，因為人本身就是相互影響的產物。換而言之，你也根本無法左右自己的未來——因為你的一舉一動都與那隻扇動翅膀的蝴蝶的振翅一樣，會引發無數大大小小的蝴蝶效應。（醫生亨利可沒想到他的謊言會引出小黑。）而人類歷史上所有有關自由的言論，恐怕都是「高貴的謊言」，和君權神授和神道設教一樣只是鼓動人民的工具。或許，正如生活不好才要去爭取，人們也正是因為不自由，才不斷追求自由。
可能有人會說：「你說的未免也太過消極，就算你說得對，這要是打擊了別人的熱情該怎麼辦啊？既然我們的行為不一定可以改變未來，難道我們從此就不再努力，不再嘗試改變，而是順應命運，像被統治的奴隸一樣不反抗奴隸主的壓迫嗎？」我對此表示，就好像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一樣，一個人要找借口消沉，再積極的言論也能被他用於為自己開脫。人總歸要面對現實，一味逃避無法改變的事實不如接受它，接受這個並不完美甚至並不美好的世界。人雖然無法完全左右自己的命運，即人沒有真正的自由意志，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要放棄努力，不再生活，不再奮鬥，接受「命運」。請記住：那不過是人們對命運的誤解，我們所能改變和不能改變的一切，那都叫命運。你不去嘗試，你怎麼知道那就是你「真正」的命運呢？說不定，在有些人相信命運對他的垂青而奮鬥時，一些以為自己相信人能改變「命運」的人正在以自己缺少這種能力為借口而藉此消沉呢。
看看我們今天又聊了些什麼吧：
1.雲圖其中一個故事的大致劇情，
2.人們相互塑造，彼此影響，因而不存在絕對的「自由」。自由言論恐怕也只是「高貴的謊言」，
3.順應命運之類的言論未必消極，有時可能只是人們對命運的含義產生了誤解和偏見。在積極的人眼中，能和不能改變的一切，都是命運。不去努力嘗試，永遠也不知道結果。
4.做比說重要。相信人能改變「命運」又如何，不去行動怎能表示你對這句話的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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