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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給吃人找了一個清新脫俗的理由

文 | 盛昊陽

《生吃》理所當然被視為一部女權主義電影,儘管導演兼編劇的茱莉亞·迪庫諾認為它更像一部講述成長的作品。

絕大部分女性作者都會承認自己女性主義者的身份,但拒絕將作品主題限定在女權主義的狹隘框架內。「每個人的創作都應始於衝動」——《巴黎評論》採訪瑪格麗特·阿特伍德時,曾向她提問為何她的小說總是包含過多的暴力元素。

阿特伍德回答:「一個女人竟然會寫這種內容,就被認為是對男性文化領域的某種入侵……在狄更斯筆下,比爾·塞克斯用重棒將南茜活活打死,現場血濺一地。如果一個女人這樣寫,肯定沒人出版它」。

放到現在,這樣的作品不僅能夠出版,作者的性別也許反而能成為一大賣點。

凡是女性導演拍攝的電影,先天就被賦予了一定的女權主義色彩,何況《生吃》還有一位女性主角,一位和妹妹相比獸性不減反增的姐姐,片中的男性角色則取代女性被「物化」。

在美劇《返生餐單》中,不吃人就會餓死的妻子有一位為真愛不惜埋屍殺人的丈夫,題眼也隨之轉移到男主角的身上,觀眾轉而關心起因妻子異變,生活天翻地覆的丈夫。

但對《生吃》的女主角賈斯汀而言,食人慾是生理衝動,而非空氣和水之類的基本需求,素食主義者的家庭象徵著性壓抑的環境,年輕女性的性行為和葷食一樣成為禁忌,「肉慾」以一個雙關詞的面貌在片中反覆出現。

戲份最多的男性角色阿德里安被設置成一名同性戀者,這具強健的肉體只為承載女性慾望而存在,他沒有個人動機,片中也見不到他與其他男性的單獨互動。

自然界中,雌螳螂吃掉交配中雄螳螂的行為有利於繁衍後代,「性食同類」意味著新生命的開端,阿德里安被動承受賈斯汀的性慾,卻被她的姐姐殘忍撕裂吞噬,只是白白送命。

結局揭示姐妹倆的食人基因源自母親,父親遍布傷口的胸膛讓人感到噁心。《生吃》對男性角色的描寫稱得上充滿惡意,假如片中的所有角色集體性轉,這將是一部會讓觀眾嘩然,很可能被烙印上「厭女症」標記的電影。

賈斯汀就讀的獸醫學校也被符號化和象徵化,新生的夜間儀式如同詭奇妖異的邪教祭典,儀式上只穿內衣的學生像動物一樣用四肢爬行、發情。

與這種環境格格不入的賈斯汀遇到姐姐亞歷克斯,姐妹倆打著手電筒觀看父母當年的照片,也就是說,這個家庭的四位成員全是獸醫。

第二天的新生聚會上,賈斯汀和其他學生一起被潑了滿頭滿身的鮮血,並被迫吃下兔子的新鮮腎臟,因此引發近乎慘烈的皮疹。

電影里極端化的肢體恐怖(body horror)會讓人聯想到柯南伯格的作品,通常來說,奇觀式的的肢體恐怖也必然伴隨著奇妙的隱喻,《生吃》的畫面明度極高,色彩濃烈,夜間光線更是艷麗如一場幻夢,在暴食和厭食中掙扎的賈斯汀一步步越界,從吞吃人肉的過程中,她可以獲得反抗壓迫的力量。

《生吃》中的食人者全為女性,被吃對象倒並未限定於男性,賈斯汀第一次吃掉的是姐姐的手指。文學作品中常將女性的身體比喻為食物,因為這是女性肉體之於男性的基本功能,體現出的是男女之間不對等的權力關係。

由於姐妹倆真摯熱愛彼此,也同為食人者,兩人的矛盾就變為人性與天性之間的對立,這也是一種關係,但不能簡化為單純的加害者與受害者。

如何在保持個體能量的同時,仍然堅持理性為先,這不單單是男女戀愛要面臨的問題,如果電影聚焦探討這樣的姐妹關係,賈斯汀為精神失常的姐姐洗浴,亞歷克斯隔著玻璃親吻妹妹臉上傷疤的鏡頭會更有衝擊力。

可惜,導演還是無法控制倒置男性角色,將他們當做逆來順受的犧牲品的衝動,劇情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也許讓觀眾震驚,對人物弧光卻是畫蛇添足的一筆,原來家庭表面上的和睦一直依賴於父親的寬忍。

這部兩性關係失衡的電影讓人不由思索,在佔有和被佔有的二元對立關係中,女性是否真能獲得應有的成長,而答案顯然是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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