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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隊醫獲刑175年、監管機構集體辭職,一個惡魔一群小鬼

「I just signed your death warrant。」

「我剛剛簽署了你的死亡執行令。」密歇根州地區法官羅斯瑪麗·阿奎利納對納薩爾說。

1999年,作為密歇根州立大學女子壘球隊的大一新生,蒂芬妮·托馬斯·洛佩茲因為背傷找到了學校的運動治療專家拉里·納薩爾。納薩爾為她進行了「特別治療」——這是納薩爾經常使用的一種說法,大多數時候,他會把手指伸進對方的陰道。從密歇根州大的學生,到美國體操隊的成員,很多女性都接受過納薩爾的「特殊治療」。

洛佩茲感覺有些不對頭,但是向密歇根州大的訓練師戴斯特尼·泰克納-浩克通報自己的遭遇時,洛佩茲得到的回復卻是,納薩爾進行的「確實是治療」。

「她隨便打發了我,把我說的好像瘋子一樣。」洛佩茲說。

同樣,那些在美國女子體操隊訓練的運動員,也接受了納薩爾的「特別治療」。她們從美國體操隊得到的回復,與洛佩茲從密歇根州大得到的回復並無二致。

從1996年開始擔任美國體操隊隊醫的納薩爾,就這樣在學校和美國體操協會的縱容下,一次又一次地逃過了制裁。

2016年8月,《印第安納星報》刊發了一篇關於美國體操隊性騷擾的調查報告《失去平衡(Out of Balance)》。這份調查報告集中指向了美國體操隊的眾多教練,納薩爾的名字並未出現在報告中。一個名叫瑞秋·丹霍蘭德的前體操運動員讀完報道後致信《印第安納星報》,將自己十年前被納薩爾性侵一事告知了報社。

2016年9月,《印第安納星報》刊登了丹霍蘭德公開控告納薩爾的文章,丹霍蘭德也由此成為第一個公開姓名指控納薩爾的體操運動員。文章中還有一個匿名受害者,同樣指控納薩爾對她實施過性侵。這個匿名受害者,後來被確認為美國女子體操奧運代表團成員傑米·丹澤舍(Jamie Dantzscher)。

直到這時,美國公眾、包括美國體操協會和密歇根州大,才真正開始正視拉里·納薩爾的性侵事件。

2016年11月,密歇根州總檢察長比爾·舒特正式起訴納薩爾,指控其在1998年性侵一名當時只有六歲的女孩。納薩爾在第一次聆訊時堅決否認這個指控。2016年12月,FBI在搜查納薩爾的電腦時發現了超過37000個與兒童色情內容有關的照片和視頻。2017年7月,納薩爾就三項持有兒童色情內容的指控認罪,他也因此獲得三個連續20年、共計60年的有期徒刑判決。

2017年10月,《紐約時報》與《紐約客》的報道,披露了哈維·韋恩斯坦這個好萊塢最有影響力的大亨利用強勢地位騷擾、性侵女性的事實。以此為起點,大量過去遭遇過性侵或性騷擾的女性開始站出來講述自己的經歷。在這場聲勢浩大的女權運動中,眾多美國女子體操運動員也加入其中。

其中就包括美國女子體操奧運冠軍米凱拉·馬羅尼(McKayla Maroney)。2017年10月,她在個人推特上使用「MeToo」標籤,表明從13歲開始到2016年從美國隊退役期間自己曾數次遭到納薩爾的性騷擾。

賽場上的馬羅尼,右為納薩爾。

馬羅尼之後,包括亞歷·萊斯曼(Aly Raisman)、加比·道格拉斯(Gabby Douglas)和西蒙妮·拜爾斯(Simone Biles)在內的多名美國女子體操國家隊成員紛紛講述了各自的類似經歷。

2017年11月,納薩爾在密歇根州英格漢姆地區法院就七項性侵指控認罪。從2018年1月18日到1月25日的一周時間,有156名受害者出席了納薩爾的刑期宣判聽證會,講述個人親身或家庭成員的遭遇。2018年1月聽證會開始前,密歇根州檢察長辦公室原本預計會有約88名受害者出席,最終實際數字接近翻倍。

