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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親不如近鄰

欄目：街頭快照

清苑小區小橋流水，綠樹成蔭，在縣城算得上是個中高檔住宅區。隨著入住率的提高，麻將搭子、釣魚夥伴相約出遊，業主們自由組合，各得其樂。但牙齒與舌頭配合得再好，也難免有咬到的時候。這不，一號樓的張大媽和五號樓的林阿姨之間的糾紛，就成了小區的疑難雜症。

愛唱愛跳的張大媽屢遭林阿姨投訴，說她跳廣場舞的噪音擾民，但真正的原因是林家的外孫和張家的孫子在推推搡搡中，一個磕破了頭，一個跌出了骨折。這第三代都是兩家的心肝寶貝，發生這樣的流血事件，外婆與奶奶的「梁子」自然就結上了。

這日，廣場舞歡快的節奏又將兩人推到了一觸即發的境地。「喊什麼喊，音量已經最低了，再要清靜只有到尼姑庵去了。」大大咧咧的張大媽大聲抗議，理不直氣也壯。

住在二樓的林阿姨性格內向，不善言談，情急之下操起澆花的水壺，直接將張大媽當成盆景澆了個透。

被偷襲的張大媽傻了眼。等回過神來，頂著一腦袋濕漉漉的頭髮，就要往電梯里沖。舞伴們被這架勢嚇得夠嗆，忙一哄而上，苦苦勸阻，還驚動了物業、社區、業委會。經多方協調，林阿姨為自己的「偷襲」道了歉，張大媽帶著廣場舞團隊也轉移了陣地。

轉眼3月余，林阿姨和張大媽對彼此的仇視，沒有當初那麼強烈了。但兩人心裡都還窩著氣，抱著惹不起還躲得起的原則，盡量避免碰面，就連在小區里散步、倒垃圾也要先算好對方出來的時間。可惜事與願違，有心要避免碰頭的兩人，終究「邂逅」在一場意外之中。

這天中午，林阿姨從超市滿載而歸，途經一拆遷區域，工地上一隻沒關緊的水龍頭滴滴答答流著清水。林阿姨正覺得在超市挑春筍時弄到手上的泥巴乾巴巴的很不舒服，見有免費的水龍頭，忙興匆匆奔了過去，誰知手剛搭上水龍頭，便一聲尖叫倒了下去。

聞聲圍上來的路人見林阿姨不住地在地上翻滾，手裡還緊緊攥著一根電線，才知道她是觸電了。大家知道觸電厲害，紛紛後退。只有兩三個人不退反進，卻是掏出手機對好鏡頭，不失時機地搞起了「視頻直播」。

林阿姨手臂發麻，臉色發青，翻滾中瞥見上前觀望的人中，除了那對年輕男女外，還有那個冤家路窄的張大媽。不待她求救，張大媽轉身飛奔而去。林阿姨實在撐不下去了，兩眼一翻不省人事……

直至半夜，林阿姨才睜開眼睛。「哎呀！謝天謝地你終於沒事了。張大媽她……」林阿姨女兒女婿出差在外，守在病床邊的是社區的義工阿蘭。林阿姨聽阿蘭提起張大媽，懊惱不已。林阿姨記得，暈厥前看到張大媽上前觀望，她肯定對方也認出了自己，可當時眼睜睜見其身形一閃，跑得比兔子還快。

「哎，張大媽要是跑得不快，你這條命……」從義工口中得知，張大媽扭頭就走是為了找根乾燥的竹竿。正是張大媽冒險用竹竿挑開了纏住林阿姨的電線，才救了她這條命。

「什麼，是張大媽救了我？她、她也住在這醫院？在哪裡？快，快領我去！」林阿姨得知張大媽不光救了自己，還在背她去醫院的路上又扭傷了腳踝，不禁傻了眼。

其實，林阿姨危急中瞥見張大媽，似落水者抓救命稻草一般，是求生的本能。她心裡明白兩人互不相讓已久，這回自己的狼狽落入對方的眼裡，只能算冤家路窄，自認倒霉。她沒想到張大媽還真的會不顧安危救自己。

林阿姨跌跌撞撞地趕到了三樓的骨科病房。瞧見張大媽打了石膏的腳踝，心裡五味雜陳，內疚萬分……

林阿姨恢復得不錯，次日上午便出了院。反倒是張大媽的骨折要做手術，被困在了醫院。

林阿姨回到家，按照吃啥補啥的老話，燉了滿滿一鍋骨頭湯，小心翼翼地端到了張大媽的病床前。張大媽自然是不勝感激。

「唉，真是遠親不如近鄰啊！瞧，你們老姐妹倆……」護士小玲得知兩人只是同住一個小區的鄰居，很是感動，隨手將兩人在骨科病房的一幕拍了下來，又順手曬到了自己的朋友圈。誰知這張題為「遠親不如近鄰」的照片被朋友圈的朋友紛紛轉發，自己發的原創文字和照片竟然得到了這麼多點贊和轉發，令護士小玲始料未及，也十分開心。

林阿姨與張大媽從護士小玲處得知自己成了「網紅」，都呆住了。

「遠親不如近鄰……唉，都怪我，是我說話沒個分寸！」張大媽喃喃自語道，神色有些尷尬。聞言，林阿姨臉紅到了脖子根，趕緊檢討是自己做事衝動激化了矛盾。

此刻，林阿姨真的從心裡覺得，張大媽雖然說話心直口快，其實是個刀子嘴豆腐心。而張大媽也好像剛認識林阿姨，覺得少言寡語的她，斯斯文文的蠻好。兩個斗得勝負難分的冤家，這會兒倒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姐妹。

自此，張大媽的廣場舞除了重新調整「作息」時間外，就是跳得最興起的時候，也不忘把音響的按鈕固定在最底處。而素來不愛熱鬧的林阿姨，途經廣場時竟也會和著曲子哼幾聲。

更有趣的是兩個孩子，上課結伴去，放學一同回。就連林阿姨調皮搗蛋的外孫鏘鏘，對張大媽孫子的親熱勁，也讓他嫡親的表姐吃醋。問他原因，鏘鏘眼一瞪頭一仰大聲回答：「我和霖哥哥住一個小區！」

而張大媽的孫子霖霖更有意思，仗著自己比鏘鏘早一個月出生，凡是見到有人對鏘鏘「出言不遜」便會挺身而出，揚言兩人是鄰居，頗有兄長護弟的味道……

出自《故事林》雜誌

2018年1月上半月刊

作者：王國瑛