一周的聽證結束後,密歇根州地區法官羅斯瑪麗·阿奎利納對納薩爾做出了40到175年監禁的宣判。綜合之前納薩爾因持有兒童色情內容獲得的60年刑期,監獄就是納薩爾的人生最終去處。「你不配離開監獄。你所到之處,儘是傷害。我剛剛簽下了你的死亡執行令。」阿奎利納法官在宣判時說,「你再也別想踏出監獄一步。」

拉里·納薩爾案,被美國《大西洋周刊》稱為「體育歷史上最大的性虐待醜聞」。和韋恩斯坦、凱文·史派西這些去年被曝光性醜聞的好萊塢名人不同,納薩爾案不僅涉及人數眾多,而且絕大多數受害者都是未成年的兒童或青少年。這些受害者,屬於自我保護能力最差的群體。而青少年時期受到的侵害未能得到及時解決,直接導致不少受害者的人生走向了悲劇。

在受害者陳述中,唐娜·馬克哈姆講述了女兒切爾西的故事。

1995年,馬克哈姆夫婦帶著10歲、練體操的女兒切爾西拜訪了當時已頗負盛名的運動醫生納薩爾。幾次治療後,他們的女兒哭著表示不願再去納薩爾的診所。「她說,』媽媽,他把手指放進了我的身體里,而且沒戴手套。』」唐娜回憶。可切爾西央求父母不要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她害怕這會威脅自己的體操生涯。「她說所有人都會知道,每個人都會去評判她,在她參加比賽時裁判也會知道她說了什麼。」唐娜表示。

切爾西不久後就放棄了體操,她患上抑鬱症,人生開始螺旋式下滑。2009年,23歲的切爾西·馬克哈姆用自殺結束了生命。

精神傷害是一種難以量化的傷害。性侵案受害者除了遭受身體和心理創傷外,很多時候還要面對外界的眾多壓力,這也是導致很多人最初選擇不公開受害事實的原因,比如在2016年里約奧運會上拿到女子全能金牌的西蒙妮·拜爾斯。她在2018年1月16日的聲明中寫道:「當我說,大聲說出自己的遭遇比寫在紙上更困難時,請相信我的話。出於很多原因,我不願分享自己的故事。但我現在知道,那不是我的錯。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問自己,』是我太天真了嗎?這是我的錯嗎?』現在我知道那些問題的答案了。不,那不是我的錯。不,我也不會再背負本屬於拉里·納薩爾、美國體操協會和其他人的罪惡感。」

換個角度說,正是「MeToo」運動的巨大聲勢,給了更多受害者信心和力量,敢於講出曾經難以啟齒的經歷。

納薩爾案中並非不存在獨立的第三方監管,比如密歇根州大與美國體操協會,而且美國關於性騷擾和性侵犯具有細緻的法律規定。但監管方的敷衍,才是納薩爾能在20多年時間裡不斷逃脫懲罰的原因。監管機制的徹底失效,是導致納薩爾案能夠發展到如此駭人聽聞程度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每一次有人提出指控,最後都會不了了之。」負責納薩爾案起訴的檢察官安吉拉·波維萊迪斯在結案陳詞時說,「他的謊言奏效了。每一次逃脫制裁,他就擁有更大的力量和自信繼續虐待更多的人。」

拉里·納薩爾從1978年開始從事運動醫學相關的工作,他的受害者應該遠不止156這個數字。最高175年的刑期宣判後,在巨大的質疑浪潮中,密歇根州大主席路·安娜·西蒙宣布辭職。此外,美國奧委會宣布,除非美國體操協會滿足六個要求,否則這個機構將被撤銷美國體操主管機構的資格,這六項要求中就包括理事會全體成員辭職。

左邊就是第一個公開姓名指控納薩爾的丹霍蘭德。

納薩爾最高175年的刑期不是終點,而是一個開始。就像第一個公開姓名指控、作為156人的最後一人出庭作證的瑞秋·丹霍蘭德在法庭說的那樣:「如果有人過去在保護兒童的問題上犯了錯,希望過去七天在這個法庭上呈現的眾多駭人聽聞的陳述,能夠成為每一個人承擔責任的動力。他們需要明白,曾經多麼嚴重的失敗才會導致這一周的出現,他們應該明白,未來需要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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